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石門推開的聲響,像是一座巨山在移動。


    從這個架勢來看,這兩扇石門,怕不是重逾萬鈞。


    “十萬斤。”左光殊注意到了薑望的表情,在一旁解說道:“這兩扇石門,重十萬斤。”


    “此地有這位前輩坐鎮,哪裏需要這麽重的門?”薑望帶著一種討好朋友家長輩的語氣說道。


    塔樓上的“疤叔”並不言語,也麵無表情。


    左光殊卻是一把拉著他,低頭趕緊往裏走。


    悄悄傳音道:“你可快別說了!”


    “怎麽了?”薑望一個不留神,被拉得踉踉蹌蹌,傳音回去還很不服氣:“為兄這不是在跟你家裏的強者拉關係麽?免得有人說你薑大哥不懂禮數。楚國的禮節我很清楚的!讀過書!《史刀鑿海》,聽說過嗎?那麽厚、那麽長一套!”


    左光殊一臉丟死人了的表情,悶頭往裏走。


    石門之後的建築,倒是並沒有想象中那麽複雜。


    兩個人走進了石門之後,首先印入視線的,是一條以石磚鋪就的、長長的甬道。


    石磚上刻著薑望看不懂的陣紋。


    但陣紋延伸之間,很見美感。


    楚國人對美麗事物的追求,簡直是刻在骨髓裏的。就連陣紋風格都很華麗。


    甬道兩側,十分對稱地以半透明的晶門封著很多個房間,也不知其間都有些什麽。


    身後的石門緩緩關上。


    左光殊才解釋道:“這不是禮節不禮節的問題。問題的關鍵在於,疤叔不是在這裏坐鎮,而是被關在這裏受罰的……你這麽瞎套近乎,不是指著鼻子罵人麽?”


    原是如此……


    誇人家很適合鎮守,跟詛咒人家多蹲幾年監獄沒什麽兩樣。


    難怪那個“疤叔”表情都不給一個。


    薑望已然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感覺被小弟鄙視了,心裏仍然很不是滋味,嘟囔道:“你又不早說。”


    左光殊被噎了一下,終究沒有把心裏那句“我也沒有想到你話這麽多”說出口,隻火速進入正題道:“我們還是聊聊山海境的事情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們首先要適應山海境裏的環境,才能保證自己在山海境裏擁有完整的戰力……”


    “那裏的環境很惡劣?”薑望問。


    “那裏與現世環境截然不同。”左光殊道:“我家仿照山海境裏的環境,專門煉製了這個地方。”


    他看著甬道前方,語帶餘悸:“而這個地方的名字,叫‘山海煉獄’。”


    “煉獄?”薑望有些驚訝。


    左光殊道:“我認為名字很恰當。在你眼前的每一個房間,都是一座人間煉獄。”


    眼前這少年確認了接下來幾天修煉的艱苦,薑望反倒笑了笑:“早知道要受這份罪,興許我半路就跑了。”


    左光殊瞪了他一眼。


    “其實到現在我也不太理解。”薑望又忍不住問道:“這個山海境,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左光殊認真地想了想,似是在思考,怎樣才能跟薑望解釋清楚。


    然後才道:“山海境是介於虛實之間的一個地方,是凰唯真無中生有,親手創造的一個世界。它也許隻是一場遊戲,也許隱藏著驚天的秘密。從那裏出來的人,都在描述它的瑰奇,但從來沒有人可以說得清楚。


    幾乎所有人都說,自己描述的隻是萬一。而我們拚湊所有人的說法,也的確得不出一張完整的圖卷。


    它比所有經曆者所見的一切更繁複、更浩大,它也因此有著更超脫於想象的可能。


    我隻能說,我無法準確跟你介紹,因為我也沒有進去過。


    而我們現在所擁有的情報,或許隻是豹之一斑,秋之一葉。我不能告訴你,豹子就是一個斑,秋天就是一片葉。”


    “我越發感興趣了。”薑望轉頭看向麵前的甬道,隻有好奇,而無畏懼:“那就讓我們先從這山海煉獄開始吧!”


    讓須彌山照悟禪師一見而返的凰唯真,創造了演法閣、使得楚國術法甲天下的凰唯真,在楚地號稱“三千年來最風流”的凰唯真……


    他留下來的山海境,到底是怎樣的一幅奇觀?


    左光殊描述它的時候,竟然用了“世界”這樣的詞匯。


    薑望真的滿心期待。


    古之先賢如明月,常叫後人仰首。


    修行者追古溯今,要成就偉大,當然要開辟未來。但在此之前,至少也要看到前人已經領略的風景。


    撥開曆史迷霧,探訪沉寂在時光裏的傳說,這亦是修行者的浪漫。


    “如果要提前了解山海境,我們已經在最恰當的地方。”


    左光殊在甬道中往前走,伸手拍了拍左手邊第一個房間的晶門。


    “薑兄,你與重玄家的公子是好友,想必對重玄之力並不陌生?”


    薑望笑了笑:“當然不敢陌生。”


    他以重玄遵為對手,怎麽可能不去熟悉重玄之力。


    隻可惜重玄勝並未摘下重玄神通,僅憑重玄秘法的操縱,再怎麽出神入化,終究與神通有著本質的差距。


    他雖然已經完全熟悉了重玄勝的重玄秘法,卻也不能打包票說自己一定能麵對重玄之力。


    左光殊卻沒有想那麽多,隻是繼續介紹道:“重玄之力,可分陰陽。亦是清氣上浮之力,亦濁氣下沉之力。我們在現世之中,也時刻被重玄之力所影響著。但大都趨於一種常態,不增不減,早就被我們的身體所習慣……”


    薑望有些吃驚:“想不到你們左氏對重玄之力也有研究。”


    左光殊瞥了他一眼:“天下間掌控重玄秘法者,當以齊國重玄氏為最,那是流淌在他們血液裏的本能,旁人萬萬比不上……但也不是說別人就全都不研究重玄之力了。”


    “山海境和重玄之力的關係是?”


    “我們現實所感受到的重玄之力,與在山海境中所感受到的層次完全不同。在那個地方,便似時刻有人對你施以重玄秘術,叫你不斷下沉。我們需要承受的,是相對於現世,數以百倍計的重玄之力。”


    左手邊第一個房間的晶門,隨著左光殊的輕拍,變得完全透明起來。


    站在甬道中,從透明的晶門往裏看,晶門之後極為空闊。


    並不是薑望所想象的那種演武室之類的地方。


    相反的是,晶門之後儼然是一片開放的地域。


    依稀是某處荒地。


    天空暗沉沉的,雲層壓得極地。犀峰帶角,怪石嶙峋……給人一種非常壓抑的感覺。


    這扇晶門後,好像完全通往另外一個地方。


    太不像珞山了。


    “所有的山海煉獄裏,重複最多的就是重玄煉獄,也不能說重複吧,是一種進階。”左光殊隨手掐著訣,跟薑望解釋道:“在這個房間裏,充斥著十倍於現世的重玄之力,我們可以先進去適應一下。”


    隨著他的話語落下,這扇晶門緩緩上升,直至完全收進石壁裏。


    但裏間仍有一層晶門。


    是一個雙層晶門的設計,想來是為了阻止裏間的重玄之力外侵,從而有了這樣的構造。


    薑望自無異議。


    緊緊跟在左光殊身後,走到兩層晶門中間的位置。這時候外層的那扇晶門又緩緩落下,徹底關上,裏層的那扇晶門才拉開。


    晶門拉開的瞬間,薑望立時便感受到了壓力。


    比現世稠密得多,也沉重得多的壓力,遍布身體每一處。


    讓人直想趴在地上,但趴在地上也不行,因為血液、肌肉也都更沉重。


    “怎麽樣?”左光殊率先走進這片氣氛肅殺的荒地裏,在一個形如妖魔的怪石旁站定,回頭看著薑望:“還能適應嗎?”


    薑望把握著自己的身體細節,身上肌肉以極小的幅度、極高速地微顫,慢慢往前走,嘴裏問的,卻是完全不相幹的問題:“這扇門是通向另外的地方嗎?怎麽看也不像是我們剛才所在的珞山了,更不像是在山穀裏。”


    進了晶門之後,視野得到解放,才終於算是看清了這裏的環境,目光所及,皆是怪石。而那些石頭,以一種天生的形態,演繹著怪誕、混亂、恐怖。


    耳中也能聽到冷肅的風聲,更讓人感覺壓抑。


    這裏顯然不是什麽福地。


    “山海煉獄裏,有很多房間的確都是通過法陣,連接特殊地方的。”左光殊解釋道:“不過這個房間不是,這個房間仍在珞山中。這裏之所以這麽大,這麽荒僻,與珞山完全不同,都是陣法的作用。”


    薑望並不懂陣法,在這個方麵隻有點頭的份。


    而就在此刻,忽然——


    喀嚓!


    左光殊旁邊的那塊怪石,竟忽然裂開,探出一隻石質利爪來!


    薑望靜觀其變。


    隻見得左光殊華袍飄飛,隨手便抓住那隻石爪,輕鬆拗斷,往後一扔。


    單掌按在那塊妖魔狀的怪石上,隻一推,這塊怪石還沒來得及完全演化妖魔,就已經崩解成一堆碎石,整整齊齊地堆在了地上。


    “這是請墨家門人製作的石怪傀儡,用於模擬山海境裏的環境。”左光殊隨口說道:“山海境裏的石怪,不會有這麽好對付。”


    “除了十倍於現世重玄之力的環境外,這裏隻有石怪嗎?”薑望問。


    “對,這個房間裏隻有石怪,環境相對簡單很多。”左光殊道:“因為你從未接觸過這種環境,所以我想你需要從簡單到複雜,慢慢來適應。”


    薑望一邊用身體感受著環境,一邊笑了笑:“你考慮得很周到。”


    左光殊看著薑望道:“我想你大概對這裏也有所了解了……”


    “談不上了解,隻是剛剛開始認識。”薑望很謙虛。


    “我們試著交一下手吧!”左光殊的語氣裏,有隱隱的興奮:“幫你盡快適應這種環境。”


    修行到了薑望這樣的境界,舉千斤不過翻掌耳,些許重玄之力壓身,完全不足以影響到他。


    但如果每時每刻,身體都要承受這份重玄之力的壓製,確實很難保證戰力不受影響。


    左光殊當然是早就已經適應過不知多少次了,別說這十倍重玄之力的房間。百倍重玄之力的房間,他也早已經行動自如。


    故而難免在此時生出了戰勝薑望的想法。


    畢竟自從薑望登頂太虛幻境第一內府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贏過薑望一次了……


    真正的戰鬥交鋒中,薑望是從來不會讓著他的。


    小光殊的心思幾乎寫在臉上,實在不難看穿。


    但看著他這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薑望忍不住按額頭。


    再怎麽說……我也已經立起星光聖樓了啊。


    內府和外樓之間的溝壑,再怎麽容易跨越。畢竟我也是名證青史第一內府,親身在玉衡主星旁立的星樓……


    你小小年紀,怎麽這麽勇?


    而且說實在的,重玄胖雖然未有摘下重玄神通,他對道術的研究運用卻是無可指摘的。雖然後來他死活不肯真正跟薑望交手,但是為了讓薑望能夠盡可能適應重玄遵的戰鬥風格,親自控場的輔助訓練卻是並不少……


    換而言之……


    這點重玄之力的環境,對薑望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他一開始走得慢,純粹是對陌生環境的警惕,外加在小光殊麵前逗逗趣。


    哪成想這小少年竟有如此狼子野心呢?!


    “我還是再適應一下吧……”薑望遲疑著道:“現在感覺仍然不是很自在。”


    左光殊的眼睛晶晶亮:“戰鬥才是最快適應環境的辦法,我們以前都是這麽做的!”


    他現身說法,又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你慢慢適應,得適應到什麽時候?二月十六日山海境就要開放,咱們可沒有多少時間了!時不我待呀!”


    “這樣嗎?”薑望仍有一點猶豫。


    臉上三分動搖,六分遲疑,還有一分緊張。表情非常精準。


    “來吧來吧!”左光殊熱情相邀:“我們隨便過過手,隻是為了盡快適應環境,不用想太多!”


    “如果你非要在這種時候交手的話……”薑望歎了一口氣:“那麽好吧。”


    ……


    短短二十息之後……


    砰!


    左光殊整個人從半空墜落,跌進怪石堆裏,砸得一地碎石、漫天飛塵。


    薑望慢騰騰地飛過去,麵帶關切:“來,小光殊,為兄扶你一把。”


    左光殊從東倒西歪的怪石堆裏爬起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汙跡,悶聲道:“不用了。”


    他站定之後,忍不住道:“你適應得很好啊!”


    “其實沒有那麽好,我都是強行與之對抗。”薑望有些遺憾地道:“所以不太能收的住手,小光殊,你沒事吧?”


    左光殊沉浸在戰敗的不快樂中,都忘了糾正那個“小”字。


    “我看這個房間對你的鍛煉效果很有限。”他畢竟是個朝氣蓬勃的少年,隻鬱悶了一會,便極有誌氣地說道:“走,咱們直接去適應五十倍重玄之力的房間!”


    “跳躍這麽大嗎?”


    “不用擔心,你適應得很好的。”左光殊還給他鼓勵。


    薑望看樣子有些為難,但還是勉強點了頭:“行吧,為了幫到你,為兄怎麽都可以!”


    兩個人於是走出這個房間,晶門緩緩關上,又恢複成半透明的狀態,叫人隱隱約約能看到點什麽,卻看不真切。


    左光殊帶路走到了左手邊第五個房間,這次什麽也不說,直接開門。


    這扇晶門之後,是一處沙漠環境,但見漫天風沙,遮蔽得視野細狹。


    偶爾有些石蜈、沙蠍之類的毒物,在視野裏出現又消失。


    已經有過一次經驗,薑望完全明白,這些環境倒是其次,隻是讓人大概知道山海境裏有這些,不要放鬆警惕。在重玄煉獄裏最重要的,還是那無處不在的重玄之力。


    五十倍於現世的重玄之力,其實已經超過重玄勝平時所給的壓力了。


    但對薑望來說……


    仍可以適應。


    於是二十息之後……


    左光殊被埋進了沙子裏。


    戰鬥的時候生龍活虎,戰鬥一結束,薑望好像就又開始不適應這個環境了。


    飛得慢也就罷了,就連說話都是慢吞吞的,很有些老年人的氣象:“小光殊,你沒事吧?”


    不多時……


    “呸呸呸!”


    左光殊從沙堆裏爬出來,不停地吐著沙子。


    “沒事!”他垮著臉,喪氣地道。


    此時的他,身上臉上都是沙子,亂糟糟的頭發上,還掛著一隻沙蠍。


    任誰也難看出,這個滿身黃沙的少年,是那個容貌俊俏的小公爺。


    “要不然,我還是自己慢慢適應吧……”薑望說道。


    “你已經適應得很好了。”左光殊咬了咬牙:“走,咱們去一百倍重玄之力房間!”


    “是不是提升太快了?”薑望謹慎地提出異議。


    “不快不快。”左光殊為了哄薑望跟上,還順手拍了個馬屁:“以你的天資才情,我看兩百倍重玄之力的房間也難不住你呢!”


    “哦,是嗎?”薑望撓了撓頭,笑得很靦腆


    “真的,真心話!我自己都適應了……呃,也有幾天。”左光殊緊走幾步:“快來,就這個房間了!”


    薑望寵溺地笑了笑:“真拿你沒辦法。”


    抬步跟上。


    從十倍重玄之力房間到一百倍重玄之力房間的轉換,用時不超過半天。


    的確也可以稱得上神速了。


    一百倍重玄之力的房間,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巨大石室。


    裏麵什麽都沒有,恰恰是薑望最早所預想的樣子,如密封的演武室一般。


    “在這種壓力下,搭建環境的成本極高,且不容易保存,所以免去了那些有的沒的。從六十倍重玄之力的房間開始,便都是如此。”


    左光殊一邊往裏走,一邊解釋道:“跟山海境裏的情況,肯定是有一些差異的。”


    走進這個房間後,薑望明顯感受到了身體的不協調。


    恐怖的重壓,讓呼吸變得不那麽容易。相當於現世環境一百倍的重玄之力,碾壓著身體的每一個部分。


    甚至於血液的流動。都有些遲滯了。


    需要用道元來稍做推動。


    一直到肌肉做出適應性的變化,血液的流動才相對自然了些。


    “環境倒是小事,主要是適應這種壓力。”薑望邊說,邊緩慢地往前走了一步。


    這一步看似平穩,但薑望自己清楚,左光殊也看得明白,他沒能守住自己的姿態。


    這種所謂的“姿態”,不是說禮儀或者別的什麽。


    而是在經曆了無數次的戰鬥之後,薑望早已經形成本能的、在任何時候都可以迅速進入戰鬥狀態的一種體態。


    在不同的環境、麵對不同的形勢,身體會本能地做出調節,以適應有可能的戰鬥。


    如之前在石門外,那位“疤叔”一個眼神,他立刻就進入了戰鬥狀態。


    這種戰鬥姿態的失守,無疑說明了薑望的不適應。


    雖然薑望很快就調整了過來。但本能的反應和有意識的對抗,當然有本質的差距。


    “來,我再來陪你練練!”左光殊的聲音都高了幾分,漂亮的眼睛裏鬥誌昂揚。


    接連揍了這少年兩次的薑望,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那就……試一試?”


    拋開一切環境的影響,在這空無一物的演武室環境,才最考驗戰鬥本身。


    雙方拉開架勢的瞬間,左光殊的身上,就驟起騰起淡藍色的煙氣,繞身一周,如一層戰甲將其覆蓋。


    之前未曾有過的變化!


    而後腳步一扭,已近前來。


    幾乎是一道藍色的幻影,在眼前一閃而逝。


    這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遠遠快過他在五十倍重玄之力和十倍重玄之力房間裏的表現。


    重玄之力強化了那麽多倍,左光殊反倒更快了!


    當然這速度還遠沒有到薑望反應不過來的地步,隻是當他抓住戰機、豎掌成刀下切的時候……


    卻劈了個空!


    同時被一拳轟中腹部,整個人都弓了起來,直接被砸飛!


    薑望在第一時間意識到,不是左光殊太快,是他自己太慢了。


    他確實沒能夠立即適應這一百倍於現世環境的重玄之力。


    他的身體,沒能跟上他的戰鬥意識。而左光殊卻在那層煙甲的覆蓋下,幾乎完全無視了重玄之力的影響。


    薑望在倒飛的過程中,不斷調整著身體細節,以期迅速適應,回複常態。但是在這種極端的環境裏,哪裏是能夠立刻實現的?


    且在這時,左光殊已經追了上來,雙手交握,一記小炮錘轟落,明顯是想要報仇雪恨,把他砸到地上去。


    在這個瞬間,薑望的胸腹之處,五道光源接連亮起。


    霎時間五府同耀,進入了天府之軀的狀態。


    啪!


    左光殊交握的炮錘,被單掌托住。


    手上一轉,便已經抓住了左光殊的炮錘,將兩隻交握的拳頭捏緊,一個反身倒栽,便將他砸到了地上。


    嘭!


    發出一聲巨響。


    以五府同耀的狀態,極限強化肉身,用五神通之光護體,短暫對抗了重玄之力的影響。


    這一下當然是穩準狠……


    但也的確有些賴皮了。


    說好了是為了適應環境進行的切磋,展現五府同耀這種巔峰的戰鬥狀態,根本沒有適應環境的效果。


    在山海境裏短則幾天長則幾月,他怎麽可能時時保持天府狀態?


    薑望回過身來,便看到左光殊一個翻身騰起,像是有著無窮精力一般,再次向他衝來。


    “再來!”


    淡藍色的煙甲中,這少年眸光搖曳,盡是不服輸!


    薑望其實已經有些心疼了。


    但他卻隻是以堅定的步伐踏碎青雲,正麵與之對衝。


    兩個人撞在了一起,身繞五府之光的薑望,和身籠藍色煙甲的左光殊,在一瞬間交換了數十合拳腳……


    拳來拳對,肘來掌托,膝撞對膝撞。


    在方寸之間,兩個人進行了最激烈的攻伐。


    終於以薑望一記劍指,將煙甲洞破,宣告了戰鬥的結束。


    劍指一彎,順勢並拳,直接將左光殊砸落地麵。


    轟!


    左光殊躺在了地上。


    “好……好強!”他喘息不已。


    剛才近身纏鬥的時間雖然短,卻爆發出了太多力量,讓他有些氣虛。


    他當然是知道薑望很強的,但這段時間他又進步了許多,且早就適應了重玄煉獄環境……沒想到還是無法爭到勝機。


    一點機會都沒有!


    薑望收斂了五府神通之光,飛落左光殊身前,低頭看著他,眼神柔和:“感覺怎麽樣?”


    左光殊喘了兩聲,然後道:“謝謝!”


    薑望笑了:“謝我什麽?”


    “謝謝你尊重我,沒有真的把我當個小孩子,沒有故意讓著我。”


    左光殊說著,把手搭在了薑望伸來的手上。


    薑望一把將這少年拉起來,嘴裏道:“我當然把你當小孩子,但是戰鬥之中,沒有年齡。光殊,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在太虛幻境裏,應該可以衝擊內府境前三。”


    左光殊並沒有跟他說過自己最近的論劍台排名,薑望能夠判斷如此精準,說明確實已經遠遠跳出了內府境的層次。


    瞥了他一眼,左光殊終是沒有反駁什麽,而是問道:“我的無禦煙甲怎麽樣?”


    薑望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剛才那淡藍色的煙甲,有些吃驚地道:“那是你自己開發的道術?”


    “自然。”左光殊抬了抬下巴:“是我專門針對百倍重玄之力環境研究的道術,可以自發抵抗極端重玄之力下的環境,讓施術者不受影響地發揮戰鬥力。”


    “想學嗎?”他看著薑望,自矜之中隱含期待。


    “當然!”薑望在戰鬥之外很願意給左光殊麵子,表現得非常積極:“這種玄妙的道術,正是我夢寐以求的!快快教我!”


    左光殊:……


    說起來他的確是希望得到這家夥的認可的。


    但此時此刻,竟然隻有尷尬。


    為什麽拍馬屁能夠拍出嘲諷的效果?


    左光殊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必太計較。也許是自己敏感了呢?


    “那我們來說一下這門道術吧,我覺得會對我們山海境之行有一定幫助……”


    “為什麽我會采用煙氣的形態呢?因為它有極大的自由空間,可以承受更多的變化。具體表現在道術中,就是……”


    兩個人就在這百倍的重玄之力環境下,開始了道術教學。


    一個教得認認真真,一個學得神采奕奕。


    “你也太天才了吧?這一步是怎麽想到的?簡直叫我歎為觀止,驚為天人,目瞪口呆,我是心服口服!”


    “……”左光殊繼續道:“說起來這門道術吧,最重要的是理解元力對環境的影響,你看從這一部分道元的作用出發,它可以……”


    “真是精彩絕倫的創意!當年凰唯真也不過如此吧?你今年竟然才十六歲,十六歲就能夠創造出如此精妙的道術,真是堪稱可怕的天賦!”


    “你少說幾句吧!”左光殊終於是忍不住了:“要不然你來教?”


    薑望眨了眨眼睛,搞不懂現在的小朋友是怎麽回事。


    誇你你還不開心?


    “當然是你教,你教。”薑望訕訕地道。


    他本來想著,揍了這少年好幾輪,把好好的一個俊俏小郎君,揍成了流落天涯的小乞丐。也是時候好好聊幾句,依靠他的親和力,緩和緩和關係了。


    戰鬥裏不應該留手,但人間自有真情在嘛。誇幾句又不費勁,何樂而不為?


    沒想到這孩子不知好歹得很。


    齊國的薑爵爺沒有辦法,隻得默默閉了嘴,聽大楚小公爺講課。


    實事求是地說,無禦煙甲的確是一門相當不俗的道術。它近乎完美地解決了它所需要解決的問題——與自然環境裏重玄之力的對抗。


    無論多麽極端的重玄環境,隻要是存在元力的地方,元力都有存在的方式。這門道術從元力的層麵出發,以修行者本身的道元為驅動,用類似於陣法的形式,以煙甲構築一個覆蓋修行者自身的環境。


    以環境對抗環境。


    道術的每一個環節,都為這個目的而生。沒有一步是冗餘的,並且薑望幾乎找不到可以改進的地方。


    左光殊的道術天賦,由此術可以略窺一二。


    薑望學得認真,左光殊教得賣力,很快便將這門道術掌握。隻不過左光殊是以水元為基礎,在掌握了這門道術的本質之後,薑望改以自己更擅長的火元為基礎。


    無禦煙甲一經發動,全身繚繞著火紅色的煙氣,像是披了一身赤甲。


    薑望浮空而立,感受到一種難得的輕鬆。


    極端的重玄之力環境,好像已經完全失去了影響。


    四肢百骸,無不如意。


    披著淡藍色煙甲的左光殊,則是懸立在對麵。


    無禦煙甲當然已經經受過戰鬥的檢驗,不過薑望還需要親自感受更多。


    所以一場切磋很有必要。


    煙氣讓彼此的麵容變得不是那麽清晰。


    那在火紅色煙氣中,如在燃燒的男子,這一刻燦爛得叫人難以直視。


    左光殊的心中,忽然想起一段對話——


    小小的他,仰著頭問:“兄長,爺爺說你又創造了一門強大道術!你是咱們楚國最天才的人了吧?”


    “怎麽會呢?”那人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我等著你來教我。”


    你沒有等我……


    “我準備好了。”薑望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是寧定的,也如此真切。


    這不是在太虛幻境。


    這是在現實中,是在大楚懷昌郡,珞山,山海煉獄中。


    一切緬懷的、過往的,永在心間。


    一切真實的、清晰的,正在當下。


    左光殊雙拳一握,骨節發出一聲聲錯響,頃刻身如奔馬、煙氣騰卷似:“那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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