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曼的身體在床上蜷成一團,似乎於睡夢中,仍在忍受某種痛苦。


    年輕的男人慢慢走上前去,探出右手……


    砰!


    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已經重重地摔在地上。五髒六腑,散了架般。


    體內道元渙散,脖頸也被兩根手指緊緊捏住。


    男人的臉迅速漲紅,瞪大了眼睛,看著壓在身上的、那個戴著無麵麵具的女人。


    “燕……燕……”


    揭麵人魔瞥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瓶瓶罐罐,看到都是各種各樣的傷藥,於是輕輕鬆開手指,但眼神依然冰冷:“你想幹什麽?”


    “你好像……傷得很嚴重。”年輕的男人說道,聲音透著緊張不安:“我想……幫忙。”


    “小廢物。”揭麵人魔嗤了一聲,站起身來,走回床榻,帶著些調笑的語氣:“你能幫我什麽忙?”


    雍國青雲亭曾經的弟子梁九,靜靜躺在地上,仍陷在那種瀕死的戰栗感中,不能掙脫。


    燕子扭身在床榻上坐了,妙曼的身姿靜止成一道曲線。後撩長發的同時,將沁出後脖頸的虛汗抹去,不著痕跡地收回玉手,落在膝上。


    語氣嬌柔:“傻瓜,還躺在那裏做什麽?”


    梁九一激靈便爬起身來,踉蹌的腳步撞在那些瓶瓶罐罐上,發出叮咚的聲響,又惶恐地停住了。


    “幹嘛呢?”燕子嗔怪道:“你怕我呀?”


    “不,不。我喜歡……喜歡。”梁九趕緊貼上前去,哆哆嗦嗦地便往燕子身上爬。


    他伸手想要去解衣領扣子,卻解了半天都沒解下來,手背反而碰到了那張沒有五官的麵具。


    “啪!”


    燕子反手一巴掌,將他整個人抽飛,扇得他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掃興的東西!”


    冰冷的聲音裏蘊著怒意:“別人二十幾歲風光無限,你二十幾歲像條狗!做狗也做不好,笨手笨腳!”


    梁九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幾圈,一停下來便趕緊翻身跪好,低垂著頭。


    他不知道他為什麽挨巴掌。


    他也不知道燕子說的別人是誰,更不知道她其實說錯了,那個薑望甚至還沒到二十歲。


    他隻是低眉順眼,蜷縮著早已被磨滅的精氣神,小聲道:“對不起。”


    “唉……”燕子歎了一口氣,似乎又軟化了些,起身走到梁九麵前,慢慢蹲下來,香風拂過他的鼻端,玉手摸著他的腦門:“姐姐是真心喜歡你,真心待你好,可你這個樣子,怎麽跟在姐姐身邊?姐姐天天都在教你,天天都在教你,你爭氣一點,好嗎?”


    梁九又恐懼又羞愧又慌亂,發出小狗一樣的、嗚咽的聲音:“嗯。”


    燕子伸手,把他擁進了懷裏。


    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都感受到了一種彼此需要的溫暖。


    恍惚也是愛情。


    ……


    ……


    星月原戰場,聚集了象旭兩國大軍。


    象國領軍大將,乃是象國大柱國連敬之。旭國領軍者,是旭國兵馬大元帥方宥。


    兩位都是一時名將,也是兩個國家最拿得出手的兵法大家。


    但明眼人都清楚,戰爭的勝負並不取決於他們。


    兩位當世名將真正起到作用的,其實隻有一個名頭。讓國人相信,象旭兩國大軍,是為本國利益而戰。


    充塞在戰場上的,齊景以及各自屬國、附庸國的大量年輕天驕,才是這一戰要驗的成色。


    林羨作為容國第一天驕,在本國自是風光無限,但放到星月原並不顯眼。


    鮑伯昭、朝宇、謝寶樹、王夷吾、重玄勝、李龍川、晏撫、田常、文連牧、高哲……


    僅齊國到達戰場的年輕一輩,就是人才濟濟、耀眼奪目,根本沒有那些東域小國天驕露臉的餘地。


    且因為容國在黃河之會表現出來的小心思,在星月原會被敲打,也是可以預見的事情。


    所以林羨自到星月原後,低調非常,未有調令,絕不出營。


    但即便如此,有些事情還是避不過去。


    這一日軍議過後,方宥幾乎剛剛宣布散場,林羨便已經低調地起身離席,自往營地而去。


    行不得幾步,忽見人影一晃,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便攔在麵前。


    其人鼻寬眼闊,衣著富貴,麵有驕色。


    視線落下來,頗有些眼高於頂。


    “你就是林羨吧?”這人問道。


    林羨表情平靜,點頭致意:“見過高哲高公子。”


    高哲比他高過半個頭去,饒有興致地垂眼看他,有一種貓戲老鼠的從容:“你認識我?”


    麵對這位靜海高氏的繼承人,林羨姿態放得很低:“小國不敢不敬大國,齊地諸天驕之名,林羨是做過功課的。”


    “啊哈?”高哲左右看了看,笑道:“這人的姿態,可跟傳言中不同啊!”


    就在不遠處的晏撫出聲道:“高兄,停在這裏做什麽?我還有一門道術要與你討論呢,咱們先去我營中聊聊!”


    “欸,不急這一會兒。”高哲一擺手,並不肯踩晏撫架的梯子,仍瞧著林羨:“聽你們容國人說,薑望失蹤之後,你林羨就是東域第一內府?”


    高哲要找麻煩的姿態已經非常明顯。


    路過的王夷吾、文連牧等人,此時也停步也看了過來。


    重玄勝和李龍川走在另一邊,卻並不說話。


    李龍川是和高哲沒什麽交情,重玄勝則是一抬眼睛就瞧出了高哲的心思,懶得費力氣。


    高哲如今鞏固了家族繼承人的位置,心氣也跟著高了許多。來這星月原戰場,本就是為了鍍金揚名。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戰場揚威,但踩一腳上過觀河台的林羨,卻也是辦法之一。而且安全,穩妥。


    鮑伯昭、朝宇等人事不關己地走遠了,尤其鮑伯昭,自覺這些都是弟弟輩的人,鮑仲清才應該跟他們是一堆。重玄遵連星月原都不屑來,他鮑伯昭平時也頗為自矜,跟這些弟弟輩的家夥保持距離。


    此外如旭、昭、弋、昌等小國來的天才,則根本不敢靠攏,隻遠遠看著。


    這麽多年輕一輩的天才在場,誰肯丟了顏麵、弱了氣勢?


    想來免不了鬥上一場。


    但被高哲堵住了去路的林羨,眼皮也不抬一下,隻淡聲道:“我從未說過這話。”


    “哦?”高哲並不意外林羨會認慫,但意外他慫得這麽快,慫得一點掙紮都沒有,往前半步,不懷好意地逼問道:“那現在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我問你一句,你發自內心地認為,你比之薑望如何?”


    林羨抬起眼睛,左右看了看,在東域各國年輕天驕的注視下,很平靜地說道:“我林羨,願為薑青羊門下走狗。衍道之前,不敢比薑望!”


    此言一出,那些嘈雜的、喧鬧的、不安的……全都沉默。


    全場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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