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貨。”渾身遍布赤紅龍鱗的鋼鐵怪物對斯提克斯的存在下了結論,毫不留情的嗤笑著祂作為立身的基礎。


    一個從誕生開始便被人設計好、連自己的理念都是向人借來的可憐蟲,從頭到尾,斯提克斯甚至連一點屬於自己的東西都沒有,隻是本能性的作為“回應者”滿足著那些已死亡靈向生者複仇的願望而已。


    生命可以是虛假的、夢想可以是借來的、人生可以是被操縱的,但唯有“理”卻絕不可以是屬於它物的。


    所謂的“理”,即是囊括了心靈、意誌、渴望、要素能力、對世界的認知,乃至一切的一切,最後曆經無數磨難,自“虛假”中升華而出的“真實”之物。


    無論是通過哪個修行係統向上攀升的超凡者,在最終達到某個常世能承載的極限後,都需要麵對一個至關重要的選擇——究竟是將自身的渴望具現,在結合要素能力後不斷向外擴張將世界異化據為己有,以期升華為“權柄”晉升“神明”的境界,還是將自身化作獨立於外界,純粹以“理”構就的異常點,不斷向內探求。


    “權柄”失去了也可以重新彌補回來,而“法理”卻是絕對不可以被動搖,一旦如果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一直以來堅持著的東西了,那麽得到了下場遠比死亡則更加慘重的多。


    在單純的生存能力之上,升華出“法理”者無疑是最為恐怖的,甚至達到就算組成自己每一個原子都被磨滅碾碎,連每一份曾經存在於世界上的記錄都被抹除,隻要心裏一份執念堅信著自己不能死,便可以從虛無中製造物質重新構成自己的身軀,他們唯一懼怕的,隻有那在升華出“理”時未能察覺的漏洞,以及進而可能造成的“理”之崩潰。


    對於它們而言,“理”的存在是遠比自身生命更為重要之物。


    雖說“今宵落幕”本質上隻是斯提克斯借助構成祂存在的“終末可能”模擬而成的“偽之理”,但這個偽字卻僅僅隻是指“理”的堅固度,即使是“偽之理”也同樣在重要程度上直接於斯提克斯的生命等同,甚至還要更高。


    在看見巴薩羅謬手中那近似於“今宵落幕”卻絕非是“今宵落幕”的全新之理後,冥府巨神的生命氣息頓時伴隨著“理”的動搖肉眼可見的開始衰落。


    雖然極度不穩定,同樣是取巧而成的“偽之理”,但斯提克斯莫名的直覺卻是讓他直接確認了這個事實。


    就算看上去再怎麽荒謬,就算聽起來再怎麽難以置信,心裏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自欺欺人在這件事上沒有任何意義,毫無疑問,巴薩羅謬手中那將''今宵落寞''擊潰的全新之理,正是否定了自身存在意義的明證。


    在這一刻,斯提克斯心中燃燒的忿怒之火悄然熄滅,轉而為令人感到可怕的平靜,正如先前作為神性機器時那般的冰冷漠然,沒有任何作辯駁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祂毫不猶豫的舍棄了自己僥幸獲得的自由,選擇了又重新帶上枷鎖繼續作為純粹的機器而存活著。


    在祂的認知之中,死亡的本質正是這樣殘酷的東西,冰冷而無情,如不斷向前的長河一般,永遠不會被任何東西所阻礙,終將會將所有的一切吞沒。


    “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蠢貨。”看著斯提克斯再次變得冰冷無情的神色,巴薩羅謬頓時感到了一股無趣之感,忍不住磨了磨一口近似於野獸的尖銳牙齒,豎瞳之中滿是冰冷之色,毫不留情的再次嗤笑道。


    “我還以為在我的刺激下你會強行站起來走到我的麵前想要殺了我呢,嘖,沒想到你居然是,不,你果然是這樣無趣的家夥。”


    “真是沒勁。”巴薩羅謬不爽的嘖了一下,將手中重新回歸長槍形態的隆基努斯舉了起來,對準斯提克斯所在的位置,像是要投擲的樣子。


    “早點收工早點回去,隆基努斯,接入喀難數據庫,對撒克遜聯合王國相關信息進行檢索,展開概念加載構築場域。”


    “關鍵詞,《亞瑟王之死.最後一幕.劍欄之戰》,準備代入參數進行同調。”


    “這一次,我要指定武具.倫戈米尼亞德。”


    先鋒之槍.倫戈米尼亞德,在亞瑟王傳說的最終部分,劍欄之戰中,亞瑟王和莫德雷德交戰,正是用這把槍貫穿了莫德雷德的盾牌和鎧甲包覆的軀幹,而莫德雷德也於此時用克拉倫特斬開了亞瑟的頭盔,重傷了亞瑟的頭部。


    用這把倫戈米尼亞德來讓【槍】的劇本重新收束再合適不過。


    悄然間,光輝再一次流轉,長槍增長,化作更接近於巨大騎槍的模樣。


    巴薩羅謬的眼睛微微眯起,手腕轉動,已是鎖定了斯提克斯的存在。


    就在這一刻,有一個輕柔的女聲歎息:“莫裏亞蒂教授,停手吧,關於這個家夥的軀體我還有一點用處。”


    巴薩羅謬似是早有預料,但眼眸之中的狂躁獸性卻越發難以自抑,用聽起來十分古怪的沙啞語調,他問道:“我的助手華生,你……這是要讓我收手罷戰嗎?”


    魔女的身形自虛空之後走出,一步便跨越了無數的距離,在漆黑巨神的肩旁顯出。


    瞬息間,斯提克斯的本身意識便被不再準備隱藏的婁希徹底抹滅,讓身軀的操縱權便直接被這位波赫尤拉的魔女攥在了手心之中。


    隻能用輕描淡寫來形容,不帶半分煙火氣息,一名神之孽子的意識就這般被魔女碾碎,就算斯提克斯此時狀態再怎麽不好,這種表現都不由得令人驚駭萬分。


    黑發的魔女輕輕點頭:“戰鬥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便可以了。”


    “哈……”巴薩羅謬笑了起來,但任誰來都能聽出那音調之中的異常之感。


    ……簡直就像是在強行壓抑自己心中的狂氣一般,很努力才表現出一副假的不能再假的正常姿態。


    “我的敵人還在這裏,祂還沒有被我親手殺死……你是想說這樣就能叫結束戰鬥了嗎?”


    偽裝的人皮悄然被撕開了一道縫隙,巴薩羅謬給人的感覺便化為了一頭渾身遍布赤紅龍鱗的鋼鐵怪物,頓時,這頭怪物用身後的粗大猙獰龍尾拍了幾下大地,震蕩起一片的灰塵。


    那是極為可怖的姿態,不知何時,伴隨著巴薩羅謬龍化狀態的加深,原先赤紅機神背後的輝煌光翼已是不見,化作了披在身後的黑紅色披風,在鋼鐵的冷硬之上,全身更多了一層血肉的質感,長出了莫名的龍鱗紋路,線條更為誇張狂放,充滿著攝人的氣息,讓人就連直視他的身形都需要提起全部的勇氣。


    在看到這一幕時,魔女的眼瞳中頓時閃過了一絲莫名的神色,深吸了一口氣後,十分鄭重的說道:“莫裏亞蒂教授,你現在的狀態很不對。”


    “哦?”


    “可是我自己反而感覺我現在狀態好的不能再好了。”巴薩羅謬咧開嘴,展露出一嘴的鋒利白牙,給人以異常凶惡之感,仿佛下一刻便會忍不住心中的渴血欲望,直接衝殺上來撕裂人的喉嚨,然後沐浴在滾燙的血液之中狂笑。


    ——以他現在這副更接近於獸類的姿態,說不定還真有那麽不小的可能。


    婁希心中莫名想到。


    悄然以能力釋放幾圈安撫的波動,魔女不著痕跡的撇了撇嘴:“那些瘋了的人都是這麽覺得自己沒瘋的。”


    在婁希的安撫之下,巴薩羅謬眼眸中的獸性頓時被壓下了幾分,這回倒是沒有直接尖銳的駁斥回去,而是微微恢複了幾分正常時的風度:“我的狀態到底對不對這事暫且放在一邊吧,我對於華生你在這時想要保下這個家夥生命的理由倒是比較好奇。”


    “我這個能力的限製之一便是要求符合劇本,如果不按照劇本安排的那樣殺了這個家夥把祂封鎖在這一重現實中的話,就算是你暫時抹滅了對方的意識也依舊是不長久的,他們的軀體會自行重新生出一個全新的意識,關於這方麵的嚐試,教團裏麵早就有人做過了,人的靈魂結構於這群鬼東西的靈魂結構相差極大,如果你不想被祂所侵蝕成祂一部分的話,我真心的奉勸你,不要和祂們這種鬼東西接觸的太多。”


    魔女很是平淡的頷首:“感謝提醒,不過請放心,這方麵的記錄我早就有調取過了,教團和我們波赫尤拉家的關係也是很不錯的,最近正好還在開展一個合作項目。”


    好嘛,鈔能力者不愧是鈔能力者。


    巴薩羅謬並不意外的砸了砸嘴,畢竟教團為了錢什麽幾乎都能幹的風格是在整個喀難世界都出了名的,雖說有著各國做金主,但每隔個十幾年就發動的大東征,每年信理部的瘋狂研究都是一個個無底坑,讓整個教團都時刻處於缺錢狀態,在不違反教義和法律的情況下,隻要給的錢夠,教團的人幾乎什麽都敢賣都敢做。


    比如說接入喀難數據庫進行檢索調查的權限便是其中之一,還是最為昂貴的那幾樣服務,每年的能流到外麵的名額都被幾個有關係的勢力抓的死死的,若非巴薩羅謬的聖槍本身自帶被喀難承認的高位格,恐怕光是展開一次【槍】都要讓他現在的錢包縮水一大半。


    想到這裏,對比起眼前這位波赫尤拉家的繼承人,巴薩羅謬不禁再一次的感慨了一下自己的貧窮,讓腦海之中瘋狂躁動著的獸性頓時又被壓下了幾分。


    聯想到之前作為斯提克斯前身的黑暗對婁希的那種過激反應,他沉吟一下道:“哦?既然如此,已經提前有了這麽多準備的話……看來你這一次背著那位蒼白女士過來就是為了這個蠢貨的存在?”


    婁希點了點頭,很是無奈的捋開一縷擋住視線的烏黑發絲:“大體是這樣沒錯,不過我也沒預料到拉博特居然暗中與那位裂分使徒有了合作,最後讓事情發展成了這麽大的事情。”


    魔女苦惱的揉了揉太陽穴的位置,露出了疲憊的神色,很顯然,在剛才那番戰鬥中她消耗的心力也是不小,又是維持巴薩羅謬心智又是得給巴薩羅謬提供計算力輔助的。


    “事情鬧大到如此的地步……恐怕我這邊就算是想隱瞞都隱瞞不了了,為了堵住波赫尤拉家某些人的嘴巴……”


    婁希很是瀟灑的聳了聳肩:“嘛,不說這些麻煩事了,剩下的我想莫裏亞蒂教授你應該都能猜的出來。為了這個目的,原先計劃的黑霧記錄估計已經不夠了,我也隻有冒一點風險把這家夥帶出去了。”


    ——這可不行。u看書 .uukanhu.m


    巴薩羅謬暗自搖了搖頭,在這件重要之事的提醒之下,他已是短暫的恢複了正常,或許別的什麽事情他還可以妥協著談談,但把斯提克斯帶出去這件事情卻是絕對不可能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他深知神之孽子的危險性,就算波赫尤拉家可能存在什麽未知的底牌也不一定能抵擋的了這些家夥本身的詭異性,在新曆到來之前,對神之孽子的研究確實還有著不少,但樣本數量的稀少也導致了這些研究始終未能真正接觸到祂們的本質。


    況且還有一個老伽門在外麵悄悄候著,雖說【槍】覆蓋中的一切很難被外界察覺到,但對方畢竟是聖徒級的存在,難免也有著一些不為人知的手段,真要是想在斯提克斯身上搞什麽手段的話,恐怕他就會第一個進來活劈了自己這群。


    老伽門的“瘋狗”之名可不是說笑的。


    一想到婁希和自己目前的盟友關係,還有以後需要麻煩對方的地方,巴薩羅謬不禁揉了揉眉心。


    太麻煩了。


    微微的沉吟了一下,巴薩羅謬忽然間想到了一個勉強稱得上兩全其美的方法,道:“如果我說……我有辦法可以把這件事情掩蓋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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