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三刻,通州千戶所教場。


    崔武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走來,後麵跟著一大隊宣武營士兵,舉著燈籠火把。


    “稟大人,兵點齊了!”


    宣武營五百銳士分成幾行威壓地排列著,沒有一點聲音。


    在鬆明火把的照耀下,徐煌策在馬上,身後是千戶所僅有的五十騎,人人披甲,且每個馬蹄子上都包著厚厚的稻草。


    這隊騎兵是徐煌用家底打造的,一半是靠剿寇羅體仁家丁得來的。


    望著候命的宣武營,徐煌雙目中不斷閃著光,沉聲道:“今晚有重大任務,廢話本官就不多說了,你們隻需聽命行事,不要亂打聽,事成之後,軍官記功,士卒每人十兩銀子!”


    旋即,徐煌目光一冷,喝道:“誰若是壞事,提頭來見!”


    所有人齊聲吼應:“是!”


    崔武一揮手,幾個懷抱成捆筷子的兵跑來,發放筷子,一人一根。


    約莫半刻鍾後,徐煌抬頭望了眼昏暗的月亮,道:“走,去通州碼頭!”


    說著,將一根筷子橫銜在嘴中。


    五百士卒紛紛依法炮製,將筷子銜在嘴中。


    這就是兵法上所說的人銜枚,馬裹蹄!


    人在口中咬著東西的時候不會打噴嚏,不會咳嗽,不能說話,呼吸聲音會減小,進而加大軍隊夜襲作戰的隱蔽性。


    最重要的是,封建社會大多士兵營養不良,有夜盲症,在夜間行軍會產生恐慌。


    嘴裏咬著筷子,會大大降低因恐懼黑暗造成的不必要麻煩。


    甲葉錚錚作響,徐煌一揮手,一馬當先。


    身後馬隊、步軍疾行,如一群幽靈直奔通州碼頭。


    ......


    遠處,通州碼頭遙遙在望。


    黑暗中,密密地排著幾艘商船。


    一名鹽幫管事緊張地指揮鹽幫的挑夫,將一袋一袋的鹽挑到船上。


    岸上堆著的鹽包不多了,羅二用催促道:“天快亮了,趕緊的,裝完就起錨!”


    那鹽幫管事笑道:“二爺何必心急,咱們合作又不是一兩次了,這麽多年都過去,今晚還能出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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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二用皺眉道:“廢什麽話!天亮之前船要是進不了大海,你知道後果的!”


    想到後果,鹽幫的管事隻得把話咽回去。


    不一會兒,隨著幾道吆喝聲,幾艘船上的錨慢慢往上升起,掌船的也都拿起來篙子,一眾水手吃力地呼喝。


    羅二用喝道:“別磨蹭,快點!你們鹽幫的人也去幫忙!”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碼頭上響起:“要不要本官來幫忙?”


    羅二用和鹽幫管家,以及鹽幫眾人一齊向碼頭望去。


    夜色中,徐煌帶著幾個百戶慢慢走了過來。


    鹽幫的管事厲聲喝道:“你們是什麽人?”


    “是你們的祖宗!”


    徐煌手一揮:“圍起來!”


    黑暗中,數十把鬆明火把瞬間點燃,照亮了碼頭北岸,在燈火的照映下,顯露出數百名士卒,還有一眾騎兵。


    “上!”


    崔武一聲斷喝,宣武營疾步跑來,快步向碼頭逼來。


    “所有人,放下兵器,抗拒者殺無赦!”朱盛鴻大喝道。


    看到徐煌身影的那一刻,羅二用整個人都傻了。


    他身後的家丁,仿佛響起了當初被圍的一幕,身上寒氣直冒,有人下意識地將兵器扔掉,接著所有人都將兵器扔掉。


    鹽幫的人本想反抗一下,但見羅大人的家丁們這般行為,全都傻眼了!


    他們沒有過被扒光的恐怖的經曆,無法理解羅家人的行為。


    管事的拿錢辦事,拱手賠笑說道:“這位大人,我看你們是誤會了,我們的這些鹽都是官鹽,且都有鹽運司衙門的鹽引,是運往江南的。”


    徐煌瞥了他一眼,問:“你是什麽人?”


    管事道:“小的是鹽幫的管事,賤名......”


    “滾!”徐煌斷喝道。


    那管事哪裏還敢再問,急忙向碼頭跑去,鹽幫的人不明所以,也跟著跑。


    正此時,隻聽朱盛鴻大叫道:“大人,船上的孫子要跑!”


    徐煌看去,有兩艘船已經駛出碼頭,慢悠悠的往東開去。


    他二話不說放出信箭,喝令道:“登船,全部拿下!”


    “咻!”


    一道紅色信號彈呼嘯著竄向天空,在漆黑的夜空綻放出耀眼的紅芒。


    對岸平靜的江麵上,忽然出現幾艘亮著火把的戰船,赫然打著操江水師的旗號。


    福船甲板上,一名年約三十歲的武官眺望著通州碼頭,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他對左右平靜地道:“傳令下去,巡查走私,一條船都別放過!”


    ......


    碼頭上,宣武營已經控製住了岸邊的三條商船。


    “哪位是徐大人?”


    其中一條商船上走下來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他身材消瘦,頭戴六合一統帽,放眼尋找徐煌。


    “本官在此!”


    徐煌登上商船,眉眼打量著這商人,道:“你是何人?”


    “在下州城李海,東家是通州鹽商分會李富會長。”那商人抱拳道。


    “哦?”


    徐煌笑了:“我說誰膽子這麽肥,一次走私這麽多私鹽,原來是知州李大人家!”


    李海抱拳道:“徐大人說笑了,我們是正常的海貿船隊。”


    “發往哪裏貿易?”徐煌喝道。


    李海麵色如常,回道:“發往東番和濠鏡澳。”


    東番,也就是台灣,北麵被西班牙人占著,南麵被荷蘭人占著,此時荷蘭全稱是尼德蘭聯省共和國。


    濠鏡澳則是澳門,由廣東省直接管轄,部分地區租給了葡萄牙人用於貿易中轉站。


    (此時是合法平等租賃,並非殖民地,晚清時葡萄牙才與韃清簽訂條約,才正式殖民占領澳門)


    徐煌又問:“船上裝的什麽?”


    李海笑嗬嗬的,仿佛智珠在握:“無非就是茶葉、絲綢、瓷器和香料。”


    徐煌冷笑:“搜!”


    “徐大人!”李海急了,說道:“你這般行為,就不怕上官責備?”


    徐煌瞪他一眼:“你也不打聽一下,老子怕過誰?”


    他一揮手,一隊隊宣武營士卒湧入船艙,呼喝著搜船。


    作為李家的包工頭,李海倒也不懼,任憑徐煌折騰。


    他堅信李家和羅家的背景,不是徐煌這個愣頭青可以撼動的!


    不多時,宣武營果真搜出了大量的茶葉,絲綢,瓷器等物品。


    又在船艙搜出了糧食和鹽,不過這些鹽並非普通的鹽,而是顆粒細小、晶瑩透亮的精鹽!


    大明鹽法甚嚴,嚴禁一切私自販賣鹽的行為。


    徐煌笑吟吟地道:“這些鹽和糧食怎麽說?”


    “運往福建的。”李海隨口胡謅道。


    販賣私鹽還不承認?


    徐煌伸手討要:“市舶司特許的貿易文書拿與本官查驗!”


    李海呐呐道:“這......沒有。”


    這年頭幹海貿,誰還走市舶司啊!再說最近的市舶司在浙江,形同空架子。


    李海知道徐煌是在故意找茬,卻也無法反駁。


    徐煌猛然喝道:“我看你是打著海貿為借口,前往遼東資敵清虜!”


    這麽一頂決定生死的大帽子扣下來,李海當場傻眼,吃驚叫道:“胡說八道!我等絕沒有資敵,這些船是發往日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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