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通胡氏礦場與青羊鎮的官道,簡陋破敗。


    因為礦場終要廢棄的關係,青羊鎮方麵自然不願意對此多做投入。


    席子楚帶著喬裝的侍女漫步而行,低聲嬉笑,悠然自得。


    在官道那頭,一人獨立官道中央。


    席子楚似乎並不意外:“胡少孟,你雖然人不在礦場,但還是對礦場裏的情況了如指掌嘛。”


    “別廢話。”在這裏等了許久,已經不太耐煩的胡少孟道:“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我倒是想問問你,你有什麽目的?”席子楚反問:“請人暗殺重玄家的使者,你也真是想得出來。這種事情還能摁到席家頭上?難道重玄家會信?”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買凶行刺重玄家使者,難道不是那五個家族聯手做的事情嗎?”


    “哦,哦。”席子楚搖頭失笑:“也是。”


    胡少孟強壓住心下燥切:“所以你到底想幹什麽?”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真相。


    請人刺殺薑望,的確是他的手筆。


    接觸之後,薑望拒絕立刻關停礦場的建議,態度之堅決令他不安。之後甚至還不惜打臉胡由請來的重玄族人。


    胡少孟因此意識到,無論他再說什麽,都是適得其反。薑望或許察覺了什麽,執意不肯離開胡氏礦場。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老李頭是絕對可以信任的人,他放在嘉城裏的心腹,當初是針對席家的暗子之一。此時動用,正當其時。


    天下樓這個名不副實的殺手組織,是他精心挑選的組織。僅僅本部遠在倉豐城這一點,就足以進入他的視野。


    天下樓能不能殺死薑望並不重要。


    如能殺死也很好,重玄家遠在齊國,重新派人過來調查,也還需要一段時間。


    他需要的正是時間,是薑望死去之後,礦場的一段空白時間。


    不能殺死薑望,讓他離開也是一樣。


    出麵雇凶殺人的老李頭,已經被他調出國外。


    被刺殺之後,無論薑望是從哪條線入手,都不會改變結果。


    薑望若是去倉豐城與天下樓杠上,勝負如何且不論,僅一去一回所耗的時間,胡少孟的目的就已達到。


    而他若是去追查老李頭,那就更有意思了。


    老李頭會竭其所能的逃竄,增加他的追緝難度。等他辛苦拿住老李頭,他就會赫然“發現”,老李頭是席家的人,在為席家做事!


    這份計劃堪稱完美,作為製定者,胡少孟本人也很自得。


    但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時,薑望當場拿下了刺客,也拷問出了情報,但竟哪也不去,就紮在礦場不挪窩。


    無論薑望往哪個方向走,都會被他牽著鼻子。可薑望站定不走了,他牽鼻子的線就成了擺設。


    這時候席子楚站出來把事情壓下,讓那幾個小家族的主事人扛下罪責,是他沒想到的事情。


    也尤其令他不安。


    “你想幹什麽?”胡少孟又重複了一遍。


    席子楚也不再與他打啞謎,淡淡說道:“你想幹什麽,我就想幹什麽。”


    盡管得知席子楚突然回嘉城後,心裏就有所預知,胡少孟還是忍不住臉色一白:“你都知道了?”


    無論是殺死那個礦工,又或是殺死那個駐守礦場的超凡修士,都是為了掩蓋秘密。他自忖已經做得密不透風,沒想到還是漏了底。


    “嘉城是席家的嘉城。”席子楚平靜地看著他:“在這裏,沒有事情能夠瞞得過我。”


    “但是青羊鎮姓胡。”


    “青羊鎮姓什麽,不妨等重玄家的人走了之後,我們再討論。”席子楚轉問道:“兩方爭,總比三方爭要好,你說呢?”


    胡少孟畢竟是個人物,很快就想清楚了利弊。事情既然無法挽回,也隻能兩權相害取其輕。


    他直接問道:“薑望那邊不可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一定會再行審問。你確定那幾個人能夠靠得住?”


    “他們全族的性命都捏在我手上,該怎麽說,他們很清楚。而且,在他們內心深處,這本就是事實真相。所以無論怎麽審,都不會有問題。”


    胡少孟臉色一變。


    這意味著什麽他很很清楚。


    記憶篡改!


    這種事情,可不是一個騰龍境修士所能做到的。


    如果說僅僅是麵對席子楚本身,他憑借底牌,還有一定的把握相爭。但對方如果能夠動用這種層次的力量,那他所做一切都是無用。


    趕走重玄家也沒有任何意義。


    “你不用緊張。”為避免再生事端,席子楚解釋道:“我用的是回夢香,我師父也隻給了我半支,現在已燃燒殆盡。”


    他取出一支燃盡的殘香,上麵隻有微弱的殘留,不可能再發揮效果。“你可以拿回去檢查一下。”


    胡少孟接過殘香,那股神秘的氣息並未散盡,的確是回夢香。心下略略放鬆了些,但扔不可能失去警惕。


    席子楚又道:“你也知道這東西有多珍貴。為了補你捅的窟窿,我不得不將它用掉。既然我付出了這樣的代價,收獲也一定要讓我滿意才行。”


    胡少孟冷哼道:“胡家本可以憑借這條礦脈再經營三十年。我付出的並不比你少。”


    “正是看到你下這麽重的注,我才願意陪你賭啊。胡少爺。”


    席子楚笑了起來,摟著女扮男裝的侍女,慢悠悠的走了。


    有一件事情他沒有說。那就是,送那幾個小家族主事者去死,並不隻是為了給胡少孟補窟窿。僅僅隻是補窟窿,還有其它的辦法。沒有必要動用回夢香這樣的寶物。


    席家掌控嘉城多年,翻掌就能鎮壓這幾個小家族,往常之所以沒有動他們,是為了安定陽國朝廷的心。不願意造成裂土之名。也缺乏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


    但若是由重玄家殺死這些人,那就不一樣了。這幾個家族自己找死,須賴不到席家身上。


    他也不擔心胡少孟再出什麽幺蛾子,隻要留給他一點希望,已經投入這麽多籌碼的賭徒,就不會割肉離場。


    投入得越多,越無法放手。


    他和胡少孟都很清楚,讓重玄家離開,是他們共同的目標。


    兩個人能吃飽的東西,重玄家那樣的龐然大物擠進來,所有人都得餓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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