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僅餘一點真靈的狀況,隻能說還存在往生的機會,比魂飛魄散稍強一些。區區一點真靈,是根本連思考都無法支撐的,隻是混沌一片,蒙昧一團。一縷微風都有可能將其吹散。


    要不然強如懸空寺,也不至於在聽到觀衍隻剩一點真靈之後,就認為已經沒有救援的必要。


    觀衍是絕無僅有的例外。


    他的一點真靈在森海源界世界夾縫中生存了下來,五百年未泯。甚至還以絕世天資,摸索出了以真靈為基礎的修行之法。


    這在當時,已經打破了薑望的想象了。而現在,觀衍更是通過玉衡星力,在森海源界與身在現世的他交談!


    什麽樣的神通才能夠做到這一步?


    薑望努力平靜心緒,出聲問道:“森海源界距離現世有多遠?”


    這是一個核心問題。


    他的確去過森海源界,但卻是通過七星樓降臨,哪怕七星樓重開,他再次再進入,也基本不可能再進入森海源界。所以他其實並不清楚森海源界的位置。


    如果能夠知道距離,或許就可以大概判斷觀衍的實力。


    “我也不知道。”觀衍回答說:“我聯係你,是通過玉衡星力。玉衡星映照森海源界的同時,也映照著現世,它的星力無所不在。”


    本質上星辰的確投影萬界,在所有得見星辰的地方,星力無所不在。因而觀衍所說的辦法,是完全可行的。


    但觀衍說起來輕鬆,具體到實現的層麵,卻幾乎是無法做到的事情。


    在玉衡星映照的世界,通過玉衡星力,聯係玉衡星映照的另一個世界。這已經完全不是對玉衡星力的掌控可以解釋的事情。


    除非……


    薑望忽然想到,當時在森海源界。他們看到天穹處的玉衡星位移,落在祭壇之光構成的寶座上。


    小煩婆婆作為龍神祭司,高呼“龍神應座”!


    那時候他就在揣測,“龍神”與玉衡的關係。可惜以他當時的實力,還遠不夠探究真相。


    森海源界本來就有很多秘密未解開,最驚悚的一點,就是在後來他們徹底消滅燕梟、離界之後,卻又再次聽到了燕梟之鳴。


    但觀衍沒有談論這些,肯定有他的想法。薑望不敢妄自揣測,至少不敢現在揣測。畢竟這位身懷他心通,現在又展現如此實力。


    “這太不可思議了,觀衍前輩。”薑望說:“您的強大,超出了我的想象。”


    “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誇張。”


    觀衍說:“我能夠聯係到你,最主要的原因,是你焚燒僧衣後,我鎖定了現世位置。其次,是因為你在星月原。這裏是現世距離星河最近的地方之一。”


    但薑望仍然難以理解:“可是星月原是平原,如果要論距離遠近,臨淄觀星樓,或者懸空寺的塔尖,都要近得多吧?”


    “我說的距離,不存在於空間上。但也無法跟你解釋清楚,因為你的修行沒有到那一步。”


    好吧。薑望點點頭。他很明白,有些事情,不站到那個位置上是根本無法理解的。修行如此,生活亦如此。


    但至少知道了一點,星月原果然特殊。


    “那您在懸空寺留下的聲音……”


    “那件僧衣是家師為我準備的,與我有很深的因果聯係。是長久以來,我與現世唯一的羈絆。我提前做了許多準備,才能夠完成道別。現在讓我再去寺裏留下聲音,我也是做不到的。”


    話畢,觀衍又補充道:“在星月原就可以。”


    觀衍極具耐心,基本上有問必答。


    “那麽。”薑望問道:“您什麽時候跟小煩婆婆成親?”


    玉衡星力傳遞來的意念有短暫停滯。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告別懸空寺之後,才算正式“還俗”。薑望的這個問題,的確有些讓人措手不及。


    “前輩?”


    即使隔著星力,即使僅僅是意念,薑望仿佛也感受到了觀衍前輩淡淡的‘羞澀’。


    “我現在還未能顯化自身……”


    顯化自身,是凝聚肉身的意思嗎?


    薑望在心中揣摩,轉而問道:“那您這次找我是?”


    “其實我隻是想看看故鄉,但隻有星月原接納了我。在星月原遇到了你,於是我又想,和故鄉的人說說話。”觀衍回道。


    他一點真靈遊弋在森海源界的世界夾縫裏五百年,那種孤獨能夠逼瘋所有人。


    隻有真正清楚他的經曆,才能夠懂得他這種看似無聊的行為。


    費盡千辛萬苦後,也隻是想看看故鄉而已。


    “我不是很會找話題。”薑望靈機一動:“不如我們聊一下修行?”


    “我行的路,已經與你不同……”


    “沒關係,可以聊聊以前。就當是回憶過去、緬懷曾經了。”


    觀衍在棄佛之前,已經是神臨境修士。指點薑望是綽綽有餘。


    當然現在不能說指點,得說“交流”,哪怕隻是單方麵的。畢竟這場對話,名義上是陪思念故鄉之人聊天。


    薑望發現自己被苦覺纏磨得久了,好像不自覺的也學到了一招兩式。


    反正觀衍沒有再拒絕。


    就這樣,兩人“聊”了一整夜。


    其實主要是薑望提問,觀衍回答。


    難得遇到一位好說話的前輩強者,一股腦把自己修行中遇到的問題都丟了出來,問得那叫一個細膩。


    孤獨了五百年的觀衍,大概可以再孤獨五百年下去。


    總之已經不怎麽想說話了,天才蒙蒙亮,玉衡星的影響仍在,就已經著急忙慌的表示今天先到這裏,改日有空再聊。


    與觀衍難以掩飾的疲憊相比,薑望精神抖擻。


    自覺整個修行體係都得到了一番梳理,精益極多。


    觀衍可是被止惡禪師評價為他所見諸佛子悟性第一的人物,從止字輩到現在的淨字輩,懸空寺一共出了多少弟子?這評價太高。薑望雖然並不知道止惡禪師對觀衍有這番評價,但也不妨礙他與觀衍交流之後茅塞頓開,天空海闊。


    依依不舍的“送別”了觀衍,薑望決定以後要多來星月原,多與他交流。


    “唉。”薑望懊惱地拍了拍額頭:“忘了問前輩,還有哪些地方跟星月原一樣,距離星空畢竟近。這樣就算以後不方便來星月原,也可以去其他地方聯係前輩啊。”


    天亮之後的星月原,四野空闊,並沒有看到什麽人影。


    一隻分辨不出品種的鳥兒,叼了一枚硬殼果子,落在地上。用鳥喙不停地啄擊果殼,想要吃到裏麵的果肉。


    正辛苦間,一隻圓滾滾的鬆鼠不知從哪裏鑽出來,一把抓過那枚果子,抱在懷裏,整個身體人立而起,小短腿蹦得飛快。


    遠遠看過去,像是一個毛茸茸肉團在地上滾,很快就滾遠了……


    真正的冬天馬上就要開始,這個還算溫暖的初冬時節,已是最後的儲糧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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