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九日,薑望親自守在霞山別府門外,迎來了一位容貌欠佳的客人。


    天底下長得醜的人很多,但能讓薑望如此親熱對待的醜漢,除了廉雀之外,更無他人。


    早些時候,廉雀要爭家主,還需要通過薑望,偷偷摸摸地與重玄勝建立聯係,雙方在暗地裏展開合作,互相借力。


    現在重玄勝領先一程,薑望也名滿齊國,雙方的關係早就不必再隱藏。


    與薑望交好,本身已是廉雀手上非常強力的籌碼。


    南遙廉氏是鑄兵師聖地,本身與一些名器的主人,有些情分在。但情分這種東西,畢竟是會消耗掉的。更不屬於常規力量。


    因為“齊國兵甲在赤陽,赤陽之兵在南遙”的原因,廉家在軍部是有一些關係在的,且南遙兵器甲於天下,他們也算是財源廣進。


    但廉家本身並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強者,這是一個無法抹去的硬傷。還在外樓巔峰的尹觀,就曾揚言要屠滅廉氏,從中也可以略窺這個家族的實力。


    花錢雇傭的強者,終不如自家培養出來的強者盡心盡力。請來無法駕馭的強者,還得擔心鳩占鵲巢。有些時候,請神容易送神難。


    廉雀和薑望、重玄勝都討論過,廉家之所以出不了強者,就是因為命牌製度。


    世上何曾有生死操之於人手的強者?


    但聰明人不止他們,能看出這一點的,也不止他們。命牌製度之所以還存在,恰恰是因為,它是廉家穩定延續的根基。


    它已經融入了廉家的血肉裏,每一位家老,每一個家族高層,都是既得利益者。


    要想改變命牌製度,就是挑戰所有廉氏高層的利益根本。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這是不可能妥協的根本矛盾。


    即使以廉雀的決心,重玄勝的智慧,也隻能徐徐圖之。


    唯一的辦法,就是廉雀掌握家族權力之後,吸納並培養一批不躺在家族製度上吸血、且對命牌製度深惡痛絕的人,如廉紹之類,成為新的高層。


    待這部分力量成長起來,才有可能自內而外、自上而下,完成換血,在不毀掉廉氏的前提下,讓這個鑄兵師聖地重生。


    而讓人不躺在家族製度上吸血的前提,是能為他們開拓新的財路,為他們展現更長遠的前途。


    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重玄勝親自幫廉雀訂立的長遠計劃,現在也還隻在繼承順位的爭奪上。


    當然,僅就家族繼承權的爭奪上,廉雀現在已經占據絕對的上風。


    畢竟廉家主要的關係人脈都在軍部,而重玄家對兵事堂的影響力,在整個齊國都是數得著的。


    有重玄家第一順位繼承人的支持,廉雀想輸都難。


    哪怕是現任族長廉鑄平心中對他不喜,又有廉爐嶽之流橫眉豎眼,也架不住更多的家老陸續表態支持。


    誰能夠給他們帶來更多的好處,目前來看,是顯而易見的事情。跟重玄家搭上線之後,往日那些蹭吃蹭喝、邊吃邊拿的兵油子,都少了許多。


    當然,一旦廉雀暴露他想廢除命牌製度的想法。現在支持他的家老,都會成為他的反對者。


    “你要的東西。”


    一見麵,廉雀就取出一隻鑄鐵匣子,直接遞給薑望。


    他還是那副直來直去的老樣子,除了重鑄廉氏的理想藏在心底,一般時候基本藏不住話。


    這鐵匣也是醜得可以,邊角都沒有磨平,一看就是順手敲出來的。


    萬萬不可能有人用它裝禮物。


    薑望倒也沒什麽可介意的,一邊轉身把他引進院中,一邊打開了鐵匣。


    鑄鐵匣子中,躺著五根中空的透亮錐刺。這五根錐刺倒是造得極漂亮,原材料來自於薑望在迷界斬殺海族所得到的特殊骨刺。那名海族不算強,但遺留的這骨刺非常難得。


    薑望看了看,感覺很滿意:“你還是知道什麽叫好看的嘛。”


    晏撫那個死要講究的,應該不至於因為不好看而嫌棄了。


    廉雀悶聲道:“這種類型的法器我不太懂。是請一位族叔幫忙弄的。”


    他解釋道:“這套五行禁錐,貫入火元就禁火元,貫入水元就禁水元……完全利用了原材料的特性,可以在一息內將方圓五裏範圍內的同屬性元力吸納一空。當然,有上限存在,上限取決於五行禁錐能夠吸納的元力極限。”


    “外樓?”薑望問道。


    廉雀點頭:“差不多能用。”


    “價值大概是多少?”薑望又問:“跟外樓層次的禁水符這類符篆相比如何?”


    廉雀是個誠實的人,實事求是道:“符篆的價格現在有些誇張,大概隻能值個三、四百張。不過如果按真實價值來算,至少比得上一千張禁水符。”


    薑望點點頭。不管怎麽說,能抵得上那一匣符篆的價值,不至於叫晏撫吃虧,就很不錯了。


    一邊把玩一邊讚道:“你那位族叔的手藝真不錯。請他出手的價格,比照市價再加一成,回頭你讓人直接跟德盛商行算。”


    德盛商行現在挺有錢的,薑望說話的底氣也足了很多。


    廉雀也不客氣:“成。”


    又瞧向薑望腰間的長相思,咧嘴笑了:“你養得真好!”


    作為廉氏最具天賦的鑄兵師,又是長相思的鑄造者,他自然一眼就能瞧出這柄劍器的變化。


    薑望隨手解下,遞予他道:“你看看。”


    廉雀雙手捧過,像抱孩子一般,異常珍惜。長相思本身也並不抗拒廉雀,一聲未鳴。


    此劍出他之手,他因此劍成名。自然有一份緣分在。


    “真好,真好。”他笑得合不攏嘴:“此當為天下名劍!”


    之前廉雀專門為長相思設計了一套溫養法,一直以來,薑望都嚴格按照那套法子來溫養劍器,不曾間斷。


    這也是長相思能夠這麽快孕生劍靈的重要原因。


    廉雀那套溫養法,主要就是利用神通種子。


    薑望現在身具三顆神通種子,完全可以輪換不休,自然是養得更好了。


    人養劍,劍也在養人。


    “還是多虧了你的溫養法。”薑望笑道:“你今天來得巧,正好北衙有個朋友請我吃酒,咱們一塊去。”


    廉雀再怎麽不善於與人交際,也知薑望是在幫自己牽線搭橋。都城巡檢府的關係,在齊國有多重要,自不必說。


    他心懷重鑄廉氏的理想,那就不能隻專注於鑄兵。


    “好哇!”廉雀的醜臉上,立刻泛起客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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