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師明顯低估了餘北鬥的力量,他認為與血魔深刻糾纏、想要徹底抹去滅情絕欲血魔功的餘北鬥,是無法分出力量來對付他的。


    恰恰餘北鬥可以做到。


    而餘北鬥顯然也低估了血魔。


    或者說,他別無選擇,隻能分出力量來,想要迅速解決卦師。


    但他磨殺血魔這麽久,血魔之血,都流出洞窟外,在亂石穀裏流成了小溪。他深入血魔之源,已經太過!


    此時還敢放鬆,應對他敵,立刻便迎來了反噬。


    這鑽入他後腦的血蛇,亦是蘊含了命血之力,鑽入他後腦的同時,就已經在侵蝕他的命魂,與他爭奪這具身體的主導權。


    七竅流血,就是被反客為主的表現。


    被餘北鬥奪走石質祭台,又被血魔將其毀去,飽受摧殘的卦師,終於在此刻迎來了機會。


    他在拉回石質祭台時,已經強行掰折的左手五指,於此時斷裂脫落。


    五指似五柄投匕,筆直墜落,貫入地麵,隻貫入了一個指節,便已停住,為四十九根石柱圍成的祭血鎖命陣所阻。


    但也隻需停在這裏。


    卦師的臉上毫無表情,相較於他所嚐過的痛苦,此時所經受的尚不足萬一。


    斷指之痛,算什麽?


    “北風該來了。”他歎息著說。


    五指入地,以血肉結陣。


    以自身之血,算這人心詭譎,天地風雲。


    陣中再成陣!


    他的師父是絕世大才,在已經沒落的命占之術裏,創造性地開辟出血占之術,打開一條亙古未有的新路。


    可以說是為命占之術找到了新的未來。


    可恨那餘北鬥忌其才能,設局而殺之。


    世間失去了一位頂級卦師,而他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這麽多年來他東躲西藏,也不肯放棄對血占之術的鑽研,甚至不惜加入無回穀,以尋求庇護,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找上門來,以血占之術,將餘北鬥的老命終結。


    今日正當其時。


    他這一脈,定八方為八獄。


    正北為殺獄,主誅殺絕滅事。


    所以他喚北風來!


    風聲呼嘯,竟如刀槍鳴,在這幽暗的洞窟裏鼓蕩出回音。


    那回音亦是淒淒婉婉,仿佛命不久矣。


    這五指血陣,下接祭血鎖命陣,上啟殺獄。


    鎖滅八方,斷命絕途,誓要殺餘北鬥於今日!


    首先出現在祭血鎖命陣中的,是一柄鬼頭刀,凝煞而成,鋒銳無匹。殺獄之中,以鬼頭刀主第一刑,迎麵砍頭,殺氣最烈!


    但七竅流血的餘北鬥,隻一眼瞧向劉淮。


    他那還在流血的眼睛裏,恍惚間車水馬龍、販夫走卒、一幕幕情景轉過、世間百相滔滔似水流……


    何為“命占”?


    是傳承最古老的占卜之術,乃是人族修士叩問命運之河,啟發未來的絕頂之術!


    在古老的歲月裏,甚至曾給人皇以啟迪!


    作為現世命占之術的最高成就者,他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那個輝煌時代的剪影。


    而他……看到了!


    他左手結印翻天,右手仍是豎起劍指。


    印成之時,卦師猛然倒下,正正砸在了劉淮身上。


    兩人在地上,躺成交錯的一橫一豎。


    而劍指一落,強大到令人戰栗的力量,毫不停歇地湧出,頃刻如洪奔!


    無論是劉淮還是卦師,此時都不得不調動全部力量來對抗,身體動彈不得。


    一人,一人魔,一血魔,三條命途在這祭血鎖命陣中交錯,一時彼此無分。


    直到此刻,那殺獄之鬼頭刀才斬上身來,斬入餘北鬥頭頂半寸,卻再不得進。


    此時此刻的餘北鬥,實在狼狽不堪。


    頭上插著一柄鬼頭刀,鮮血順著額頭流淌。後腦鼓著一個血蛇所藏的血包,仍在不斷衝突。可他卻動彈不得,隻能承受這些痛苦。


    此時此刻的餘北鬥,又實在強大無匹。


    他並指如劍,一指雙鎮。


    鎮一人,也鎮一魔!


    一陣激烈的攻防之後,劉淮和卦師被強行疊在一起,雙雙被鎮。


    仍然盤坐虛空、並起劍指的餘北鬥,若不考慮他頭上插著的鬼頭刀和後腦的血包,像是一切都沒有變過。


    隻不過在他與血魔的深刻糾纏裏,加進了一個卦師罷了。


    “你是在找死。”劉淮動彈不得,但是聲音冷漠:“你知不知道你會死得有多慘?”


    餘北鬥淡聲道:“我隻知道這次至少要鎮你一千年,想要返祖?回去做夢!”


    “桀桀桀桀。”劉淮怪笑:“等著,等著……”


    橫壓在劉淮身上的卦師,則充滿恨意地看著餘北鬥:“來啊!殺了我!像殺你師兄那樣,像殺條狗一樣,殺了我!”


    “你不必試圖激怒我。”餘北鬥用蒼老的聲音道:“等我鎮壓了血魔,騰出手來,自然不會放過你。當年殺他我沒有後悔,就算再來十次,一百次,我還是會那麽做。殺你,也不例外。”


    “當然,你怎麽會後悔?”卦師聲音的恨與怒,都消去了,他因為仇恨而憤怒,也因為仇恨,重新變得冷靜:“但外麵的亂石穀裏,還有四位人魔,你打算又如何應對呢?先天離亂陣失去你的主持,又能困他們多久?”


    “我的朋友,自然會解決他們。”餘北鬥淡聲道。


    “是嗎?內府境的薑望?”


    “是天下第一內府。”餘北鬥糾正道:“他會一個一個的,殺掉你們這些惡心人的東西。”


    ……


    ……


    亂石穀中。


    薑望舉目四迷。


    明明還是那些怪石,還是那處山穀,但他卻一個人也看不到,更分不清路在哪裏。


    赤心神通可以讓他不為異誌侵染,卻無法為他指明道路。不是他的心被迷惑了,是此方天地已經離亂。


    薑望靜心如水,不讓煩躁的情緒侵蝕自己。手提長劍,慢慢行走。


    就在這個時候,他向餘北鬥買護身符的那枚刀錢,又不知從哪裏飛出來,飛到他麵前。


    很幹脆地落在地麵上,刻字道——


    “你與四位人魔同處此陣。”


    四位人魔?薑望有些遲疑。


    他隻遇到了揭麵和砍頭,不知此陣中還有兩個!


    那刀錢又刻字道:“卦師已為我所鎮,餘者皆未至神臨。我帶你去,一個個殺掉他們。”


    原來都未到神臨……


    大約都是砍頭人魔的層次?


    “今當誅人魔,為民除大害!”


    一劍擊退兩大人魔的薑望信心滿滿。


    長劍一振,鏗然作鳴:“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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