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的詩會在從前便十分熱鬧。因為有號稱“才絕”的白隙然和號稱“樂絕”的葉楓在,詩會無論怎樣都不會無聊。見到“才絕”白隙然現場作詩,不知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事;而“智絕”江令成的妻子夢書公主,是當時皇帝最寵愛的女兒,又喜好詩文,如果旁人寫的詩能夠得到夢書公主的一聲稱讚,聲名必定大漲,“殷詩雙壁”的吳進與錢端,便是夢書公主在其他詩會上與其相見之時,對他們二人的稱讚。故而,從前江府的詩會,可謂是熱鬧非凡。


    而今日,亦是如此。在朝堂之中,江時和兩個黨派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照理說,這樣的人,在朝堂之中應該是難以為生的,偏偏他又號稱為“智絕”,才華不再朝廷之中任何人之下,又是當今聖上的親妹妹夢書公主的丈夫、深得聖上信賴,這也導致了兩邊的黨派都想要與他交好。若是與這也的人為敵,萬一他加入了對方的黨派,得不償失。故而,凡是江時發了邀請函的,無論是天狼王將一黨,還是丞相一黨,都會派人前來相會。


    另外,此次詩會轟動京城,不少寒門子弟都知道,屆時會有許多王公貴族與高官子弟前來,若是他們能夠得到其中一二的欣賞,今後的仕途也會順利許多。故而,一大早的,就有不少人,拿著自己寫的詩,在江府的側門外候著。


    不過,江時自然不會親自去審他們的詩,他差遣了他的幾個親信與夢書公主從宮內帶回來的宮女,來進行審詩。


    既非江時與唐書姝審詩,那發生一點其他事情,也是正常的。


    比如,賄賂。


    “這位小姐,我的詩,寫得還好嗎?”那公子說著,從袖口之中拿出了幾張銀票,放在寫著詩的紙下麵,遞給了那丫鬟。


    那丫鬟接過紙張與銀票,然後看了那公子一眼,遂將銀票與紙張分開。左手一鬆,那兩張銀票脫手而出,紛紛揚揚地落在了地上,接著,那丫鬟當著那位公子的麵,將他的詩給撕成兩半,然後揉作一團,隨意扔走。


    那丫鬟說道:“我們家大人說了,這是詩會,是以詩會友的地方。若是想要行賄賂之事,還是另尋他處吧。”


    那公子愣了一下,看著寫著自己詩作的那張被揉作一團的紙張,呆呆地說道:“那我……”


    “你可以走了。”丫鬟冷冷地說道,“想要行賄之人,不配進入我家大人的府邸。”


    “你……”那公子漲紅了臉,半天憋不出一句話。直到後麵在排隊的人開始催了,那公子才一揮衣袖,假裝瀟灑地離開。


    這一幕,被藺建元盡收眼底。


    藺建元抬頭,看了看府宅大門上麵“江府”的牌匾,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藺建元早就聽聞過“智絕”江令成的名號了,他的父親,刑部尚書,經常在藺建元的麵前稱讚江令成,還跟他說,江令成單是戶籍變法這一條功績,便足以載入史冊了。隻是,一直無緣得見,藺建元都想好了,要趁著這一次詩會,好好認識一下江令成。


    正門處,有兩個下人在檢查來客們的請柬。


    來到江府參加詩會的,有許多都是六部尚書侍郎的子女與門生,六部尚書侍郎倒是少有人來。不過,這也正常,雖然江令成官拜戶部侍郎,但是年紀還不滿二十,而當朝六部的尚書侍郎們,多是先皇時期便已然在位的老臣,與新皇之間都有一些代溝,更何況是江時。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江令成會是未來大殷的棟梁之材,此時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前來江府,與江令成交好。故而,今日前來的,多是那些官員的子女。


    而親自前來的官員,也並非沒有。


    “伍大人,請進。”那下人看完請柬之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藺建元看著那人走進去,感慨道:“大理寺卿伍天倫,這江大人麵子還真大啊,就連伍大人,都親自前來。”


    同江令成一樣,大理寺卿伍天倫,亦是一個不好黨爭之人,不過,和江令成略顯謙和的性子不同,伍天倫可頑固得很。之前,有人為了一樁案子給伍天倫行賄,伍天倫不僅沒有受賄,而且還按照大殷律法治了那人一個賄賂朝廷命官之罪名。這種頑固而又正氣的性格,雖然讓伍天倫的人緣變得不好,但是卻也沒什麽人會去動他。因為,大家都知道,此人雖極為頑固,但隻要自己不犯法,伍天倫也不會故意找自己的茬。


    另外,大理寺不參與瑞昌皇帝的改革變法,與六部之間亦沒有利益衝突,伍天倫隻是秉公執法而已,他們沒事兒幹嘛要對這樣的人下手?更何況,瑞昌皇帝雖不插手朝廷之中的黨爭,卻也並不喜歡黨爭,若是他們因為黨爭而動了伍天倫與江令成這樣的中立之人,瑞昌皇帝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藺公子?”


    藺建元聽到有人在喚他,他回頭,看向來人。來人身著華貴之福,看上去一副富家公子的樣子,但眉宇之間,卻總是透出一股斯文敗類的氣質。


    藺建元打招呼道:“原來是錢端錢大人。”


    “噯。”錢端擺擺手,“我雖是去年科舉考試之榜眼,卻還並未加官,擔不起‘大人’這一稱號。”


    “錢大人莫要謙虛,現在洛印城中都在傳,天狼王將鄭毅鄭大人,將要收錢大人為屬將。”藺建元拱了拱手,說道,“藺某拙見,再過不久,錢大人便會成為天狼王將之屬將,‘暗影群狼’之一了。藺某還指望著日後,錢大人能夠多多提拔呢。”


    “嗨,好說好說!”說到這裏,錢端得意地笑了起來。對於藺建元的恭維,他十分享受。


    那藺建元的父親是刑部尚書,在朝堂之中,與天狼王將關係甚密,知道天狼王將的屬將“暗影群狼”近期損兵折將,也是時候該補充一二了。而錢端,已然是一個突破了大地境界的修行之人,近期又經常出入天狼王將府,任誰都能猜出,天狼王將鄭毅有讓錢端加入“暗影群狼”的打算。


    突然,另一個人出現在了錢端的視線中,錢端上前去打招呼:“好久不見了,吳公子。”


    吳進回頭,看向錢端,微笑著附和道:“的確是好久不見了,錢公子。”


    錢端笑道:“吳公子之前作為‘天子巡狩’,代為勘察民情,可謂勞苦功高,真是辛苦了。”


    “一切都是為了大殷,有什麽辛不辛苦的。”吳進彬彬有禮地回應道,“倒是聽聞錢公子最近經常出入天狼王將府,坊間傳聞,錢公子將要成為‘暗影群狼’的一員,真是可喜可賀啊!”


    “嗨,都是小事,不值得吳公子如此記掛。”錢端嘴上雖然這麽說,但是內心已經樂開了花,臉頰之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此番,江大人再開詩會,你我二人被夢書公主稱為‘殷詩雙壁’,隻怕,此次,我們都在,隻怕這詩會,要成為你我二人一枝獨秀之處了。”


    “隻怕,未必吧。”吳進略微抬起頭,用充滿深意的眼神看了錢端一眼。


    “什麽未必,吳公子,你就不要謙虛了,若論寫詩,隻怕這洛印城之中……哦不,這大殷之中,有鮮有人是你我二人的對手。”錢端笑道。


    吳進卻回道:“詩本就是內心的真情流露,所謂文無第一,文人的對手,應該隻有自己。”


    “這……”錢端愣了一下,一時之間,竟找不到什麽話來回應。


    吳進說道:“更何況,我有預感,這一次詩會的詩,最好的,可能不是你我二人所寫的。”


    “我還真不相信,這洛印城之中,還有誰能夠寫出比你我二人更好的詩!”錢端自信道。


    吳進笑而不語,拿著請柬進入了江府。


    看著吳進離去的背影,錢端回想了一遍他的話語,突然想到了那個男人。如果是他的話,大概有可能做到吧,但是,事實上,他隻是一個花架子罷了,上次在醉夢閣,他都是還輸給了自己。


    而錢端惦記的這個人,此時正在江府之中,大量了往來之人。


    詩會午時才正是開始,此時剛入巳時,賓客還未就位。進入江府的人,都在四處與人交流,不過,大多是官宦子弟的寒暄罷了。白駒與他們交集不多,便沒有上前去搭話,隻是一個人坐在花壇邊,默默喝著酒。


    “不得不說,這酒味道確實極好。”白駒看了看酒杯笑道。


    江時是了解白駒的,知道他不那麽喜歡世俗的繁文縟節,故而提前給他備上了一壇美酒。隻要有美酒,白駒便不會無聊。


    這裏聚集了大殷洛印城的諸多名流,白駒身處其中,顯得格格不入,自然免不了要被人指指點點。更何況,白駒不僅行為舉止隨意,就連衣著,都有些不太整齊。雖然沒有袒胸露乳那麽誇張,但是衣冠看上去就不太整潔,和周圍這些翩翩公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若非白駒的長相英俊,估計都會有人想要把他趕出去了。


    不過,白駒雖然沒有被趕出去的危險,但是也止不住這些流言蜚語,這不,吳進剛一進門,同人寒暄的時候,就聽到了別人對白駒的議論。


    “噯,這‘智絕’府上的詩會,現在怎麽什麽人都能來了!衣冠不整、目中無人,這樣的人,真不知道他是怎麽進來的。”吳進麵前的兩個公子哥,其中一個說道。


    另一個說道:“說不定,人家真的有真才實學呢?之前,我聽人說,他在醉夢閣與錢端公子鬥詩,輸給了錢端公子。吳公子,錢端公子和你一樣,乃是‘殷詩雙壁’之一,輸給他,這並不丟人。而若是錢公子認可了那人的才學,說明那人確實是有幾分才學的。”


    吳進輕輕一笑,對他們口中的那人,突然生出了好奇之心。衣冠不整、目中無人,身處俗世之中而悠然自得,且不論這人有沒有才華,但是這份心境,吳進就有些佩服。


    “欸,吳公子,你對這樣的人怎麽看呢?”吳進麵前的公子把目光投向了他。


    吳進答道:“我倒是認為,這樣的人不可輕視。晉時,太尉郗鑒使門生求女婿於導,導令就東廂遍觀子弟。門生歸,謂鑒曰:‘王氏諸少並佳,然聞信至,u看書ww.ukanshu 鹹自矜持。惟一人在東床坦腹食,獨若不聞。’鑒曰:‘正此佳婿邪!’訪之,乃羲之也,遂以女妻之。”


    “這我知道,王羲之東床坦腹,遂被選為乘龍快婿的典故。”吳進麵前的公子哥說道,“這麽一說,吳公子莫不是認為,那人有王羲之的才能?”


    “不知道,隻是有這種可能性罷了。”吳進笑道,“不管怎麽說,還是不要輕視任何一位來參加詩會的人才好。詩乃是內心真情之流露,雖然其品質有好壞之分,但是詩本身沒有優劣之分。即便是布衣之人,也有可能做出絕世之作;而像吳某這樣有些名聲的人,作出的詩也不一定就是上等詩作。每個寫詩之人,都應該在這方麵得到他人的尊重。”


    “不愧是‘殷詩雙壁’之吳進吳公子,妙哉!”那兩個公子哥由衷地欽佩道。


    吳進說道:“不過,我對你們說的那個人,很是好奇,你們能夠帶我去見見他嗎?”


    “吳公子,這邊請。”


    吳進在兩個公子哥的帶路之下,來到了江府庭院的一個角落。


    那角落之處,有一個白衣男子,正蹲在花壇邊上,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什麽。那人身上的衣物有些雜亂,卻十分幹淨,其觀察得全神貫注,吳進走到他身邊了,他都沒有發現。


    “白兄!”吳進驚喜道。


    這人,可不就是在幽州救了他父親的“才絕”白隙然嘛!當然,吳進知道,白駒不太喜歡別人喚他“才絕”,故而吳進也沒有跟旁人說出他的身份。


    而吳進身後的那兩位公子哥,麵麵相覷,看這樣子,這個奇怪的人,明顯是吳進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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