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薑望,你會怎麽破局?”


    竹樓之中,碧珠婆婆一邊小塊地撕著肉,喂食魚群,一邊自問自答。


    “除非齊國大軍來討,不然劫獄救囚不可能成功。囚海獄的防備程度,他也見識到了,不會來找死。”


    帶血的肉塊墜落魚缸,頃刻便被分食一空,連血氣也不剩半點。


    “所以他其實別無選擇,隻能想辦法依靠釣海樓內部的權力人物,也就是我。試圖通過我來撬動海祭規則。所以他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觸我。”


    “在齊國,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實封男爵,封地不過一鎮,沒有什麽可付出的。但他與重玄家的重玄勝是生死之交,重玄勝能夠調動多少資源?重玄家會願意為這件事付出多大的代價?這是問題的關鍵。”


    碧珠婆婆繼續說道:“但這小子態度也很明確。他願意不計資源的救碧瓊,可如果實在救不了,他隻希望碧瓊最後一段路,走得舒坦。這種態度的前提,是他知道這件事幾乎不可鞥完成。所以我應該給他一點希望。”


    枯瘦的手指,慢悠悠地撕扯鮮肉,鮮血也自然地染紅了手掌。


    但她毫不在意。


    “世間之事,唯‘情’字難解。偏偏少年人總不能懂,常深陷其間。他一定是愛上了碧瓊,才會不計回報的這樣做。我隻要給他一點希望,他就會努力來推動。”


    碧珠婆婆說著,直接從旁邊的竹籃裏,取出一塊足有兩個成人拳頭大小的肉塊,扔進水裏。


    “其實,也許他最大的價值是他自己。畢竟就連海宗明都對他非常貪婪。”她又說。


    巨大的魚缸底部,那茂盛的水草之中,忽然竄出一條五色之魚。


    赤、黑、黃、綠、藍,五種顏色的條紋緊貼一起,像一件豔麗外衣將其纏繞。


    體型不過三指長,兩指寬,瞧來人畜無害。


    但它一竄出,方才還聚集在一起的魚群,頃刻四散,如逃命一般。


    它也不追擊,隻是叼住落水的肉塊,開始嚼吃起來。


    它的體型極小,但進食的速度很快,連咬連嚼,三息不到,便將遠比它體型更大的肉塊吞吃幹淨。


    碧珠婆婆把手探進水裏,那五色小魚便遊上來,慢慢吸吮她的手指,將血色吸吮得一幹二淨。


    而碧珠婆婆隻是歎道:“是個好孩子啊。”


    也不知是說這條五色魚,還是說竹碧瓊。


    ……


    ……


    太虛幻境,星河亭中。


    重玄勝輕輕揉捏著腦門:“她還是那套說法?”


    “是啊。”薑望歎道。


    這段時間,他一直跟重玄勝保持著高頻率的書信聯係,偶爾書信不足以說清楚的時候,便耗功在星河亭會麵。


    在囚海獄一行不久後,碧珠婆婆就提出了營救竹碧瓊的辦法。


    她表示她將在海祭之上提案,請求宗門寬宥。但她一人的力量,不足以影響海祭。所以需要其他人響應。


    碧珠婆婆自己會發動人脈請盟友幫忙,同時要求薑望這邊也盡可能出力。首當其衝的一件事,便是遊說釣海樓長老海京平。


    這次的天涯台海祭,明麵上由釣海樓的第一長老崇光真人主持。


    但其實具體的海祭事務,由四位實權長老負責。一個中位長老,三個下位長老。


    海京平正是其中唯一的一個中位長老,乃是神臨強者。


    “有趣。”重玄勝這段時間已經對近海群島的情況相當了解,因而問道:“你還記得跟許高額爭風吃醋的那位釣海樓真傳弟子嗎?”


    “當然,這才過去幾天?”薑望說道:“他叫楊柳,脂粉氣有些重。目前看來,人倒是不壞。”


    “楊柳的師父,正是海京平!”重玄勝說。


    “等等。”薑望皺眉:“這個海京平,和海宗明沒有什麽關係吧?”


    “隻是同姓而已,沒什麽交情。那個老太婆就算要埋你,也不會挖這麽明顯的坑。不過……”


    重玄勝說道:“這說明她對你的行蹤很了解,清楚你和楊柳有過交集。並且她也大概猜測得到,我重玄家在海上的情報能力。”


    他語帶自嘲:“並未高估。”


    因為像海京平和楊柳乃至於海宗明的關係,這種情報,但凡海上紮根的勢力,都不難察知,無冬島當然也不例外。可釣海樓內部更隱秘的消息,重玄家就無能為力了。


    “我本來也沒有多做隱瞞。”薑望說。


    “好在你拉來了薑無憂。”重玄勝慢慢說道:“我與華英宮主溝通過,從她那邊得到的消息。這次海祭,碧珠婆婆本來也有機會負責具體事務,但她自己拒絕了。理由是為了避嫌。”


    薑無憂的根基在軍界,其人一出海便直赴決明島,在海上自然有些勢力,甚至於……能夠得到釣海樓內部的情報。


    像碧珠婆婆這種實權長老層麵的職務決策,可不是一般的情報源能夠流出來的。


    “碧珠婆婆到底想做什麽?”薑望問。


    重玄勝說道:“她想做什麽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你還對她抱有期望嗎?”


    “竹碧瓊對她那般信賴,被她害得身陷囹圄,心裏想的,竟是對不起她。我不得不去想,她是否其實是一個好師父,其實是我們誤會了她呢?”


    薑望說著,眼瞼微垂:“好吧,我承認。在近海群島呆得越久,越知道釣海樓的恐怖,越知道我要挑戰的是一件多麽不可能的事情。就我獨身一人還好,現在還拉上了你們,我很擔心拖累你們。我忍不住有些軟弱的幻想,幻想釣海樓內部便有些退讓。”


    “以前待她好,不代表一直待她好。是做一個好師父重要,還是為自己奔一個好前程重要,這一點,那個老太婆也自有權衡。”


    重玄勝並不去評判他的所謂‘幻想’,隻是再次將碧珠婆婆定性,然後說道:“我們是你的助力,不是你的負累。如果淪落到需要你擔心的地步,我和薑無憂是不是太失敗了?我重玄家一門兩侯爺,世代顯貴,我現在承爵的順位,已經在重玄遵之前。薑無憂更是華英宮主,將來有可能執掌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權勢。你憑什麽會覺得,我們能被你拖累?”


    他緊緊盯著薑望,表現得很有些怒意:“多考慮考慮你自己吧。我和薑無憂最差就是在爭權的道路上後退幾步,而你薑青羊!你如果遭遇了最壞的局麵,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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