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幅漫長的畫卷。


    自楓林城覆滅後,薑望和張臨川川這兩個曾經的“師兄弟”,都開始了自己波瀾壯闊的故事,都有了飛速的發展和進步。


    但走的卻是完全不同的路子。


    一個在萬眾矚目之中光芒萬丈,一個在無盡黑暗裏瘋狂蔓延。


    張臨川今時今日最大的優勢,是他藏身暗處,藏得非常深。與無生教下麵的各


    級駐地,全都是單線聯係,通常隻通過信仰連接神道世界。他的行蹤極難捕捉,他


    的實力高深莫測。


    低調隱匿的無生教,看起來像是一個路邊的小水坑,但誰若是貿然一腳踩下去


    ,可能踩進的是萬丈深淵。


    而以薑望現在的眼光來看,張臨川川最


    大的弱點,也正是他藏身暗處,他見不得


    光!


    他選擇經營邪教這一條路,固然可以讓他最快地強大起來。可也讓他為昭昭天理所不容。


    先賢所謂“為不善乎顯明之中者,人得而誅之。“


    便是這一點,讓張臨川就算再強,再狡猾,也要比莊高羨好對付。


    其人與莊高羨最大的不同在於


    薑望可以毫無顧忌地動用自己大齊武安侯的能量,滿天下地絞殺他!


    這是陽光,對黑暗的壓製。


    如果說時製今


    日,在目身的修為之外,臨舊的經宮,是在黑臘世界裏極速膨張的無生教。


    薑望的經營,就是他可以坦然展現在陽光下的一切,他的權勢,他的名望,他的地位。


    就像這一次在牧國,薑望隻是跟宇文


    鐸說一聲,都不用到赫連雲雲那個層麵,就輕易地抹去了草原上的無生教駐地。


    無生教中的優秀人才、獲封“無生老母”的地靈使者,帶隊來草原發展信仰。


    為取信赤哈部,無生教護教法王翼鬼親自到草原與赤顏麵談。


    草原在無生教的發展規劃裏,一定不是無足輕重的一環。


    但是卻被抹去得如此輕易。


    一者在於薑望今時今日的地位,一者在於無生教本身即是邪教,見不得光。宇文擇剿它是名正言順,半點不用考慮其它。


    這一次的行動,就是很好的例子。要對付張臨川,就應該從這方麵入手。用煌煌大勢,去碾壓黑暗裏的一切,管它是如淵似海,還是曲折


    萬端。大日東出,自然光照山河。


    對付莊高羨則不同。


    莊國是天下列國承認的正統帝國,莊高羨是正朔天子。上附玉京山,朝於天京城。與莊高羨對決,沒有以勢壓人的可


    借勢玉京山,行雷霆之舉,功敗垂成後,亦是元氣大傷。他卻沒有莊高羨那樣的底蘊,試不了幾次錯。


    但話又說回來,張臨川又何嚐是個好


    相與的?白手起家,成就這樣一番基業。這等恐怖非常的人物,若是不能一次按死,必然遺禍無窮。


    其實這話反過來也成立。


    在莊高羨的眼中,薑望、祝唯我又如何不是心腹大患呢?上古誅魔盟約、不贖城,兩次出手,都是不動則已,一動就要斬草除根。


    莊高羨是敵人,某些方麵也是可以學習的對象。


    按照薑望和王長吉達成的默契。


    現在王長吉作為明棋,卻潛行暗處,


    遊獵天下,與無生教互相追逐。


    薑望身在明處,步步登高,卻為暗棋


    ,積蓄實力的同時,隻在暗中收集無生教的相關信息。


    也很熟!到時候一準帶你去。我有一門道術八音焚海,就是在四大名館裏找到的靈感。”


    “這個好,這個好。”宇文鐸頓時樂嗬嗬。


    薑望一拱手:“山長水遠!”


    宇文鐸回禮:“會有再見!”


    待他的手放下來時,來自東齊的武安侯已經消失不見。


    念及這段時間的短暫相處,宇文鐸忍不住慨歎:“問世間有幾多英雄?”


    青天碧原間,仍是這一輛馬車在疾行。


    馬車之內,宇文鐸又皺了皺眉:“為什麽我就沒有在神恩廟裏領悟什麽道術呢?”


    “看來還是去得不夠勤。”他總結出


    了原因。


    又是一歎:“不愧是汝成的三哥,武


    安侯的境界,真是讓人高山仰止,難怪他


    安侯的境界,真是讓人高山仰止,難怪他不屑同我去耍!”


    自此以後,草原上便總有人傳,說是大齊武安侯一身秘法,皆悟自溫柔鄉。引得不少草原貴族,遠赴東齊朝聖,“尋找靈感”。


    也不知是誰傳的。


    草原之行便這樣結束了。


    裝載著對牧國時局片鱗半爪的見聞,


    大齊使臣自東歸。


    借宇文鐸出麵掃蕩無生教駐地,是薑望在草原上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在這之前,薑望還在赫連雲雲的安排


    下,在不開放的環境中,約戰了已經在王帳騎兵裏獨領一軍的“狼孩”那良,以壓倒性的優勢戰而勝之。


    又在同樣的環境


    裏,約戰了宇文鐸的


    堂兄,“育廬三駿”之一的宇文烈,小勝


    半招。


    戰後同宇文烈喝酒,宇文烈自陳在蒼瞑麵前是毫無還手之力。可惜現世神使蒼瞑這段時間不在製高王庭,不然薑望也很想挑戰看看。哪怕


    是挨揍,想來也會有很多收獲。


    但其實在兩場挑戰結束後,使節隊伍就已經光明正大地離境。


    而薑望悄悄留在草原,一是為了在黃舍利那裏等一個答案,二就是為了處理無生教的事情。每次去黃舍利那裏,也都是潛蹤匿跡,馬車


    直接停在軍堡外。


    在齊國使節隊伍離開草原後,無生教才出事,如此便不容易招致聯想,引起張臨川警覺。


    此事一畢,他也沒有多逗留。連夜追上了隊伍,無聲無息地坐進牛車裏一原來的那輛馬車送給了宇文鐸,現在這輛,是宇文鋒的回禮。


    拉車的白牛,則是赫連雲雲的禮物,據說是在神廟養大的,靈性十


    上了隊伍,發聲無息地坐進牛車裏一原來的那輛馬車送給了宇文擇,現在這輛,是宇文擇的回禮。拉車的白牛,則是赫連雲雲的禮物,據說是在神


    廟養大的,靈性十足,比之養在青羊鎮的焰照也不遑多讓。


    沒有見到汝成當然是一種遺憾,但出使一趟,也不能就這麽在草原住下來。國內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譬如他在故夏還有一處新的封地,


    現在還沒有去看過,也該去瞧一瞧了。


    自草原而製東齊,一路再無什麽意外。


    薑望在路上也隻是專心修行。


    先前與鬥昭的那一場決鬥,意外卷入塗扈對幻魔君的布局中,塗扈表示要給予補償。在複盤過兩人的戰鬥之後,特地讓人給薑望送來了一


    門神臨層次的煉體功法,名為《玄天琉璃功》。


    隨功法還附送一段話。


    寫的是蒼圖神文,翻譯過來,意思是一


    “願製高神靈護佑你,草原的朋友。願你擁有更多的選擇。”


    一直以來,薑望的防禦,基本都是用天府之軀來覆蓋,他更側重於進攻端的強化。


    塗扈顯然是為了讓他補完短板,肉身防禦若是提升起來,在戰鬥中自然就會有更多選擇。


    先幹這句活有沒有別的意思…


    管它有沒有。


    薑爵爺反正是不懂。


    離齊的時候是五月,歸齊已經七月。


    作為使臣,薑望歸國後的第一件事情,自是要向天子匯報。當然,遞交給政事堂的外事帖,也是要在路上就寫好,回國便得交上去的…相


    當於要報告兩次。


    大齊武安侯回到臨淄的時候,天子正


    在紫極殿朝議。韓令親自出來,將他引到


    了東華閣等待。


    這地方他已是輕車熟路,一應布設,都能認得全了。


    韓令將他領過來,便又回了紫極殿。


    閣外立著兩名官衛,閣內再無旁人。


    獸爐裏焚的香味道極淡,有撫平心緒的力量。


    薑望默默地坐了一陣,又情不自禁地起身來,走到那張刻畫眾生相的石屏風前,靜靜地欣賞。


    這幅畫常看常新,畫中眾生,各自鮮活,人情百態,躍然紙上。


    今時今日薑望人字劍已經通神,卻也不敢說自己對人道的認知,能超過這幅畫去。


    這幅眾生相他細察過不知多少遍,總能瞧到一些新的意趣。


    今日他又發現一處細節。


    畫中有一條長街,一支賣酒的旗幡被風吹展,半掩著一扇臨街的窗。雖隻半窗,但是從窗口也可以看到裏間的書桌,桌


    上壓著一張紙,紙上有字。


    細看來,寫的是一一


    “放鶯黃童,拄杖白翁,嬉遊漫步,


    複見何年?”


    畫裏的這條街靠近城門。


    在城外的原野上,就繪有拄著木杖笑容慈祥的老翁,和跑來跑去放紙鶯的頑童。


    這處畫麵他是有印象的,但是對應的這張紙,這行字,卻是今天才瞧見。想是不太應該,因為這不是什麽意趣、暗喻的疏漏,而是對具體


    細節的缺失。


    他當時指著這幅畫破案,反複察看了不知多少次,怎麽會錯過這樣的細節?


    再細看那老翁,發現他的相貌,依稀有幾分…肖似當今天子。


    薑望明白了。


    這不是他漏掉的細節,而是在後來的時間裏,由另外一個人增加的細節。


    那人改了這幅畫,改了這一小處,讓


    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住進了畫中。


    幹言萬語,難以盡述。


    隻有一句——複見何年?


    “在看什麽?"


    忽然有聲音問道。


    聲雖溫和,卻行在九天。


    齊天子的聲音!


    這位大齊製尊竟不知何時已製東華閣,是一點動靜都未傳出來,簡直想要嚇死人。


    薑望瞬間驚醒,連忙轉身行禮:“見過陛下!”


    “免禮。”齊天子隻是一抬掌,仍是饒有興致地看著石屏風上的這幅畫,仿佛隻關心他剛才問的那個問題。


    天子的心事,你是知道得好,還是不知道得好?


    薑望把心一橫,高聲道:“微臣冒死直諫!”


    齊天子顯然有些意外,移過視線,瞧


    著薑望:“講來。”


    “天子行止,不可無威儀。”薑望道:“您怎麽可以這樣悄無聲息地來去,一點動靜都不給微臣?”


    韓令在一旁默默地跳著眼皮。


    很難想象武安侯出使了一趟草原回來,竟然敢“惡人先告狀''了。


    偏偏還的確抓住了理。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


    理直氣壯?


    “唔天子行止,不可無威儀。愛卿講得很有道理,可見是讀過書的。”齊天子好整以暇:“但朕剛才回東華閣的時候,明明前有儀仗,


    後有宣聲,很是吵鬧啊。”


    他的聲音不重,反而放輕了:“咱們到底誰說錯了?”


    …”薑望低頭:“是臣說錯了,


    隻怪臣剛才走了神,沒有聽清楚。”


    天子笑著伸指點了點他:“薑青羊啊


    轉身走向龍座,隨口道:“說說吧,這趟去草原,你都看到了些什麽,聽到了些什麽。”


    薑望老老實實跟在皇帝身後,將自己此去牧國的所見所聞,不夾雜任何觀點地陳述了一遍。


    天子端坐高處,始終靜如淵海,不對牧國事務發表任何看法。


    隻是在薑望講完之後,忽然問道:“武安侯這次去草原觀禮,一會天下使節,可與誰切磋過?戰果如何?”


    薑望大聲道:“臣未嚐敗績!”


    天子笑出聲:“看來愛卿很會選對手。”


    “實不相瞞,臣來者未拒!”


    這回韓令也笑了。


    天子又問:“那麽愛卿這次所遇對手


    ,可有誰讓你印象較為深刻?”


    “沒有誰讓臣印象深刻。臣隻專注於


    自己的修行,為齊國榮譽而戰。”薑望繼


    薑望趕緊補充:“不過那個楚國的鬥昭,還是有點麻煩的。”


    齊天子點了點頭:“彼岸金橋。鬥老太君的看家本領,還是很難有相配手段的…韓令,稍後你帶武安侯去內庫,幫他選一樣能夠抗衡的神


    魂秘術。免得讓人說咱們濟國術法不如人,也讓咱們的侯爺,以後可以少些麻煩,下回能夠更大聲。”


    韓令低頭道:“臣一定盡心。”


    薑望心知,這就是這趟出使的“酬勞”了。


    很是滿足地彎腰拱手,規規矩矩地行禮:“臣謝過陛下!”


    但這邊廂腰還未直起來。


    耳中便聽得天子又似是漫不經心地問


    了句:“聽說這次出使,你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在使節隊伍裏?”


    忽如平地起驚雷。


    此話叫差望心頭劇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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