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牌樓附近的林氏族人都噤若寒蟬,無人出聲,也無人挪動。


    氣氛低沉得可怕。


    “難道就這麽讓他走了?”林正禮出聲道:“就讓這麽一個九品遊脈境的家夥,在林家耍威風?”


    “所有人。”林正仁回過身,淡淡道:“散了。”


    眾人紛紛離開,就連林正仁的父親林端行也未遲疑,足見林正仁在族中的威望。


    林老爺子看了一眼林正禮,道:“正禮,來,扶爺爺回屋。”


    林正禮擠出一個笑臉:“爺爺,您讓下人扶您回去吧。我還有點事要跟我哥說。”


    林老爺子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搖搖頭,在下人的攙扶下離開。


    很快,牌樓附近的人就走得幹幹淨淨,隻有幾片冬日的凋葉,還在風中打轉。


    “哥!”林正禮憤鬱難平:“我們難道就這麽算了?”


    林正仁瞥了他一眼:“不然呢?你追上去殺了他?”


    “咱們林家又不是沒有周天境的高手!”


    “那是林家的,還不是你的。”


    “我又不是為了我自己!我還不是為咱們林家的聲名考量嗎?”


    “為了咱們林家?”林正仁異常冷淡地看著他:“你都幹了些什麽,你以為我不知道?”


    “你搶了林正倫的攤子,但卻經營不當。爺爺讓你去把他請回來,你卻羞辱他,還想借機***子!你就那麽缺女人,那麽管不住褲襠?”


    “我隻是想讓他認清楚本分,讓他明白他是個什麽東西!”林正禮急道:“這種人捧著有用嗎?你看今天,爺爺都跟他說好話了,他什麽態度?還不是張口就咬?他喂得熟嗎?林家的生意,就算黃了,也不能用他!”


    林正仁手點著林正禮,一時沒有說話。


    “哥,你聽我的,派人去半道殺了他們!”林正禮又道:“薑望不死,咱們林家的臉麵往哪裏放?”


    啪!


    林正仁反手一巴掌,將林正禮扇倒在地。


    “林家的臉麵不重要。我林正仁的臉麵,才重要!”


    林正仁指著地上對他怒目而視的林正禮:“但是因為你,讓我丟臉了。”


    林正禮躺在地上,先是不敢置信,繼而是憤怒,他幾乎是跳了起來:“你打不過祝唯我,難道怨我嗎?行啊!你把我綁到楓林城去,去給祝唯我賠禮道歉,讓姓薑的殺了我!我不連累你丟臉!”


    他衝到林正仁麵前,梗著脖子吼:“你送我去啊!”


    “我警告你!”林正仁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將他舉起來:“我隻警告你這一次,我親愛的弟弟。”


    他看著林正禮因為呼吸困難而逐漸漲紅的臉,慢慢說道:“你不用假裝得這麽膚淺、短視、暴躁。不用在我麵前表演你的幼稚無能。


    林氏家族我既然讓給你,就不會再拿回來。在你眼中大到沒邊的產業,在我眼裏,根本什麽都不是。你也根本不必刻意藏拙,擔心我忌憚你!”


    他手上一提,等到林正禮開始翻白眼了,才道:“聽明白了嗎?”


    說完,也不等他回應,便徑直鬆了手,轉身離去。


    隻留下林正禮跌在地上,半跪著,咳個不止。


    ……


    回到楓林城的時候,已是深夜。


    黃阿湛正在城門口等他們,懷裏抱著睡去的安安。


    “你們可算回來了!”黃阿湛壓低聲音道:“小祖宗哭了一整天,我嘴皮子都磨破了,怎麽都哄不好!非得等你,到了後半夜,實在是哭累了才睡著。”


    薑望小心翼翼地接過安安,對幾人道:“你們先回去吧,其他事情明天再說。”


    眾人散去,薑望抱著小安安,回到了位於飛馬巷的家中。


    他沒有直接進屋,而是騰身上了屋頂,雙腳垂下屋簷,就那麽坐了下來。


    夜涼如水,安安裹著小棉襖,在懷裏睡得正沉。眼睛腫腫的,就連在睡夢裏,小嘴也難過地抿著。


    五歲的孩子,並不是什麽都不懂。雖然她們的世界相對簡單,但那些難過有時候更純粹。


    今夜薑望難得的沒有修行,看著鳳溪鎮的方向,發起了呆。


    莫名的,腦海裏有許許多多的畫麵。


    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孤獨,但這一刻真正意識到:這個世界,隻剩下他和薑安安相依為命。


    他們都沒有父親了,也都沒有母親了。


    “哥……”安安不知什麽時候醒了,她睜著微腫的眼睛,看著薑望的下巴道:“你去找我娘了麽?”


    薑望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星星麽?爹在那裏,宋姨娘,也去了那裏。”


    安安輕輕歎了口氣,仿佛害怕把什麽東西揉碎似的:“好遠呐。”


    薑望忽然有落淚的衝動。“是啊,好遠。”


    “哥,你以後有可能摘到星星嗎?”薑安安眼睛裏,仿佛溢著光,“娘說,你以後有可能做神仙。”


    神仙啊……


    看著薑安安的小臉,薑望不忍心告訴她。他到神仙之間的距離,比他們現在到星星之間的距離還要遠。


    她或許覺得,可以摘到星星的那一天,她就能夠再見到她的爹娘了。她還並不知道,有些離別,真的是永遠。


    無論飛得多高,無論變得多強,也都永遠無法再相見的,那個“永遠”。


    “在遠古時代,人類第一次抬頭,看到星星的時候,就開始向它靠近。”薑望最後這樣說:“穿過最深的河,登上最高的山,在徹底沒有路之後,就自己造梯子……這就是修行。”


    “哥哥也不知道修行路走到最後是什麽,但我想,摘星拿月一定不是終點。”


    “那我……”薑安安咬著唇,小心問道:“也可以修行嗎?”


    “當然了!”薑望揉揉她的小腦袋。


    “我也可以飛咯?”


    “當然!”


    “我也可以摘星星咯?”


    “嗯嗯!”


    “我可以去接爹娘咯?”


    “……嗯!”


    這是一個美麗的謊言。就連薑望自己,也想被它所欺騙。


    “那麽,從明天開始,你除了讀書識字之外,還需要背誦道典……”


    “沒問題!”安安幹勁十足。


    “還需要抽出半個時辰練武打基礎,會很累哦……”


    “安安不怕累!”


    “那好,那咱們約定,等到你可以摘星拿月的那一天。咱們一起,去追逐星辰。”


    薑安安一捏小拳頭:“追逐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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