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雲海更高的天穹,獵獵罡風如刀。


    一個衣衫破爛的黃臉老僧正急速飛行,身外無遮無護,那些罡風迎麵撞來,竟然紛紛自行潰散,不減絲毫。


    若有人貼近他身前,就能聽到他口中還念叨不停。


    “賊老天,老和尚這是什麽鬼運道?”


    “難道真要收一個死一個?”


    “我還特意選命硬的……”


    “老子可是下任懸空寺方丈,未來的淨土佛陀。佛祖你也不保佑保佑?”


    “淨深,你可要撐住,不要步淨鵝的後塵!”


    人在高穹疾飛。


    而大地之上,不時有強橫神念衝霄而起。


    每到這時,黃臉老僧腰間的一枚小鍾就輕輕搖晃——


    “懸空寺殊行特事,諸方善主請行方便!”


    攔路的強者於是便知,這是佛宗東聖地懸空寺特事行走,為佛事奔行,隻為過境,無意相擾。


    有那與懸空寺相善的,自便放過,有那對懸空寺不滿的,想想懸空寺的實力,也就緘默下去。若非生死大敵,輕易不會有誰為難。


    當然,哪怕是懸空寺的特事行走,也不可能大搖大擺自景國這樣的天下強國上空疾飛。一路西去,中間也很繞了一些地方,避開一些禁地。


    ……


    ……


    水底魔窟中,琉璃棺材旁。


    絕美的女魔於棺中靜默,一動不動。執劍相指的少年麵容沉靜,眼神堅定。


    通天宮內的對話仍未結束。


    “你方才用相國印的力量阻隔靈空殿,更佐證了我的判斷。”薑望繼續說。


    “哦?”


    “董阿所佩,乃是莊國的相國印,承江山之固,調理莊國社稷。你擋下攻擊便罷了,甚至破壞它也沒什麽,但你竟然能無聲無息納取它的力量為己用。我想,僅僅是實力強大並不足夠解釋這一點,你對莊國相國印有更深的理解,才是原因之一。”


    “說得很好,薑望,我越來越欣賞你了。”薑魘的聲音幽沉。


    “被你欣賞,大概不是什麽幸運的事情。我想知道……為什麽是我?”薑望問。


    “是啊,為什麽是你呢?”薑魘笑了笑。


    這一笑,大有不妙。


    因為隨著這個笑聲,冥燭竟又開始向薑望的神魂本源靠近。


    冥燭上方的青煙之手輕輕探來,帶著巨大的壓迫感。


    他越過了警戒線!


    薑望毫不遲疑,立即控製身體,劍刺宋婉溪天靈。


    這是他劃的生死線,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他都必須要遵守。如此,威懾才有存在的意義。


    但劍尖隻稍稍一顫,便一動不動,竟懸停在宋婉溪天靈前。


    握劍的右手,已經失控!


    薑魘之所以在那裏與薑望對話,正是為了侵占這隻持劍之手,從根源上讓薑望的威脅失效,免除後顧之憂。


    薑望完全不知道,在通天宮勝負未落定的情況下,薑魘是怎樣繞過他的控製,強行掌控了執劍之手。可想而知這種手段必然需要極大的消耗,不然薑魘也不會留到此時。但效果非常好,他聞所未聞,也因此無法避免的中了招。


    “現在,再沒有什麽能夠阻止我們歸於一體了。”薑魘幽幽地說。


    冥燭急速靠近,那隻覆滅了黑衣心魔的青煙之手大張,有一種掌控全局的大氣,威勢驚人。


    在這樣的驚變之下,薑望竟然不退反進,一劍縱來相決。


    “抱歉,我對跟你歸於一體這件事,興趣缺缺!”


    就在此時,那委頓在地的纏星之蟒驟然睜開蛇眸,騰躍而起,血口大張,自後方一口吞向冥燭!


    它眸中的黑色已經褪去,身上的黑紋已經消失,唯見星光點點,襯得它龐然、威武、神聖!


    這一下襲擊如此突然,正是薑望醞釀多時的伏手。


    薑魘是在有意拖延時間,他又何嚐不是?


    薑魘在對話的時間裏暗暗侵占持劍之手,薑望則利用這段時間,重新喚醒了纏星之蟒,把握住自身的道脈真靈,真正尋回主場優勢。


    雙方都不安分,都在有意拖延時間,都不曾真正與對方交流!


    沒有和談,撕破臉皮之後,不存在共處的可能。


    薑魘一個不察,便已經陷入前後夾攻之局。


    好像之前黑衣心魔孕生靈智的那一幕情景重現,薑望再一次翻轉局勢。


    但見那冥燭燭火之上,青煙嫋嫋而生。


    在那隻青煙之手旁,又生出一隻青煙之手。


    兩隻手迅捷探出,一上一下,牢牢撐住纏星之蟒的巨口。


    纏星之蟒掙紮嘶咬,迸發全力,巨嘴卻無論如何也咬不下來!


    而青煙仍在繼續凝聚。


    身軀、頭顱、雙足、甚至毛發、衣飾……


    一個身形高大、麵容奇古的壯年男人,出現在半空中。


    雙手輕鬆撐住纏星之蟒的巨口,往外一拉,似乎是要將纏星之蟒生生撕開。但大概是考慮到道脈真靈的價值,往外拉的手又收回,轉而在纏星之蟒痛苦的嘶聲裏,一拳轟出!


    這一拳,直接將有通天宮加持的纏星之蟒砸至通天宮穹頂。


    在一聲轟響裏,纏星之蟒毫無反抗之力地墜落下來,跌至通天宮地麵。癱軟得像一條死蛇,不複有半點威武的勁兒。


    這青煙所聚的壯年男人,這才施施然回頭,看向薑望,以及他的劍。


    此人的身份,至此已經徹底清晰。他不是旁人,正是開創了莊國幾百年基業的莊太祖莊承乾!


    他是雍明帝韓周時期的拓邊大將,在雍國韓殷時期裂土稱王。


    他是道門勢力在西境的代言者,是清江之主宋橫江的八拜之交。


    他宣告了雍國霸業的中止,親手覆滅了幾百年前的白骨道。


    他是上一任白骨聖女穀漪的丈夫,與清河水族長公主宋婉溪情投意合。


    所以他才會對清江水府如此了解。


    他是曾經的當世真人,如今寄居冥燭的幽魂。


    所以他才能在莊高羨、杜如晦、宋橫江的眼皮子底下,指導薑望反複逃竄。


    將近兩百年前莊國太祖的身死,是巨大的變故,更是一個長遠的局。


    莊承乾從未真正死去,如今正要借助薑望的身軀重生!


    莊承乾和薑望,這兩個名字放在一起,就幾乎是毫無懸念可言。


    一個是莊國開國太祖,一個是莊國的小鎮少年。


    一個是曾經的當世真人,一個是現在的內府修士。


    他們同存一體,如今彼此為敵。


    此時此刻,麵對一劍縱來,勢如雷霆的薑望。


    莊承乾毫不猶豫,一巴掌拍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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