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千戶官廳燭火通明。


    徐煌坐在桌案前,從懷中掏出小冊子,提筆在上麵寫上了幾個人名:羅體仁、李豐、李富......


    “大人,您這是?”吳大有過來遞茶,好奇道。


    徐煌淡淡道:“練字!”


    “大人文武雙全,卑職佩服!”吳大有讚歎著,心中卻是一寒。


    記得在河南時,自家大人在這小冊子上寫了陝西參將周國卿的名字,沒過多久,那姓周的就沒了。


    現在又寫......


    戌時二刻,楊大庫、崔武、朱盛鴻、秦桓鳴、葉淵文等心腹盡數到來。


    徐煌麵色嚴肅,讓眾人圍著桌案坐下。


    他對葉淵文道:“葉百戶,本官讓你查探的消息如何了?”


    這些時日,葉淵文別的事沒做,全程撲在摸底通州鹽場上,攢了一手猛料。


    葉淵文說道:“卑職奉命暗中調查羅體仁,發現此獠和州城李家兄弟關係密切,暗地裏有諸多生意往來,主要就是販鹽,除了部分官鹽,其餘盡是私鹽,且每個月都會出貨一次!”


    徐煌平靜地坐著,冷笑道:“怪不得本官想擴建個碼頭他都不讓,原來姓羅的嚴防死守不許我們插手鹽業,他自己在搞,官鹽和私鹽混著賣!”


    楊大庫道:“要是通州碼頭擴建了,往來商船增多,他們怕引起上麵關注。”


    “這群狗日的,原來在悶聲發大財啊!”朱盛鴻叫道。


    眾人點點頭,通州州衙與千戶所合作,又有鹽商參入其中,可謂是官、商、軍三方強強聯合,將通州經營的如鐵桶一般。


    羅大人在斂財方麵有點東西啊!


    徐煌手指輕敲桌案,道:“通州所有的鹽場份屬,你都查清了嗎?”


    “都查清了!”


    葉淵文道:“通州十二處鹽場,州城李家占了兩處,羅體仁占了兩處,指揮使畢大人家占了三處,指揮同知和幾個指揮僉事共占了兩處,揚州知府和鹽運司那些官員占了兩處......”


    眾人聽明白了,各處鹽場都由鹽商運作,揚州官府和衛所的官員是他們幕後保護傘,形成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


    隻是,通州原先是羅體仁和知州李豐的大本營,他們的份額占的最多。


    衛城和揚州知府他們,不僅在通州有利益,泰州等地鹽場也有,因此在通州的份額較少。


    不過畢溫光在通州就占了三處鹽場,泰州那邊不知又有多少,他才是大老虎啊!


    眼下徐煌與畢家關係尚且還行,沒有過多關注。


    突然,徐煌好奇道:“這麽算來,通州隻有十一處鹽場,還有一處呢?”


    葉淵文麵色古怪,吃吃道:“大人,還有一處鹽場是您父親的......”


    燭光下,眾人沉默了,偷眼看向徐煌。


    “呃......”徐煌真不知該說些什麽。


    想想也是,徐應防在揚州衛幹了二三十年,家底豐厚,怎麽可能獨善其身?要是幹幹淨淨一塵不染,也不會在官場順風順水混了這麽多年。


    片刻後,徐煌道:“別的鹽場牽扯太大,咱們先不管,羅體仁和李家的,咱們得想辦法搞到手。”


    “怎麽搞?”眾人心切。


    都知道鹽場利益巨大,而且今天趙三泰的話,有幾個百戶已經知道了,人心浮動。


    若是徐煌真被調走,他們又該如何?


    大家都是成年人,懂的道理不少,清楚轉投他人門下,日子鐵定不好過,更何況羅體仁那廝,小人一個,再到他手下當差,鐵定會被整死!


    徐煌掃向眾人,神情嚴肅道:“眾兄弟都是我徐煌的過命兄弟,這樣,我有一計......”


    昏暗的燈光下,徐煌悄聲說著計劃,幾人聽後臉色浮現訝色,嘴巴微張。


    “大人,您這法子有點狠啊!”吳大有臉色發白。


    朱盛鴻拍著桌子叫道:“狗日的!無毒不丈夫,咱們要是不心狠,說不準明天什麽都沒了!”


    崔武也是大聲喝罵:“羅體仁那廝睚眥必報,既然這梁子結下了,無法善了,必須得有個了結!”


    不過轉念一想徐煌的計劃,這膽子也忒大了!


    這一波下去若是成功了,羅家和李家直接沒了啊!


    千戶所官廳內,燭光閃動,徐煌沉默地坐著,神情淩冽。


    如果隻是對付羅體仁一人,還能搞個意外什麽的,現在知道他們是一個利益團體,就不能簡單處理了。


    搞掉一人,其他人會反撲,比如李知州他們。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鹽場沒法接手,人不是白殺了?


    鋌而走險的搞掉羅體仁,到頭來啥也得不到,那忙活什麽?


    現在唯一的辦法是將羅體仁、李豐他們一鍋端了!


    不僅如此,還得斬草除根!抄了他們家!


    幾個心腹叫了半天,最後都是安靜下來,端坐位上,齊齊將目光看向徐煌,等待他的決定。


    徐煌站起身來,在廳內來回踱步,忽然停下腳步,目光陰冷,寒聲道:“要做,就做的徹底,我徐煌對待敵人,從來不留後患!”


    幾人立時站起,抱拳垂首,低喝道:“刀山火海,唯大人馬首是瞻!”


    “眾兄弟請坐!”


    徐煌雙手虛引,自己走到案前坐下,道:“要實行此計,需嚴密布置,你們誰會模仿筆跡?或是有可靠之人?”


    眾人搖頭,覺得棘手,他們沒這技術,也沒有這方麵的人脈,徐煌大為頭疼。


    一向沉默的秦桓鳴忽然道:“我會模仿。”


    說著,拿起案上的紙和筆,又隨意翻了一份文書,直接開寫。


    隨著字跡越來越多,眾人對比兩份字跡,皆是眼睛大亮。


    朱盛鴻驚道:“狗日的老秦,你啥時候有這手藝?”


    秦桓鳴扔掉毛筆,冷笑一聲:“早就說過,老子是讀書人!自幼練習百家書法,天賦異稟,甭管是誰的字,都能模仿得八九不離十!”


    “好!”徐煌大讚一聲,又給幾人分別安排任務。


    葉淵文腦子最靈活,補充道:“為以防萬一,需有巡檢司的人協助才行,不如我們先去賄賂他們。”


    朝廷為打擊走私,在沿邊、沿江、沿海地區置巡檢司,掌訓練甲兵,巡邏州邑,職權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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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州千戶所沒有船支可調動,想要扣李家的船,防止他們開船跑了,巡檢司確實是重中之重。


    徐煌卻擺手道:“不能用他們!距離通州碼頭最近的是狼山巡檢司,他們的主官不過是個九品巡檢,歸知州管轄,找他們幫忙,等於是把計劃泄露給李家!”


    眾人仔細一想,確實如此,提出建議的葉淵文更是冷汗直冒。


    羅體仁和李家大搞走私多年,巡檢司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要麽他們不敢管,要麽就是早被收買了,甚至會充當護衛!


    “巡檢司既然不能用,萬一他們看到情況不對開船跑了呢?咱們兩條腿在岸上也夠不著他們啊!”


    幾人都是武夫,論官場鬥爭和算計,一時間竟沒了主意,再度看向主心骨徐煌。


    徐煌淡淡道:“也不是非要用巡檢司,在長江上巡邏的官船,可不止巡檢司一個衙門!”


    “還有哪個衙門?”朱盛鴻好奇。


    楊大庫最先想到,一字一頓道:“操江水師!”


    提到這個衙門,眾人一臉茫然,隻有秦桓鳴目光一縮,而後迅速平靜,恢複如常。


    崔武摸著腦瓜子道:“操江水師是個啥?咱也不認識他們啊!”


    徐煌說道:“操江水師衙門在鎮江府京口,現由誠意伯執掌,這個你們不用擔心,由我親自去辦。”


    誠意伯劉孔昭,是劉伯溫的後人,襲封誠意伯,屬南京勳貴。


    徐煌不認識他,但他認識操江水師中的一個名為陸鎮海的千總,是徽商程璧介紹的幾個人脈之一。


    徐煌還未來得及拜訪,正好借此去認識一下。


    隻是不知那陸鎮海為人如何,會不會爽快應下此事?


    為此,徐煌打算備上厚禮,試一試。


    相信看在金銀的麵子上,又有程璧的人情,那千總陸鎮海多少給點麵子,派出幾艘官船到通州水域巡邏。


    眾人又仔細商議了一陣,一切安排妥當!


    眾人散去後,徐煌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再度翻開懷中冊子。


    看著上麵的幾個名字,他眸中殺意暴增,陰狠自語道:“將我徐煌當成敵人,是你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


    徐煌看向屏幕外的諸君,喝道:“本官即將開幹,爾等還不速速送上推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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