疾火毓秀重新開始爭奪這個世界的權柄,在慶王承受此世之業的時候!


    一套創世神文,一本創世之書,構建了浮陸世界於當前這個時代的規則底座。就連代表世界意誌降生的疾火毓秀,也需要通過它來奪回權柄。


    要有什麽樣的眼界和智慧,才能夠做到這樣的事情?


    對神臨層次的修士來說,簡直不可想象。


    當然,要成為一個世界的運行基礎,從根本上,它必然是公正開放的。至公無情,而後天地有序。


    所以雖是這個恐怖存在的創造,疾火毓秀也能參與競爭。


    在這圖騰之柱林立的高空,至高王座前仍跪伏著各部首領。雖有疾火玉伶、淨水承湮先後掀起反抗,但更多的人仍然受錮於王權。


    慶王甚至沒有讓他們加入戰鬥,仍有閑心保護自己的口糧。


    創世之書的變化,這樣清晰的被他感受著。令她咧開了嘴,眼神興奮。


    她當然不是喜歡失敗。


    她絕無失敗可能。


    浮陸世界有限製,圖騰修行體係有限製,這些都是她親手鑄造的枷鎖。以至於降臨慶王之身的她,也需要一點一點的歸複力量,甚至很難超過圖騰聖靈層次——即便如此,這依然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爭。


    她是興奮於事情有了不一樣的變化,更興奮於這個世界的確不是一潭死水,完全擁有偉大的可能!


    那麽漫長的歲月裏,她總能在智慧生靈的反抗之中,感受到生命的茁壯。


    這真是不多的喜悅!


    她喜歡看疾火毓秀的不屈服,喜歡看如薑望、淨禮、薑無邪這般的年輕天才的抗爭。無限的可能,都在往昔歲月中。


    她看見一道劍光劃破天穹,仿佛把那銅色的天幕也斬開了!生機勃勃的青色元力散落如飛瀑。那擁有木之本源加持、力量逼近圖騰之靈極限的四象青龍,已被斬殺!


    薑望率先飛落。


    而在戲命、薑無邪、李鳳堯的爆發下,剩下幾尊四象神禦也接連破碎,一時槍芒飛箭似潑雨,道術神通如山崩!


    那絕妙的配合、天才的創意、不凡的傳承……殺得天地皆光焰!


    很難分得清哪道攻勢出自哪個人,但都很明確的歸於慶王。


    慶王手捂腹部,承受業力的反噬,在極端的痛楚裏仰天長嘯:“痛快!”


    真的痛快。


    因為就連痛也很久沒有感受!


    一種難以描述的恐怖感覺,侵犯了在場眾人的危險預知。


    這時李鳳堯及其所掌控的淨水部大軍,對整個浮陸聯軍的影響已經被抹平,就像大海之中的一道浪花,卷過便卷過。眾人並沒有抓住那稍縱即逝的機會,擊殺慶王於當場。


    而在此刻,數百萬大軍的力量被輕易調動了。


    慶王坐在她的王座上,她的力量像山一樣崩塌!


    這具人身有其極限,可是廣闊天地,無限可能,外調的大軍之力幾近無窮。


    她不斷地聚集力量又釋放力量。整個人像一座正在噴發的火山!


    靠近她攻擊她的所有人,都被狂暴無比的力量推開了。這是最純粹的力量,不附加任何屬性,不屬於任何殺法、神通,就隻是數百萬大軍的血氣力量而已。


    如此純粹的力量似海嘯狂卷,如天河翻湧,把在場的這些所謂天驕打成浪裏扁舟,推出百裏千裏遠!


    連玉嬋最先吐血失控,而被一座熊熊燃燒的焰城所覆蓋。


    緊接著白玉瑕也被丟了進來。


    那邊薑無邪順手一推,也把疾火玉伶送入此間,他自己也緊跟著縱入。


    薑望暫時沒空罵他,顯現玄天琉璃、天府之軀,豎三十六塊火碑鞏固此界,以華麗焰城作為一界核心。


    蓬勃的火光展現不屈生機,在這場恐怖的力量海嘯前,薑望獨拒以真源火界!


    淨禮、戲命、李鳳堯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對抗卸力,不斷飛退,唯獨薑望在這狂潮之中逆行!


    他青衫獵獵,立在火界最前方,右手握劍,豎劍在身前,左手並雙指,攔住劍身!


    此劍豎在眉心,分割他赤金色的雙童。


    這張清秀寧定的臉,既有仙氣,又見神意。


    無邊劍絲自劍刃飛出,在身前瘋狂交織,瞬間絞成撐天劍峰,又被這場純粹的力量狂潮摧垮。


    可劍絲又交織!


    苦海無邊,血氣無涯。一旦人世天覆也,此間青衫最仙神!


    慶王此刻操縱著數百萬大軍的血氣力量,有源源不斷的補充,以力耗力誠不可取。但薑望必須要讓慶王感受到威脅,絕不允許慶王清空戰場的戰鬥意圖實現!


    勝負之處有時在此,有時在彼。


    “罪孽,痛楚,業……”慶王揮霍著無邊的力量,嘴裏如此呢喃著。她的重點當然不在那些年輕人身上,她早就說過,從始至終,也就疾火毓秀算是坐到對麵,擺上了棋盤!


    但也僅止於此了……


    過往一切都是她的縱容,當然她也有不再縱容的權利。


    那隻捂住腹部的手,驀地往更深處探。


    在席卷八方的純粹的力量狂潮中,她借機窺破了世界本源的遮掩,打破了靈與肉的界限,而於此刻在陰陽縫隙裏,一把抓住了那團幽黑漩渦,也抓住了疾火毓秀的心!


    “我本負孽而行,何計山長水遠?小姑娘你說得對,或許這一次不能留你……也不必留你了!”


    何止力量遠勝?


    她全占全有,全勝全得,此世無敵!


    在漫長的歲月經營之後,浮陸世界不可能出現比她更強的存在。就像涯甘湖已成天坑,就像天佛之缽,現在也被定在天穹,成為浮陸世界的屏障,等她得空收走。


    誰來此界不低頭?!


    但在這個時候,她又看到了那顆鋥光瓦亮的光頭。


    非常固執地在晃她的眼睛。


    其人不知何時已止住退勢,立足於狂潮之中。僧衣垂落,靜如礁石!他那雙幹幹淨淨的眼睛,眼角慢慢溢出血來,如佛垂淚。


    我佛為何垂淚?


    佛為蒼生而悲!


    他的雙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手掌向外,結成與願印。此印有大慈悲。表示佛菩薩能為眾生滿願,使眾生所祈求之願皆能實現……


    可眾生已盡死!


    他目睹了百萬血屍!


    想要飽腹,吃糖,休息一天,多渺小的願望也不能再實現了。


    他驀地張口,聲如洪鍾,持釋迦正念,放以獅子吼!


    頌曰:“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什麽是因果?


    吃飯是因,飽腹是果。


    打人是因,受傷是果。


    造孽是因……惡報是果!


    被慶王以手捏住的那團幽黑,在這一刻竟似生出靈性,瘋狂扭曲,張牙舞爪!幽黑的線條爬上了慶王的手掌,往她的手臂蔓延!


    為何淨禮的眼角會溢血,因為他強行以慧眼看到這“業”!


    而又持釋迦正念,以獅子吼觸碰此業,以因果禪術放大此業!


    如果先前慶王是中了三分毒,此刻毒已九分,病入膏肓!


    這些幽黑都是她的罪業,與她同源,無法簡單地被力量消解。


    她對這個世界有越深的掌控,就應該承受越多的痛苦。


    這個世界能夠誕生的關於痛苦的所有可能,此刻都在她的身上演化。不斷拷打她的痛覺,試圖鋸斷她的心弦。


    疾火毓秀在這樣的時刻裏,驅使輪椅往前飛,幽眸之中有更深邃的幽光飛出,即將觸及慶王。


    “報應,報應!我當永劫不複還,便以善名受香火。我當長在墳塋中,灰飛煙滅果報我!”慶王竟然大笑,他大笑著喊道:“善無赦,惡長生,小光頭,你是懂也不懂!?”


    兵煞驟起!


    她所聚集的兵煞是鐵黑色,給人一種異常殘酷的感覺。鐵黑色的兵煞幾乎將她完全覆蓋,在不斷的翻騰之中,隱約結成了一座墳塚。


    兵塚自葬,以此償業!


    這些來源相同的兵煞,在同一時間有不同的表現。


    於兵塚之上,是蒸騰的煞氣,如霧而稀薄。於兵塚底部,堆疊成細碎的鐵砂一般,像是淬火池裏撈出來的鑄鐵殘渣,粗糲、冷硬。


    兵塚之中有金鐵之鳴,聽聲似有千軍萬馬在其間廝殺不止。


    那是兵煞的糾纏,自我鍛打、凝練升華。


    在這樣的過程裏,兵塚上方的煞氣薄霧中,有一支豎劍的形象越來越清晰,那是一支鏽跡斑斑但殺氣騰騰的青銅古劍。


    劍身的銘刻都模湖了,劍柄的鑲嵌都剝落了,但劍猶帶鋒,刃猶帶惺!


    上古兵道殺術,紅顏白發鏽劍塚。


    此為出土第一劍。


    當它躍出兵塚來,橫向隻一割——五行皆碎,時空盡裂,疾火毓秀那遽然而來的幽光也碎滅!


    兵塚在這一刻便虛化了,慶王端坐王位的狀態變得明晰。


    茫茫血氣聚集在她的天靈上方。


    轟!


    氣血絞纏成狼煙,衝天而起,一直觸碰到了銅色的天穹!


    鐺!


    聲如撞鍾。


    而恐怖的兵煞在更高處聚集成雲,把銅色天穹都遮蓋了,天地驟暗,使人對麵亦不見!


    勞什子戰爭圖騰,淨水部傳自那女娃兒的兵家手段……有什麽稀罕?


    這一刻她也聚兵成煞,放棄了單手掃滅這些年輕人的想法,真正再現數百萬大軍衝陣的壯懷!


    此是無可匹敵的力量,是山傾螻蟻,海覆飄萍,杜絕所有意外的發生。


    無論薑望、淨禮、薑無邪還是疾火毓秀,全都不可能抵抗。


    她調動兵煞本也不是為了他們準備!


    但在這個時候,有一人踏空而來,步如樵夫登山,身如山脊起伏,遍身照徹神通之光。


    厚重的兵煞之雲不能阻隔他,衝天的血氣不能阻隔他,咆孝的力量狂潮也無法成為他麵前的屏障。


    天地廣闊他無拘!


    穿著一身質樸的武服,掛著一柄古拙的柴刀,消失了許久的林羨,於此刻登場!


    一步,就踏進火界,走到了薑望身邊。


    他身上掛彩,臉上有傷,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隻拿出一卷黃帛,遞到薑望身前:“東家,幸不辱命!”


    不必贅述他經曆了什麽艱險,又付出了什麽努力。


    此時此刻他在薑望的眼裏簡直自帶寶光!


    薑望此刻仍在與慶王的力量對抗,雙手都難以解放,直接以目光一挑,將這卷黃帛挑在空中,就此展開。此帛以火紋為底,其上契文。


    那火紋是慶火部獨有的印記,而契文曰——


    “百族之爭,終落帷幕。”


    “圖騰之力,續此新章。”


    “王權圖騰。降臨慶火部族。”


    “慶火部,掌浮陸百年王權!”


    在這篇契文的結尾,更有薑望的筆跡,是以鮮血為墨,在其上所書寫的、龍飛鳳舞的“張臨川”!


    王權之契!


    林羨有無拘神通,天下無阻。隻要一心想走,沒有什麽地方能夠困得住他。所以薑望去淨水部的時候,特意帶上了他,而又在拿走了淨水承湮對幽天的研究後,把林羨單獨派了出去。


    那時候他對疾火毓秀還很忌憚,所以親自盯著,不使林羨行蹤暴露。


    而他讓林羨去的地方,乃是生死棋局——真正決定浮陸世界王權更迭的地方。


    林羨也果然不負所托,獨自一人披荊斬棘,闖過層層險阻,在生死棋局的核心位置,拿到了最初的王權之契。


    王權之契是什麽?


    浮陸王權體係的證契,確保王權的關鍵!


    此時這張契約被林羨拿了回來,展開在薑望身前。


    金赤白三色的三昧真火,直接將這份王權之契包裹。焰火張熾,在隔絕了慶王注目的同時,將此契約點燃!


    “王者無能即無德也!慶火衡為王,上不能安天下,以致浮陸動蕩。下不能自守,以致邪祟侵身。固不能王矣!”薑望立身於火界,朗聲起雷霆:“今我還歸此世,來彌補我早先的錯誤。王權所托非人,這張王權之契……我以星將之名,廢之!”


    在轟轟隆隆的降外道金剛雷音裏,這張王權之契熊熊燃燒,頃刻成煙,連灰盡也是不存在!


    王權崩潰了!


    浮陸今日無主,浮陸此時無王。


    慶王身上那威嚴無盡的王權圖騰,就此消解。圍繞著她的恐怖兵煞,當場潰散。


    數百萬大軍,諸部首領,一瞬間全都脫離掌控,恢複自由身!


    這是她在構建了王權體係之初,就為這個世界留出的喘息空間,而在今日被薑望捕捉,呼出鐵枷,吸入雷霆!


    現在是諸部爭王的間隙,也是諸部絕對自由的時刻。


    現在就是這個世界,發起反擊的時候!


    薑望隔著火界看慶王,隨手一揮,光球橫空,早先在聖狩山所擒下的那幾尊圖騰之靈,被他放出火界外——


    “自由和命運,都在你們自己掌中。且自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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