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霞山別府,薑望便與重玄勝說了這天的經曆,隻略過了對張詠的發現。


    他一直對張詠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還在天府秘境的時候,便有這樣的感覺。


    也不知為什麽,今日張詠的那個眼神,竟讓他有感同身受的酸楚。


    下意識的不想將這事告知別人,個中原因,他其實也說不清。


    與重玄勝交談的時候,十四亦在場,一聲不吭地守在旁邊。


    重玄老爺子雖然先將養好傷後的十四召回侯府,用十四的身份提醒重玄勝先族後私。但重玄勝對十四的信任依然是不打折扣,回歸之後依舊寸步不離。


    薑望也因此解放出來,一邊代重玄勝做所謂交遊,一邊仍以提升實力為主。


    這段時間重玄勝主要在忙三件事,一是對聚寶商會的窮追猛打,這在暗處。


    二是對重玄遵手裏各類生意的打擊和侵占。


    第三即是與四海商盟的合作了。


    意向已與慶嬉敲定,接下來無非是細節。


    雖則雙方之前在陽地都差點打破腦袋,但在巨大的利益麵前,哪怕是付繆,也不得不來堆笑。


    雙方的合作永遠懷著戒備,這是最開始的接觸決定的底色。


    然而至少在現階段,在陽地,對雙方來說,彼此都是最好的選擇。


    現在的陽地,能夠提供官麵影響力的,除了田家、高家,就是重玄家,又以主導陽地戰爭結果的重玄家為首。而放眼整個齊國,與聚寶商會撕破臉之後,大概也隻有四海商盟能夠接得下了。


    四海商盟在陽地的名聲已經壞掉,因此這次合作的形式,是雙方組建了一個名為“德勝”的聯合商會,共同分享在陽地的生意。


    聯合商會以重玄勝為主,與四海商盟六四分成。


    重玄家現在對陽地的影響力,就是最大的資源,而四海商盟則付出各類物資和其它渠道。


    有重玄勝這方把控,再加上陽地已為齊土,新商會底線要高很多,前期將以打造口碑為主。


    當然,在新商會入駐之前,他們首先要把聚寶商會從陽地趕出去。


    許放在青石宮外以死謝罪,聚寶商會作為那一隻“無形的手”,勢必會受到打擊。


    但具體會到什麽程度,是整隻手給砍掉,還是隻切掉幾根手指,甚或隻打幾下手心,這就是這段時間重玄勝和聚寶商會爭鋒的膠著點。


    這些爭鬥是大框架下的必然,在行動上又是具體而微的。


    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在這種風聲鶴唳的時候,聚寶商會的官麵關係,必然是失聲的。重玄勝便可以借此機會,大肆調查聚寶商會所屬的生意。問題是一定能夠查出問題來的,隻在於問題有多大。


    重玄勝做的事情,便是引導調查方向,放大那些問題,最好將問題全部導向聚寶商會本身。而聚寶商會則要迅速切割,縮小乃至消滅那些問題。隻看誰行動更快、更精準。


    唯一值得聚寶商會慶幸的,大概是齊君暫時還未對青石宮之事有什麽態度。斬首之刀雖然在未落下之前最為可怕,但將落未落間,好歹有一些掙紮餘地。


    聽薑望複述完薑無棄的話。


    重玄勝咀嚼良久,方道:“薑無棄這是在敲打我啊。”


    “他與薑無庸感情很好?”對於大齊皇室的內部關係,薑望的確毫無知曉。


    “區區一個薑無庸,算得了什麽?他丟臉也不算罕見。”重玄勝搖搖頭:“薑無棄是在警告我們,不要再對青石宮做什麽,隻不好明言。”


    “廢太子對現太子來說是一根難以拔除的刺,對他們這些未能正位儲君的皇子來說,卻是製約現太子的利器。”


    這道理不說薑望也能明白,因此隻問道:“許放的事情,他知道跟我們有關?”


    “應該隻是揣測,但隻是揣測也足夠了。”重玄勝歎了口氣:“針對聚寶商會的行動,暫時隻能到此為止。”


    “成果如何?”薑望問。


    重玄勝將一個冊子丟到薑望手裏:“這是這段時間的統計,你自己看。”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翻看之後,薑望還是為重玄勝的行動力吃了一驚:“僅在臨淄,就關停了聚寶商會所屬八十七家店鋪?”


    “主要得力於四海商盟在痛打落水狗,當然,因為我們事先就有準備,所以最快吃到了肥肉。能夠作為暗子獨當一麵的,已經全部分出去了,表麵上與我們無涉。盡管如此,我們明麵上吃到的份額也已經很多。”重玄勝還有些遺憾:“再吃下去,就太顯眼了。”


    薑望知道,重玄勝那些可以獨當一麵的暗子,大多是他叔父重玄褚良派給他的舊部,很值得信任。


    “那就放過蘇奢麽?”薑望沉吟道:“這種人既然得罪了,就應該打死才行。”


    許放的經曆讓他印象深刻,蘇奢絕不是一個能夠遺忘恥辱的人。在任何時候,也絕不能對這種人掉以輕心。


    “這道理不僅你我明白,慶嬉也明白!”重玄勝說。


    誠然四海商盟輕易不會放過聚寶商會,但蘇奢這種大患,輕易交給別人去對付,哪怕那個人是慶嬉……卻也不是重玄勝的風格。


    哪怕有薑無棄的敲打,避開青石宮也就是了。


    薑望想了想:“王夷吾?”


    如今形勢一片大好,聚寶商會也自顧不暇,在重玄遵出學宮之前,也隻有一個王夷吾稱得上棘手了。


    重玄勝點頭道:“畢竟是古往今來通天境第一,總得留些餘地,給他幾分重視!”


    說著,他忽又轉問:“懸空寺的禿驢這段時間聯係過你嗎?”


    重玄勝的父親後來改名重玄浮圖,浮圖即浮屠,意為佛寺。


    因而重玄勝一向厭惡佛門。


    之所以在青羊鎮對待淨禮和尚那般不客氣,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經曆過那次博望侯府之行,薑望自不會不知。


    “倒是沒有。”薑望說。


    他忽又想到,這段時間都在四大名館裏泡著,恐怕就算那一老一少兩個和尚真來找他了,也不太方便……


    重玄勝本也隻是忽然想到了,就隨口一提。


    “這幾日不知為何,有些恍惚。”


    重玄勝猶豫了一下,才說出真正想說的話:“今晚陪我出去一趟。”


    這話似乎對他來說有些艱難。


    薑望忍不住笑了:“去哪裏?還有能讓你不好意思的地方?”


    “去枯榮院舊址看一看。”重玄勝說。


    枯榮院。


    曾經在東域僅次於懸空寺的佛門大宗。


    廢太子薑無量曾經的修行之所。


    隨著薑無量慘遭廢黜,被齊帝下旨夷平的地方。


    同時也是重玄浮圖鎮壓殺氣之處,是重玄浮圖與薑無量結為至交的地方。


    薑望止住了笑。


    這的確是一個對於重玄勝而言,不那麽容易說出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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