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花的重點,不在焰,而在花。


    花的要點,不在其形,而在其神。


    事實上白蓮在清江水岸大戰季玄之時,也展示過以白焰生成的焰花,靈感應該同樣來自左光烈的焰花焚城。


    薑望一開始就走入一個誤區,他試圖操縱火行元力去雕刻一朵花,得益於控元決的精妙,他做成了這件事。但他費盡心神維持的火焰之花,終究隻是火焰,而不是花。


    所以它無法“花開”。


    不要刻意去形成一朵花,它應該是自然而然地生成。


    薑望暗掐道決,一點火行元力,在指尖生成。


    在小心翼翼的道元澆注之下,它逐漸膨脹。


    薑望想象自己是在澆水、在育肥,而最初的那一點火行元力,就是花的種子。


    元氣是它的滋養,道者的精神,是它的生機。


    它成長、壯大、發芽……


    終於,一朵小小焰花,開在指尖。


    花瓣之間,隱隱有近乎天然的陣紋勾連。


    它們共同構築了美好,也凝聚了極其強大的毀滅力量。


    每一朵花都有獨具的美麗。


    這朵焰花,不同於董阿的焰花,也絕對不同於左光烈本人的焰花。而是獨屬於薑望本人的焰花。


    因為他,賦予了其“生命”。


    這是另一種形式的生命。


    雖然歸於丙等上品的道術之列,但它絕不同於同階的道術。


    也唯有如此的焰花,才能發展成那技驚四座的焰花焚城。


    薑望修成焰花,卻並未感到驕傲自豪。


    相反隻有敬畏。


    焰花僅僅隻是焰花焚城這門道術的基礎,就能夠吸引董阿這等強者研究。而據說左光烈當初創造焰花焚城這門道術時,才隻有十九歲。與現在的淩河一個年紀。


    那真是何等璀璨的天驕人物啊!


    他在楓林城道院同階稱雄,又算得了什麽呢?或者如甄無敵所說,就算他在太虛幻境裏遊脈境稱雄登頂,又算得了什麽?


    真正的強者,目光所及,絕不止眼前的風景。


    熟練掌握焰花之後,薑望自信與甄無敵的戰鬥,十場中已經能穩定勝利三場以上。


    因為他也有了不必近身就能威脅到甄無敵的手段,戰鬥選擇的空間大大提升,這不是簡單的跨越。


    原本在兩人的戰鬥中,甄無敵如果不秘法全開,就已經占不到便宜。


    與甄無敵切磋,能夠進步的地方已經越來越少。


    因而重入太虛幻境後,薑望果斷無視甄胖子,開始了論劍台新的戰鬥匹配。


    ……


    方鶴翎走進祠堂,等待他的,並不是原以為的三堂會審,而隻有父親方澤厚一人。


    其人麵對著方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負手而立。


    “爹。”方鶴翎低聲喊道。


    方澤厚轉過身來,揚手便是一巴掌。


    啪!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方鶴翎的臉上迅速腫起,但他沒有呼痛,更不敢避讓。


    “知道。”他說。


    啪!


    “你知道?”方澤厚質問著。


    啪!


    反手又是一巴掌。


    “你知道?”


    方鶴翎一聲不吭。


    “你知道現在雲國是什麽形勢?你知道你讓商隊掩護的那個人很可能是白骨道裏的妖人、甚至可能是歐陽烈本人?”


    “你知道白骨道是什麽存在?你知道小林鎮是怎麽沒的?那些人是真正的魔鬼,殺戮生者,褻瀆亡魂,什麽事情做不出來!你說你知道?”


    “你知道跟他們扯上關係是什麽後果?雲國的生意就不用想了,單單魏去疾就會活剝了你,還會牽連整個方家!你說你知道?”


    方澤厚氣得手指發抖,他抬起手又要給方鶴翎一巴掌。


    “他們給我下了東西!”方鶴翎喊道,他的聲音低了下來:“我不聽話,就會死。”


    “之前你們去做任務,全隊覆沒那一次?”


    “是。”方鶴翎把當天的事情解釋了一遍。


    “這是個陰謀!”方澤厚聽完怒道:“你是一個被操縱愚弄的傻子!”


    “可我沒有選擇。爹。”


    “我聽您的,我努力追趕薑望,我想證明給您看我可以。我努力修行,我積極曆練。他薑望能接的任務我也都可以!但那些人太強了,同行的師兄弟們一個照麵就被殺死了。我又何嚐不知道這是一個陰謀呢?”方鶴翎說:“可我不想死。爹。”


    “不,不行。”方澤厚搖頭道:“你吞下的東西我再找人想辦法。這件事必須要報告城主。涉及到白骨道的事情,我們方家扛不住!就算你族伯願意幫忙也沒用,方家沒人扛得住!”


    楓林城方家,其實是有一個大人物的。早年從軍,如今已經是楓林城城衛軍主將。不過其人出身旁係,成長過程中也並沒有得到什麽族內資源,對方家並不怎麽親近。


    其人對有知遇之恩的魏去疾忠心耿耿。一些小事求上去或許會管,這種事情他絕不會縱容。


    如果有選擇,方澤厚願意為兒子扛。但他很清楚,扛不住。把整個方家都壓上,也依然如此。


    “爹,你不能這樣做。”方鶴翎往右一步,攔在方澤厚身前。


    “滾開!”方澤厚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但方鶴翎仍然站定在那裏,隻是轉回被扇偏的頭,看著他的父親道:“如果讓魏去疾知道我牽扯上了白骨道,你兒子就真的毀了!董阿根本不可能包庇我!”


    “你已經毀了!”方澤厚吼道,他有些疲憊:“現在我要保住方家。”


    “爹。”方鶴翎忽然出手,一把按住方澤厚,將他按到祠堂兩側的靠椅上。


    “我沒有毀,我已經是周天境修為了,通天境也指日可待。”


    他的語氣,帶著一點瘋狂。


    “方鶴翎!你想做什麽?”方澤厚嗬斥道。


    “爹,你根本想象不到白骨道可以動員多大的力量。有數不清的勢力在幫助歐陽烈撤離雲國,咱們的商隊隻是其中之一。他有可能出現在任何一支隊伍裏,並不是非咱們不可。但咱們,需要白骨道。”方鶴翎按著方澤厚的肩膀,直視著他道:“你知道我幫他們做事,他們給我什麽東西嗎?血還丹!”


    “我隻吃了一顆,就突破到了周天境。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我今年才入內門,若是按部就班的修行,我什麽時候才能追得上王長祥、張臨川?咱們方家永遠要低人一頭,看人臉色!”


    “現在不同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他們都看不起我。方鵬舉、薑望、趙汝成,乃至於張臨川、沈南七!他們拿我當個笑話!我知道你也看不起我!”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不得不正視我!”


    “您問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很清楚。我隻是在拚命地、拚命地,證明給你看而已。”


    方澤厚本身並沒有太高的修為天賦,他也不是以修為掙到如今的地位。


    所以在自己的兒子麵前,他並沒有太多反抗之力。


    方鶴翎每一點的進步他都關注著,本來很是欣慰。


    但他完全沒想到白骨道會橫插一杠,用生死這種粗暴的考驗,將他的兒子一下子打回原形。


    他痛心疾首:“你這是與虎謀皮!”


    “爹!”


    方鶴翎跪在方澤厚麵前。


    “爹,您就相信我一次。從小到大,我都是跟著您的安排走。現在讓我自己做一次主,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麽。我不想再做任何人的影子!


    與虎謀皮……未必不能成功!


    或許有一天,兒子能剝掉虎皮給您看。”


    “可前提是你有搏虎之力啊。我的傻兒子。”方澤厚在心裏這樣哀歎。但他什麽話也沒有再說出口。


    祠堂的大門慢慢關上。


    這一日,方澤厚被獨子軟禁於祠堂,方家大權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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