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些漢人文武大臣,代善一直抱著一種很複雜的心理,一方麵他看不起這些投降了的漢人,也不信任。


    可另一方麵,他又需要這些人幫助他們攻取大明的城池、掠奪大明的財產,畢竟隻有漢人最了解漢人。


    事實上不僅僅是代善,包括黃台吉在內,所有的滿洲人都是這個想法,尤其是黃台吉,雖然每次有明將向他們投降時,都隆重接待一副禮賢下士的樣子。


    但明眼人都明白,那都是表麵文章,漢臣一如滿清入關後三百年的所作所為一樣,從來沒有進入大清軍機的核心圈子,也從來沒有被真正信任過。


    代善的口吻充滿了不耐,甚至都沒工夫給鮑承先解釋,為何攻城不用那幾十門紅衣大炮,即便那是鮑承先費了老大勁才搞來的。


    但軍令如山,鮑承先還是帶著自己的漢軍正藍旗將士衝上了戰場。


    此時的錦州城已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漢軍兩旗,蒙古三旗先後被投入戰場,弓弩箭羽、火銃、火炮,冷熱兵器混雜的攻城戰看起來頗為魔幻。


    “總兵大人,敵軍攻勢太猛了,四下合攻,城牆上預備的雷石和滾木已經用盡了。”一個傳令兵著急麻慌的跑過來向虎大威稟報。


    “慌什麽?沒有雷石和滾木,不是還有戰刀嗎?你們有城牆作為掩護,倘若能教韃子爬上了城頭,就別說你們是天雄軍的兵!”虎大威沉聲道。


    天雄軍雖然已經成軍兩年,但先前一直在西山大營作訓,即便到了邊鎮駐防,一直以來也從未與建虜有過直接交鋒。


    說起來,這還是天雄軍自出關以來與建虜的第一次交鋒,虎大威除了指揮戰鬥以來,也一直在觀察著手底下士兵的作戰情況。


    就戰力而言,天雄軍新兵基本達到了他的預想,除了最初時的手忙腳亂外,基本都很快進入了角色。


    相比於城牆上的天雄軍新兵而言尚且如此,城牆下建虜軍的情況不知道要慘上多少,隻是虎大威的眉頭仍舊沒有舒展開。


    錦州城自知道建虜今日要犯邊的消息以後,做了充足的準備,不僅軍械彈藥充足,就是糧草也備了整整四個月的,這足以支撐到明年開春。


    虎大威是想不明白,建虜為什麽想不開,非要螳臂當車的來攻他的錦州城,錦州城的防禦雖然不如山海關,但駐守錦州的兵力足足有三萬多人,也不是建虜隨隨便便就能攻下的。


    到了午後時分,距離錦州最近的寧遠城也得知了這個消息,寧遠守將是邊軍參將龍鄧寶。


    鄧寶原本是祖大壽手下除了吳三桂外的得力幹將,雖然申明大義效忠了朝廷,但包括祖大壽原來的主要班底,仍舊被盧象升束之高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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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他從戰略地位最重要的錦州城調離到了寧遠,這讓鄧寶心裏一直很不舒服,他認為自己不被信任。


    “鄧將軍,聽說建虜主力足足有十幾萬,我等要不要派些兵前去支援?”遊擊李四福詢問道。


    寧遠城成有守軍一萬六千人,清一色全是原來祖大壽的邊軍將士,經過盧象升的一係列整頓,邊軍原來衝人數的老幼基本全被踢出隊伍。


    這一萬六邊軍士兵雖然因為不被重用略顯沮喪,但朝廷也好盧象升也罷卻並未虧待他們,該給的軍餉糧草一樣沒少。


    這讓李四福等中級將領對盧象升的評價都很不錯,畢竟按照慣例,從天而降的盧象升帶著自己的嫡係部隊而來,按照常理他們這些失去祖大壽的邊軍就成了後娘養的。


    “那虎大威也沒派人來求援,咱支援個甚?到頭來人家在給咱整個擅自調兵的罪名,你能擔得起?”鄧寶挑眉道。


    鄧寶其實也對盧象升沒什麽惡感,唯一讓他不爽的是盧象升將他從戰場的一線調離到了二線。


    鄧寶是個好戰分子,再加上這兩年朝廷不止一次說過要放開軍功受爵的限製,不想封侯的將軍不是個好士兵,然而寧遠城安逸的環境將鄧寶的念想攔住了。


    “叫俺說,咱就該出關去,與那建虜戰個不死不休,成天躲在這城牆裏頭,十幾年了就是建虜不罵咱們是縮頭烏龜,咱也覺得自己差不離了。”騎兵遊擊時小毛一刀砍在桌子上憤懣的道。


    這兩年來,朝廷不僅補發了拖欠的錢糧,還給他們漲了軍餉,不僅如此,邊軍手裏頭的舊軍械、盔甲也早都換了一遍。


    以至於邊軍的士氣出奇的高漲,再加上眼瞅著西邊孫傳庭殺了千把韃子就混了個伯爵的爵位,說不眼紅那是假的。


    這若是在以往,就這點軍功想封爵,春秋大夢都不敢這麽做,尤其是鄧寶,他駐守邊關三年,殺死的韃子沒有兩千也大差不差了。


    可讓他鬱悶的是,朝廷的封爵不計舊功,這也是鄧寶不滿盧象升將他們調到二線的原因之一。


    而統領騎兵的時小毛就更鬱悶了,他的騎兵隻能在城裏溜達溜達,以前缺糧少餉、軍備廢弛的時候,建虜罵他們縮頭烏龜,時小毛全當韃子放屁,


    可現在誰要是趕在城下這麽喊,時小毛都能氣瘋,沒人明白他手裏的戰刀有多麽饑渴難耐。


    寧遠城內的邊軍隻是大明九邊全體將士的一個縮影,常言道飽暖思**,然而對於好戰的邊軍們來說,飽暖之後唯一讓他們渴求的就是軍功、就是爵位。


    軍功和爵位代表著榮耀,這是他們身邊士兵唯一的上升渠道。


    這也是為何孫傳庭與盧象升在奏疏中,都隱約表達了想出關迎敵的念頭,畢竟軍心可用。


    “你大爺的,埋怨歸埋怨,桌子招你惹你了?”鄧寶瞪了一眼時小毛不滿的道。


    其實他們心裏都明白,私底下抱怨一下沒有任何用,沒有盧象升的軍令,除非敵人主動貼上來,否則私自出城即便贏了,回來也是個死罪。


    正在這時,從外頭著急麻慌的跑來一個士兵,時小毛與李四福對視一眼,都想著大概是錦州城派人來求援了,不覺心裏都有些熱,都想著無論如何要將這差事討下來。


    “稟報鄧參將,斥候來報,建虜大軍距離寧遠城已不足十裏!”


    這士兵的話石破天驚,一下子將在座的鄧寶三人都給說蒙了。


    “你說啥?給老子再說一遍?”鄧寶握著刀把的手都緊了一下,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以至於鄧寶還以為聽錯了。


    “回等參將,斥候來報,建虜大軍距離寧遠城已不足十裏!”這兵士似乎知道鄧寶求戰心切而不得,臉上也帶著興奮的樣子。


    “他娘的!李四福,趕緊去張羅手下的弟兄上城牆,來大活兒了!”鄧寶一拍桌子,難掩心中的興奮。


    “唉!末將得令!”李四福興奮的一邊說一邊就要朝屋外跑,可跑了兩步才發現忘記帶頭盔了,又回頭取了頭盔火急火燎的向外跑,一邊跑還一邊喊著:


    “弟兄們,快上城牆,韃子來了!”


    鄧寶也隨即戴好頭盔就要出去迎戰,但見時小毛咧著嘴一直看著他笑,便眉頭一皺道:


    “你笑甚?有話就說,有屁就放!”鄧寶心裏大致知道這廝想幹嘛,是以有些不耐。


    “嘿嘿,參將大人,其實咱覺得咱那些騎兵,就算沒有馬,上城頭作戰也是一把好手。”


    ……


    然而建虜的陣勢遠比鄧寶預料的強大,以至於鄧寶上了城頭後眉頭都皺了起來。


    原本以為建虜攻城,也會如先前一般派些雜牌漢奸軍先上,畢竟這幾乎成了韃子們的優良傳統。


    可通過觀察鄧寶才發現,下頭清一色竟然全部是貨真價實的真韃子,這些家夥不僅甲胄分明軍容肅穆,隻看著氣勢就不一般。


    幾個韃子沒戴頭盔的韃子露出來的光頭,更印證了他的想法。


    更令城頭的邊軍士兵吃驚的是,敵方軍陣之後有數排蓋著大紅布的軍械,看塊頭模樣應該是火炮,還是重炮。


    韃子啥時候也有重炮了?鄧寶腦子裏吃驚之餘也很疑惑,這些年來大明雖然一直處於防守狀態,但韃子犯邊基本上都是輕裝簡行。


    他們的目的向來都不是攻城,而是想法子入關去劫掠,重炮反而是累贅。


    而且韃子根本就沒有鑄炮技術,手裏的大炮多半也都是從明軍手裏繳獲,念及此,鄧寶心裏對建虜的輕視一掃而空。


    看這陣勢,韃子的火炮得有幾十門,且不說這些火炮的來曆和火力,僅僅憑著韃子帶這麽多火炮前來,肯定是對他駐守的寧遠城誌在必得了。


    鄧寶甚至想到,很可能對錦州城的猛攻也隻是建虜的障眼法而已,為的就是吸引朝廷的注意力,讓他們去錦州城增援,這樣寧遠城的防守就變得空虛。


    可建虜沒料到,打了這麽久,虎大威還如此沉得住氣,壓根就沒向寧遠城求援,而寧遠城守將也完全沒有增援的意思。


    建虜沒讓鄧寶等人疑惑太久,謎底很快揭開,一塊塊巨大的紅布被韃子兵扯下,露出了一門門銅鐵合鑄的嶄新火炮。


    鄧寶眉頭皺的更緊了,這些火炮清一色全是紅夷大炮,這種火炮就是錦州城上也隻有寥寥十幾門,而戰略地位略低的寧遠城壓根連一門都沒有。


    重重跡象都表明,這次很可能會是一場硬仗。


    寧遠城的城防炮還是用的改良過的弗朗機炮,這種中型火炮與紅夷大炮相比,不僅射程略差,威力也是不如。


    “他娘的,建虜從哪兒搞來這麽多重炮?”


    鄧寶暗罵一聲,一邊在城頭指揮士兵布防,一邊立即派人去向山海關的盧象升報信兒。


    寧遠城距離山海關並不算近,即便是快馬也需要一天,這就意味著,盧象升即便動作再快,援軍至少也得三天的時間方能抵達。


    “轟——”


    正思索間,建虜陣營的火炮突然有一門冒出一股白煙,隨即傳來一聲巨響,這是建虜在試炮。


    炮彈正打在寧遠城的城牆中間,剝落好大一片城磚。


    “參將大人,距離太遠,咱們的炮夠不著呀!”負責火炮的千總成大誌火急火燎的跑來向他稟報道。


    “他娘的,你慌個甚?天天吵吵著想出關,現在韃子主動過來了,還沒開始打就慫了?”鄧寶訓斥起成大誌道。


    他的這些話與其是對成大誌說,不如是對都有些緊張的其他士兵們說。


    鄧寶本人心裏頭也隱隱有些不安,但他決不能表現出來。


    “大不了就是正麵迎戰,老子已經著人給山海關傳了信兒,最遲後天援兵就能到,他娘的,這兒可是咱們的主場,倘若幾門炮就將你們嚇住了,以後再別跟老子提出關的事兒,老子嫌丟人!”


    鄧寶一番話,說的城頭的將士個個麵帶羞愧,是啊,倘若守城都心怯,何談出去野戰?簡直是笑話。


    被鄧寶訓斥一頓後,城頭的將士們不安的情緒果然都穩定了下來。


    城頭的炮夠不著,建虜又沒開始攻城,他們所能做的,隻有躲在城垛裏。


    “轟——轟轟轟——”


    很快的,經過試炮校準了角度後,整整四十門火炮開始朝著寧遠城噴吐怒火。


    幾十發炮彈猛烈的撞擊城牆,使得大地都好像在微微發顫。


    幾個負責瞭望的士兵一時疏忽大意,被擊中城垛的炮彈轟出去好幾步遠,隨即躺在地上沒了聲息,鮮血也瞬間流了一地。


    一陣炮響過後,是漫長的沉積,裝彈需要時間,趁著這空擋,鄧寶一邊命令城上的士兵躲好,一邊命令另外的士兵清理城牆甬道。


    被擊碎的城垛散落的磚頭滿地都是,不慎被磚石擊死擊傷的士兵被抬下去,躲在城垛後方的士兵也都被搞的灰頭土臉的。


    足足過去了小半刻鍾時間,第二輪炮擊開始。


    鄧寶覺得極為憋屈,火器本來是大明守城的利器,但現在卻反了過來,這種被動不僅考驗著寧遠城城牆,也考驗著守軍的士氣。


    隨著炮聲結束,又是一番沉寂,雙方的將領心裏都清楚,真正的肉搏戰將從寧遠城城牆倒塌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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