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式茶室坐下,佐藤容子親自泡了茶。


    隔著桌子,一邊是挺直腰杆跪坐著,容姿端莊,一絲不苟地進行著一步步茶道程序的少女。


    而在她的對麵,則是采取男性化的盤腿坐姿,托著腮幫子半趴在桌子上,像看表演一樣看著對麵沏茶的懶散“少女”。


    容子將一杯厚綠色的茶放到了桌上,卻沒立刻收回手,而是看著杯子的位置皺了皺眉。然後,她又將茶杯往前推了幾寸,一直將它推到桌麵棋盤格紋的某處橫豎交叉點上,才鬆了口氣,收回手來,然後對灰原初做了個“請”的手勢。


    灰原初則看也不看地拿起茶杯,毫無風度地直接崛起嘴唇吹著降溫。


    佐藤容子望著灰原初,似乎有些無奈地歎氣道:“並非冒犯的意思,但我隻是覺得,您的氣質與聖結實在是格格不入……”


    但很快,她就又不著痕跡地補了一句,表示並非貶低:“但或許也正因如此,才分外吸引人……比如綾乃那孩子,看起來就是一眼就被您迷住了。”


    “嗯,我隻在乎我自己舒不舒服。”灰原初自動無視了她的後半句,喝著茶頭也不抬地回答道,“當然,在你們眼裏應該算是粗魯,不夠優雅吧?”


    “並不是那樣。”佐藤容子卻說道,“優雅……隻是並不具有天賦魅力的人,通過努力學習所能到達的極限而已。”


    灰原初因為佐藤容子的這句話而產生了些許驚訝。


    在進入聖結之前,灰原初曾經問過折露葵,要假扮優雅大小姐的話,需不需要臨時突擊點禮儀什麽的……


    反正利用血肉權能,強行記憶這些內容不是問題。而在實際運用上,高速思考也足以在肉體行動之前得出足夠妥帖的結論。


    基於高速思考的“認知環境-檢索方案-具體執行”的行為鏈,足以偽裝出旁人看來是“不假思索刻入骨髓”的優雅行為。


    但折露葵卻這麽說道:


    “——完全沒有必要。”


    “你平時怎麽樣,就怎麽樣。”


    “她們本來就知道折氏是超然的。”


    “所以,隻要你代表的是折氏,並表現出與超然匹配的從容,她們就會尊重你與她們的不同。”


    她又問道:“你平時怎麽看待那些權貴的?”


    灰原初想了想,答道:“——‘與我無關’吧。”


    “那麽站在那些大人們麵前,會緊張嗎?”


    “既然是無關路人,為什麽我要緊張啊,”


    “不錯,‘無所求’也是一種從容。”折露葵笑了:“雖然有些區別,但和折氏的‘守護’很類似。”


    “所以,在那些人麵前繼續保持這份對他們無所求的從容就可以了。”


    “所謂優雅,隻是她們來要求別人適應她們而已。但我們不需要,隻會是她們來適應我們。”折露葵最後道,“甚至理由,她們也會替你找好。”


    而此時,佐藤容子說出了類似的話。


    雖然與折露葵赤裸裸的權力論不同,但至少佐藤容子似乎也認為優雅並不是那麽高等的東西。


    灰原初抬頭望向佐藤容子,發現她正處在認真模式。


    “優雅,並比不上您所正展現出來的,那種自然而天性的魅力。”佐藤容子凝視著灰原初說道。


    而從她的瞳孔裏,灰原初再次望見了現在自己的倒影。


    ……自然而天性的魅力?關於“粗魯”,還有能有這種好聽的說法?


    算了,其中大概有一半隻是禮貌與恭維。另一半……大概也是看在“折原灰”這張臉的份上吧。


    佐藤容子的瞳孔倒影中,眼神懶散,卷發淩亂的美人趴在了茶桌上,將半張臉臉埋入了肘彎中。而露出來的半張臉則望著佐藤容子,笑而不語。


    望著“她”這副樣子,佐藤容子也笑了起來。


    “灰大人,您不必懷疑自己的魅力。”她說道,“當然……除此之外,我也確實很尊敬折氏。”


    “嗯?為什麽?”


    “我還不夠資格知道的很詳細,但‘那位大人’曾經告訴我過,折氏是人類的守護者。我相信她不會言過其實。”


    聽到‘那位大人’這四個字,灰原初的心本能地猛跳了一下——這種“You Know Who”式的稱呼,實在是容易聯想到真的無法提到名字的園丁。


    但是,當然,灰原初立刻反應過來明白,佐藤容子所說的“那位大人”,指的應該是公主。


    畢竟,佐藤容子一開始就是公主指定的“聯絡人”……


    而且從佐藤容子所說的這些話看起來,她還挺受寵的,知道的事情不少。


    “但是,你不是那一邊的嗎?”所以,灰原初對佐藤容子的示好表示了正當的懷疑。


    在折露葵事先讓灰原初記住的一些基本資料中,佐藤容子所在的家族在戰後出過三位首相,目前也在執政黨中保持著強大的影響力,妥妥可算入這個國家前五的政治家家族。


    雖然在這個國家,聖靈教會的影響力不如歐洲美洲的傳統教徒國家強,但佐藤家的崛起,確實與戰後才進入這個國家的“茶黨”有關。所以,佐藤家也可視為廣義上的茶黨一員。


    這一點,從佐藤容子與公主的關係上也可以看出來。


    “家族立場不妨礙我個人對折氏的崇敬。”佐藤容子點頭道,“而且您應該也清楚,‘那位大人’與折氏,其實也不是嚴格的敵對關係。”


    說著,佐藤榮子看著灰原初隨手放在桌上的茶杯位置,又皺了皺眉。


    她自然地將它又拿過來,重新滿上了茶,然後準確放到了原位附近的某處交叉線上。


    ……佐藤容子又說了兩次“那位大人”。


    灰原初終於忍不住了,明知故問道:“對了,你一直在說的那位……是誰?”


    “您知道的那位。”


    佐藤容子所見的那名美人將兩肘擱在桌麵上,握起雙手將下巴枕在上麵,望著她壞笑起來:“你不說清楚是哪位,我可不知道你說的那位,是不是我說的那位。”


    “就是……那位。”佐藤容子似乎意識到自己被捉弄了,笑容有些勉強起來。


    灰原初並未放過佐藤容子,微笑著又盯著佐藤容子片刻,突然襲擊道:“公主?”


    “……那,那位。”


    “瑪娜。”灰原初點頭道。


    佐藤容子終於苦笑出來:“請饒過我吧,灰大人。您可以直呼那位的名諱,而我……別說我,家父都不敢。”


    “好吧。”


    “總之,當那位大人告訴我,這次的事件能獲得折氏的幫助,那時候我個人是十分驚喜的。”佐藤容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看來‘那種’事件,確實是由世界的守護者來處理的……”


    她很快回過神來,咳嗽幾聲正色道:“總之,在那位大人的吩咐之外,我也會盡力幫助您。”


    灰原初滿意地點點頭,覺得試探的差不多了。


    佐藤容子被公主告知了部分情況,並讓她配合。但其中,肯定不包括“折原灰”與“折露葵”的真正身份。


    應該正如折露葵所說的那樣:在這世上,隻有極少數的人了解折氏的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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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對這所學校裏這些幾乎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少女們來說,“折氏”也隻是一個“確實的傳說”。


    “那麽,來談談我需要處理的那件事吧。”灰原初說著,一口喝幹了茶,將杯子放了回去。


    這一次,總算是恰好落到了棋盤的網線交界點上。


    佐藤榮子看著位置剛好的茶杯,鬆了口氣道:“好的。”


    不需要再去動杯子了。


    但下一刻,她眼睜睜地看著對麵那位美人突然露出明媚燦爛的笑,伸出手指將茶杯又往前推了一寸。


    看著那從交叉點上被推開的杯子,佐藤容子打了個寒戰,飛快地伸手拿起杯子。


    當然,為了避免尷尬,她的動作停滯片刻之後,又續了一杯茶才放了回去。


    灰原初看著她的整套動作,最後問道:“我剛才一直想問,佐藤小姐是有強迫症嗎?”


    “……”


    “作為一個領導者,這樣很辛苦吧。”


    “還好。”佐藤容子很快調整好了情緒,平靜地說道,“我會把這視為一種總能察覺缺陷不錯失的天份。”


    然後她嚴肅起來,搶先道:“灰大人,請不要捉弄我了,我們該談談正事了。”


    “好啦好啦,我隻是關心您。”繼續趴在桌子上,美人像招財貓一樣招招手,聲音慵懶地說道,“那就讓我們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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