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遠的流雲之中,仙氣飄飄的葉某人正在抱怨。


    “你瞎摻和什麽?要是真踹出問題來,本閣主豈不是做了虧本生意?”


    “嘿嘿,我又不傻,注意著呢。”怪模怪樣的異獸嬉笑道:“真痛快!”


    “是啊……”


    某葉姓真人長舒一口氣,滿臉舒爽:“世事洞明皆修業,念頭通達即資糧!”


    異獸甩著尾巴:“你占了淩霄之勢。但也替他割裂了部分因果。對前路沒有妨礙吧?”


    “嗬。”某葉姓真人屈指一彈,洞光穿空,浮雲流散:“有些負重,於他是一座山,於我,是一粒塵!”


    ……


    ……


    狂風驟雨打芭蕉,此中零落為哪般。


    行凶的暴徒離去了。


    薑望緩了好一陣,才將混亂的道元調整回來。


    連著被苦覺老和尚暴打了兩次,他直恨得牙癢癢。


    第一次挨揍,想著紓解老和尚收徒不成的怨氣,也就罷了。但這怨氣未免太長久了些。怎還揍了又揍,揍上癮了?


    這樣隔三岔五地被揍一頓,他薑望怎麽見人?怎麽在妹妹麵前昂首挺胸?


    但真要說如何報複苦覺……他倒也做不出來。畢竟苦覺真真切切救了他的命,又是長輩。


    而且他也打不過……


    “怨不得我了淨禮。”他最後咬牙切齒道:“要怨就怨你師父吧!”


    苦覺今天怎麽打的他,以後他都要在苦覺的寶貝徒弟身上還回去。讓苦覺著急,讓苦覺生氣,讓這黃臉老和尚幹瞪眼。


    “……算了。”


    幻想了一陣,薑望終是歎了一口氣,認命般地將被打落的麵具撿起來,慢慢戴上:“遷怒於人,非是英雄所為。我還是好生修行,早點讓老和尚打不過我,才是正理。”


    雍國在雲國的西北方,長河穿境內河昌府而過。


    薑望一邊控製道元在被毆打過的部位遊走,舒緩疼痛,一邊往前走。


    “不過……怎麽感覺剛才打我的人不止一個?”


    “有沒有淨禮啊……太混亂了沒注意。淨禮看起來怪單純的,不會那麽蔫壞吧?”


    ……


    ……


    被念叨著的淨禮和尚,此刻正在哭鼻子。


    他跪坐在地上,漿洗得幹幹淨淨的僧衣上,染了幾點血跡。


    幹淨的眉眼皺成一團,嗚嗚嗚地哭。


    在窗口灑進的光線裏,他的淚眼純淨非常。


    在他麵前,躺著一個形容枯槁的黃臉老和尚,雙眸緊閉,一動不動。


    未幾。


    “哭哭哭,哭什麽哭!”黃臉老僧睜開眼睛,一頓大罵:“哭喪呢你!”


    “嗚嗚嗚……可是師父你……”淨禮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傷得好重……”


    這是一間破舊小廟,立在一座禿山上。


    四下無甚遮攔,風放肆地吹來吹去。


    廟裏隻有兩間房,分為前後殿。


    前殿是供奉之所,但也隻有一尊木像,雕刻的竟不知是哪位佛陀,因為並無麵目,不知是一開始就未刻上,還是在久遠的歲月裏模糊了。總歸在那裏供奉著。


    這無麵的佛陀自然香火寥落,佛像前的供盤裏,早已空空如也。老鼠都啃不著一點麵屑來。


    後殿是僧人居所。


    屋中也隻有一張床,床上躺著苦覺,因而淨禮隻能坐在地上。


    苦覺拚著受傷,強行衝撞天風,未及休養,又在長河之上,與氣勢正昂揚的莊高羨激烈交鋒。


    戰時雖未落下風,脫離戰鬥後,傷勢卻也加劇了。


    僅此倒也不算什麽。


    之後他裝死詐薑望剃度,薑望鐵了心不當和尚,死活不肯答應。他一怒之下起身暴打,怨氣散盡後才瀟灑離開。回返懸空寺,處理他自己焦頭爛額的破事。


    但不幸的是,恰好在回懸空寺的路上,遇到了老對頭。


    那老對頭見他受傷,哪有不窮追猛打的道理。


    這一戰打得淒慘無比,也就是老和尚奸猾,又手段極多,才能覷得機會,逃歸懸空寺地盤。


    至此,傷勢就十分嚴重了。


    當然,從他中氣十足的罵人姿態還是可以看出,他並無性命之憂。


    他甚至抬起手來,給淨禮的光頭來了一下:“哭哭啼啼,沒有出息!能不能向你淨深師弟學習學習?他看到老子一身的血,眉頭都不皺一下!”


    說完他自己咂摸了一下:“不對。這是沒有感情啊……”


    “個烏龜王八的,打輕了!”


    “嗚嗚嗚……”淨禮縮了一下頭,但還是在哭:“師父你慢點,傷口都裂開了……”


    就在這時,廟外忽的一聲震響,如雷鳴一般。


    “死了沒有!”


    苦覺立刻躺下閉眼,氣機衰敗。


    淨禮和尚也住了嘴,無聲抽噎。


    瘦成皮包骨頭的老和尚,幾步跨進後殿來,麵如病朽,聲似洪鍾。


    “苦覺!你擅動我聞鍾。其罪如何!?”


    苦覺萬裏奔赴,去救薑望的時候,特地帶了我聞鍾,一路諸邪避退,群雄不阻。


    但我聞鍾是懸空寺鎮寺之寶。隻有殊行特事的佛事行走,才能佩戴出門。


    特事即佛事。


    苦覺當然不是佛事行走,懸空寺也不可能支持他救一個不肯剃度、毫無名分的“弟子”,更不可能為了薑望,許他帶走我聞鍾。


    所以他是自己偷拿走的,不曾知會過任何人。


    此時此刻,苦病前來問罪。


    苦覺閉著眼睛,氣若遊絲,不作回應。


    淨禮哇地一下,哭出聲來:“師叔莫要吼我師父,他傷得好重!”


    這小和尚哭得實在太傷心了。


    讓飽經風霜如苦病,也禁不住有些惻隱:“師叔沒有吼你師父,師叔就是聲音大!”


    他已在克製,仍然聲如鼓雷。


    “那師叔你別說話嘛。”淨禮哭道:“讓我師父休息一下。”


    苦病一時窒住。


    我不說話,怎麽問罪你師父呢?


    他有心繞過淨禮,把苦覺揪起來。但他清楚,苦覺這次是的的確確受了重傷。恐他手重,一個不好再傷了苦覺哪裏。


    這時候他才忽然理解了,為什麽苦諦作為觀世院首座,職責中的一部分,正在規矩體統,卻主動的避讓這件差事,讓他來做。


    恐怕苦諦非常明白,想要問責苦覺,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


    而他興衝衝跑過來,想要趁機占占上風,給點教訓,卻一進門就給架住,進退兩難。


    堂堂降龍院首座,剛猛無儔的苦病大師,一時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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