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望在逼退海族大軍之後,又與所在界域的人族勢力示了警,告知黃台界域的情報,這才拖著魚廣淵離開。


    人族海族在迷界廝殺多年,迷界位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針對各種情況的預案,雙方都有相當的準備。


    雖說常年混跡迷界戰場的人,都聽過這樣一句話——「當真正的意外來臨,所有的準備都不足夠。」


    不過在獲知情報的情況下,對應黃台界域的人族營地,自也會騰出手來。癸酉、乙醜、壬子.....


    薑望一個個界域轉過,片刻不停。


    魚廣淵好好一個海族天驕,成了青虹之尾翼,隨著他東奔西跑。


    若有人能洞察迷界環境,捕捉薑望的行動軌跡,當能發現,他雖然一路不歇、轉進如風,跑得好似顧頭不顧腚,但其實後麵都穿梭在人族核心區域附近。


    與海族情況相對應的,被人族勢力完全占據的界域,被稱為「人族營地」。


    這些地方還未改變世界規則,仍以浮島形式駐防大軍。這種地方具備很強的軍事優勢,常能對附近界域輸出壓力。但並非不可陷落。


    每一次迷界位移,誕生或消失幾座人族營地,都不算稀奇。


    而人族在迷界最關鍵的所在,乃是如「浮圖淨土」一般,有專屬榮名、完全複刻了現世規則的界域。


    這些地方大軍屯駐,軍械充足,強者坐鎮,甚至都有大量的普通百姓生活,累聚人氣,與現世幾乎無異。


    如天淨國、如蒼梧境。


    當然,在這些地方生活的普通人,若是未能超凡,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真實的世界是什麽樣子。話又說回來,當愛恨糾纏、生離死別都真切的發生了,誰又能說他們沒有生活在真實的世界裏呢?


    隨著迷界位移的迷霧期逐漸結束,手中決明島最高規格的指輿裏,輿圖愈發清晰,薑望對行進路線的規劃,也越發成竹在胸。


    他遊離在絕對安全的區域外,但又確保自己在最多兩個界域之後,就能迅速躲進人族核心領地。


    如此行為,自是為了垂釣海族有可能的強者的追殺。


    當初才內府境的時候,因為殺了魚萬穀,血王就親自出馬,追上那艘灼日飛舟,險些把他抓回去永世折磨。


    魚廣淵如此重要,血王更沒有理由不聞不問。


    薑望還特意在魚廣淵身上埋下了足足十種手段,保證一念之下,魚廣淵能立即死透。但如此繞行了二十五個時辰,也都風平浪靜。


    以薑望現在的實力,在絕大部分界域都可以橫趟,別說拖著一個魚廣淵走,就是帶一個車隊在身後,也沒幾個不開眼的海族敢來打擾——在來迷界之前,重玄胖還真有類似的建議,讓他給德盛商行帶帶貨。


    一直以來,薑望都習慣了那些強者的不講麵皮以大欺小。什麽真人追內府,真王追內府,真人藏在通天宮....


    猛然間獨闖萬軍生擒魚廣淵,做下如此大事,竟未感受到海族多麽強烈的反擊。還真有點不習慣!


    魚廣淵就這麽不招待見嗎?別的真王也就算了。


    血王也沒來。難道是因為魚廣淵沒有繼承血王的天賦神通,其實不被重視?還是我薑某人隱匿功夫太出色,已經好到真王都無法捕捉蹤跡的地步了?薑望不再耽誤時間,迅速規劃了路線,徑往丁卯區域走。


    且不管海族強者在幹什麽,但願魚廣淵的頭顱,能換得祁帥的好心情!-


    ......


    赤牙王所在的黃台界域,色彩斑斕的界河之前。


    倏然空間一陣蕩漾,一位無眉尖臉的強者,走了出來。「死玄拜見王上,問候尊安!」


    守在界河前的死玄


    王立即行禮。


    來者正是血王。他淡淡地看了死玄王一眼:「這座黃台界域,隻有你在?」


    因為魚廣淵就是在赤牙王鎮守的海巢被斬滅了複生之體,所以赤牙王這會根本不敢露頭。


    死玄王如墮寒窖,小心地道:「念王殿下召赤牙回去述職,故昨晚就已經回歸滄海。」血王咧嘴笑了:「念王倒是個護犢子的。」


    因為嘴角越拉越高,所以這個笑容越來越恐怖:「可誰來護孤的犢子?」


    死玄王在心裏已經罵到了赤牙王和幽影王的祖父輩,這兩個王八蛋,一個上級召回遁,一個養傷遁,他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座黃台界域就調來了兩個新的王爵鎮守。


    緊接著就是血王駕臨的消息。


    他作為此界唯一一個經曆了全程的王爵,不得不出來迎接。血王之暴虐,天下皆知。


    他此來完全是硬著頭皮,甚至都想好了遺言!


    「那人族薑望卑鄙狡猾以國侯之尊,行偷襲之事無恥之尤!魚公子若非大意,斷不至淪入他手!」死玄王既不敢回答血王的問題,也不敢不吭聲,更不敢說念王的不是,隻能一個勁地痛罵薑望。


    「先有白象,後有赤牙。先死萬穀,後失廣淵。」血王的聲音越來越淡:「孤是不是太好說話了,以至於你們都不必對孤負責?」


    「卑下惶恐!」死玄王直接跪伏下來:「得知魚公子出事,卑下緊急調動兵馬,第一個率軍追至界河!但卑下顧慮到魚公子在那薑望手中,不敢搏命,恐誤天驕。以至於空握大軍,竟然踟躇,失了戰機,被那薑望逼退.....王上若有責懲,卑下當無怨言!」


    血王靜靜地看了他一陣,看得他汗濕重衫,才擺了擺手:「去吧。」


    「卑下告退!」死玄王恭恭敬敬地行過禮,倒退許久,退到已經看不太清血王的身影了,才遽然轉身疾飛。


    這時一抹額上汗,才發現竟然洇出了幾滴血.....真是生死關頭走一遭!血王沉默地看著眼前的界河,並未在意死玄王的離去。


    界河對他來說並非阻礙,即便行走在破碎的規則之中,也不會被規則破壞,因為他乃真王,他即是「真」,他即是規則的體現。


    令他沉思的,是這一路趕來的不順利。


    作為血裔裏最具價值的存在,他對魚廣淵的看顧自然遠勝其他。在收到魚廣淵的求救消息之後,他已是第一時間出發。


    但才剛剛進入惑世,他竟然直接失去了對魚廣淵的感應!


    有「人族驕命」之稱的薑望,在齊國身份顯赫,身上有什麽抹去求救訊息的東西,也都不足為奇。


    對於身成真王的他來說,無非是多費一番手腳。惑世規則混亂,意外頻出。


    哪怕是界河這種代表了破碎規則的虹流,也多有不同。


    有的界河誕生後,兩岸有規則迷霧存在,一定要在有修行者渡河之後,規則迷霧才會散去,兩岸才能互見。


    有的界河無論怎麽樣,此岸都不能見彼岸。永遠要渡過之後,才清楚對麵是什麽境況。有的界河就像普通的河流,此岸彼岸隔河相望,沒有半點阻礙。


    在惑世位移剛剛發生的這段時間,即便是他血王,也需要等到輿圖重新構建後,才能知道自己該怎麽最快走到目標所在。


    當然,以他的實力,完全可以在迷霧中橫衝直撞.....他也的確是這樣做的,追尋著心中所感應到的魚廣淵傳遞求救訊息的位置,不斷去靠近。


    但惑世是如此混亂的地方。


    每一條界河,都有連接任何一個區域的可能。


    他常常在跨過界河之後,才發現自己離目標更遠了。


    這倒


    也無妨,就當他以真王之尊,為海族加速輿圖的構建。但轉身就一頭撞進了天淨國,與法家真人胥無明對上了一陣....


    急於救護血裔的他,廢了很大的工夫才脫身。時間就這樣碎在迷霧裏。


    等到輿圖稍稍明晰一點,黃台界域的消息才姍姍來遲地為他所獲知。


    當他終於趕到黃台界域,不僅薑望拖著魚廣淵跑了,就連赤牙王和幽影王都跑了....血王一步邁出,直接踏過界河,再一步,已深入此域中。他毫不吝嗇地展現威嚴,以真王之修為,洞世察界,捕捉薑望的痕跡。


    但就在這個時候,麵前金光一閃,一支高達數百丈的旗幟撕破了時間與空間的距離,豎在了他的身前!


    金色的旗麵展開,以血色繡著「宣威」二字。


    當此旗出現,一個身高九尺、體魄魁偉、相貌堂堂的金甲將軍,也不容抗拒地撞進了血王的視野。


    暘穀三旗將之首,宣威旗將楊奉!


    「我正要玩個突然襲擊,親覆黃台,不意能會血王!"楊奉直接拔刀,咆哮戰意好像將他的披風點燃。


    相較於長相凶惡的血王,他的外表實在太符合英雄形象。就連以真人之尊襲擊黃台界域的意圖,他說得也坦蕩非常,很見光明。


    一見拔刀,更是雄傲之舉。


    血王誠然凶名在外,他楊奉亦是縱橫迷界的殺星。既然遇到了,還是在這樣一個相對公平的環境,不殺上一場,如何對得起各自背負的威名?


    「你想找死,本王也該成全!」血王直接將身撲上那凶暴的氣息,帶起血色的浮影,仿佛席卷鮮血瀚流。


    他的嘴上凶狠,招式凶狠,心中卻是警覺。這次運氣實在不好....


    但強者自運,晦雲何掩?


    他從來走到哪裏,殺到哪裏,何曾在意山重水複?現在意外頻出,不得不感慨運道。


    對於一位真王來說,運氣不好,是危險的預兆!..


    ......太幸運了!


    薑望很難得地覺得自己運氣好。


    但的確趕赴丁卯界域的過程無風無浪,他拖著海族天驕魚廣淵招搖過市,那些海族強者都好像失明了一般。


    更有甚者,當他走上丁卯第一浮島,才發現祁帥並不在這裏,真是太可惜了!不能第一時間接受祁帥的教導。


    薑某人內心滿是遺憾。


    不過祁帥不在,咱便是此域最高級別的將領,負有領導之責,治軍之權。至於我從哪裏來,我失沒失期,我去了哪裏.....


    我武安侯一生行事,何須向人解釋?!


    好消息不止一個,他的親衛統領方元猷,帶著裝載三千甲士的飛雲樓船,早早地來丁卯界域協防,不僅擊退了此界海族的進攻,還於兩天前在野地大破海族軍隊。可以說替武安侯超額地完成了軍事任務.....除了時間上慢了那麽幾天。


    卻說武安侯抵達丁卯第一浮島,島上歡聲如雷。


    近年來的軍中偶像,除了冠軍侯就是武安侯。相較於老一輩的名將,他們更年輕,更英武,也更靠近。


    武安侯升起大帳,點將點兵,勢要將一身所學兵法融會貫通,好好地在這丁卯界域施展,也好回去給天子一個交代,免得小考大考考個沒完。


    「眾將可都到了?」軍中偶像薑爵爺坐在帥位,聲音溫和,但自有國侯威儀。場下一片洪聲,血氣飛湧。


    「末將匡惠平,丁卯第一浮島駐將!謹遵侯爺調令!」「末將塗良材.....」


    「末將遊玉新....


    不得不說,獨坐帥位點將的感覺,著實不錯。其聲所達,山呼海回。


    令旗所指,萬軍所向!


    那魚廣淵被係在帳外的武安大旗之下,隻等熬足了五天期限,就以血祭旗。


    將士們每每看到這個蜷縮如犬的海族天驕,對自家侯爺的崇敬,便又上湧幾分。士氣如虹,軍心可用!


    按照兵書所言,此時出征,戰無不克也。


    武安侯正思索著接下來要如何演練兵法,台下表決心的聲音忽漸有了變化。


    「末將羅存勇....那個....」一個樣貌粗豪的武將,話說得結結巴巴,全無豪氣。薑望有些疑惑:「你怎麽如此磕巴?」


    武安侯雅量寬宏,從不苛虐部下,溫聲鼓勵:「慢慢說。」


    羅存勇把眼一閉,大聲而急促地道:「末將乃決明島一旗卒!」


    武安侯頓覺不妙,但還是很有侯爺體麵地大笑道:「原來是旗佬,我說怎的如此氣勢!你可是精銳中的精銳啊,下次不用緊張。」


    還虛按幾下,親切地招呼:「坐下,坐下。來,下一個——」


    羅存勇好像真的得到了鼓勵,並不肯坐,而聲音愈高:「末將奉祁帥之令,來懲武安侯失期之責!」


    滿賬皆靜。眾將麵麵相覷。


    武安侯虛按的手放下來:「不知何懲?」


    羅存勇大聲道:「祁帥令曰,責以軍棍!失期一日記一百!」


    帳外護衛的方元猷直接按刀入帳,怒目而視,大概想要說些武安侯為大齊流過血,我等也拚命超額完成了軍事任務之類的話。


    但被薑望一個眼神逼了出去。「軍紀如此,我固當罰!」


    薑望直接起身,大步走下帥位,就在這軍帳之中,在眾將之前,除去身上青衫,扯下貼身衣物,露出那一刀一劍鑿刻出來的極具線條感的上身。


    身如鐵鑄,勢有龍行!


    以脊背對著羅存勇,洪聲道:「來!該怎麽打就怎麽打,打得重了有賞!」羅存勇真個取出軍棍來,雙手握持,不斷地深呼吸,給自己鼓氣又鼓氣。「怎的還不動手?「薑望回頭問。


    羅存勇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結結巴巴地道:「那個.....那什麽.....侯爺...請亮尊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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