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陽郡在齊國南部,此地礦產豐富,域內百姓多以鑄鐵為業,常年爐火不熄。


    從高空俯瞰齊境,此地赤紅一片。


    所以名為赤陽。


    常言道:“齊國兵甲在赤陽,赤陽之兵在南遙。”


    南遙城,就是廉氏家族多年經營所在。


    不是郡治,勝似郡治。


    很多人提起赤陽郡,都隻能想到南遙城,根本想不起郡治是哪座城市。


    南遙城城主從不外調,必然隻能姓廉,可見廉氏在南遙城乃至整個赤陽郡的地位。


    廉氏並非齊國土生土長的家族,故國破滅之後,才遷移至齊國。


    在赤陽郡開山取銅,紮下根來,從無到有,建立了南遙城。


    如今已是天下聞名。


    天下鑄兵師公認的聖地有五處,落在齊境的,就是如今的南遙廉氏。


    馬車在寬闊的大道上奔馳,薑望習練道術的間隙,偶爾會掀簾看看車窗外的風景。


    他想到一件對他來說很奇怪的事情,齊國的官道上竟然並沒有刻印陣紋。而且沿途過來,許多齊境百姓都在野地踏青。


    他看得很清楚,裏麵很多人都沒有修為。


    事實上進入臨海郡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這個情況,隻是當時一心在準備探索天府秘境,因而忽略了。


    此時想到,他不由出聲問道:“怎麽你們齊國的官道都不需要刻印陣紋,齊國百姓隨意外出。野地難道沒有危險嗎?”


    給薑望駕車的是重玄家的車夫,世代為重玄家駕車。


    在如重玄家這樣的世家名門中,這樣的世代奴仆有很多,遠比一般市場上雇傭的下人要可靠。


    他不敢怠慢重玄勝的座上賓,但確實感到疑惑:“野地有什麽危險?”


    薑望沉吟了一會,又問道:“齊國沒有凶獸嗎?”


    車夫撓了撓頭:“這附近最多就是一些鹿啊狐狸之類的,算不上凶獸吧?那邊山裏可能倒還有些虎豹豺狼。”


    薑望沉默了。


    他還想問問,那齊國修士所需的開脈丹從何而來。但這個問題,這車夫注定不知道答案。


    其人甚至不知道凶獸是什麽概念。


    在莊國,幾乎所有平民在出門前要記住的第一件事是“勿離官道”。


    因為野地到處是危險,凶獸橫行。


    哪怕官道也不是絕對安全,那些行商幾乎是冒著生命危險穿梭各地。


    莊國各地修士,不得不定期巡殺居住點附近地域,清剿潛藏危險。


    而在齊國,普通人也可以隨意的去野地踏青,四處遊玩。


    同樣是普通人,隻是生在不同的國家,生活竟有如此大的差別。


    這是令薑望羨慕的生活情境。


    他隨手喚出雲鶴,挑些有趣的,寫下他近日的見聞。


    同時也告知妹妹自己已經成功探索天府秘境,預定了神通內府,要她好好努力才行。當然略過那些危險不提,隻提些奇幻之處。


    再聊一聊齊國的美食,勾引一下安安的饞蟲。一封信就已經滿滿當當。


    薑望想了想,又提筆給葉青雨也寫了一封信,再三感謝她對薑安安的照顧。大概說了一下自己的修行進度,聊了一些道術應用上的問題。


    因為一路走來在很多個國家都發現了凶獸,唯獨雲國和齊國例外。所以最後隨筆問了一句,雲國的開脈丹從何而來。


    兩封信寫罷,車夫提醒南遙城已經快到了。


    薑望於是住筆,目送雲鶴散入層雲間。


    如今他暫時在齊國停了下來,倒是不擔心雲鶴迷路了。但齊國與雲國相隔萬裏,來回恐要一旬有餘。


    ……


    南遙城高大巍峨,還未靠近,便已感到熱意,整座城市都充斥著灼熱的感覺。


    大街上熱鬧喧嘩。


    南遙城的人普遍人高馬大,皮膚偏紅偏黑。


    這裏的人大概因為常年生活在火爐邊,脾氣都很火爆,薑望偶爾看到有人和商販講價,激烈到好似要打起來一般。


    “這個五十刀幣賣不賣?”


    “想都別想!”


    “我看別人可是四十刀幣就賣了!”


    “那你找別人去!”


    “我就找你!”


    “我就不賣!”


    ……


    薑望默默放下車簾。


    齊國及其附屬國家通行的貨幣以刀錢為主,金銀為輔。


    莊國使用刀幣有其曆史原因,倒與齊國無關,也不同於道屬國普通使用的環錢。


    莊齊兩國刀幣從形製到細節可以說完全不同,當然齊刀幣可比莊刀幣要硬挺得多。


    南遙城這座城市與薑望入齊境以來所見的所有城市都有不同,整座城市的氣質都稍有疏離,大概是沿襲了那個已經湮滅於曆史長河中的故國風情吧。


    齊國地大物博,本身也攻滅了不少國家,收為齊土。所以在齊國能見到許多不同的風俗,但都無損於強齊的統治。


    坐著重玄氏的馬車,自然不會有什麽狗屁倒灶的事情,薑望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廉雀家。


    這家夥住在南遙城中心城區,家宅闊氣。


    聽到傳報,廉雀很快就衝出門外。


    他大概確實已經等了很久,見麵也不寒暄,拉著薑望便往族中劍爐走。


    所謂劍爐,顧名思義,就是廉氏專門鑄劍之處——廉氏鑄造各類兵器,都有不同的鑄兵爐。


    廉雀要用的,自然是最好的那一座。也隻有此爐,才能代表廉氏劍爐。


    此爐火種據說是當年廉氏先祖從故國遷移之時帶上的,一直燃燒至今。曆經歲月而不熄,自有一番曆史厚重。


    一說廉氏劍爐,便是這一座。


    外人等閑不得入內,但是有廉雀帶著,就另當別論。


    尤其薑望還是此次劍器的主人,按照規矩,有資格入劍爐旁觀。


    隨著腳步深入,薑望愈發心驚。


    本以為廉雀就是給他鑄造一柄過得去的法器,但僅從這劍爐來看,就遠不可能如此。


    還未近劍爐,先已見殘劍插地如林。


    他分辨不出這些殘劍好壞,隻覺每一柄都鋒銳逼人。


    跟著廉雀在劍林中的小路行走,七彎八繞,約莫依著某種陣法,而後眼前一亮,看到一個巨大的、火紅的爐子。


    此爐約莫尋常房屋大小,爐灶正對著外麵,仿佛某種怪物的巨口。


    爐火近乎恒定地燃燒著,偶爾跳躍起來。


    嘭嘭!嘭嘭!嘭嘭!


    他感受到的仿佛不是爐火,而是一隻遠古荒獸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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