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初再次坐在了那座電影院中。


    電影院的標準套餐:沙發,可樂,爆米花。


    或許還有自備的戀人。


    雖然座位範圍之外便是抹不開的濃密黑暗,但有人正坐在他的右側相鄰的座位上,正與他牽著手。


    灰原初還知道,那是雪之下砂夜。


    在黑暗中,她不作聲,卻用全部的手掌緊緊攥著他的兩根手指,仿佛惶恐他隨時會跑掉一樣的。


    無奈地容她這麽繼續攥著,灰原初用剩下的基本手指輕輕拍了拍砂夜的手背以示安慰。


    同時,他聯想起來了另一隻手。


    灰原初記得,在被雪之幕徹底攪為肉泥,與雪之下砂夜血肉相融的那一刻,造物主權能終於再次滿足條件而啟動。


    隨後,那隻手就又出現了。


    ——和無盡之塔那一次一樣,在他瀕死之際拉住了他,然後將他與雪之下砂夜的意識一同送到這個“電影院”來的神秘之手。


    這一次,灰原初記得自己在代表死亡的黑色迷霧中又看得更遠一些,視野更大一些了。


    上次他隻看到了搭救者手腕以上,而這次他卻看到了整條小臂。


    果然,那隻手臂的白皙肌膚上也滿是各種接口與管線,仿佛在體內埋入機械與電子設備進行融合的生化人,賽博朋克風格十足。


    灰原初不記得自己有遇到過類似特征的人。


    所以,這個“Ta”又是誰?Ta與造物主權能,甚至與穿越,與係統有關?


    灰原初聞到了自己身上的某種隱晦的波動——像是權能的痕跡。


    他被使用了權能。


    ……而且說起來,這個地方又是哪裏?


    第二次來到這個地方,灰原初不會相信這裏隻是一座為他建立起來的私人電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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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視著遠處的黑暗,他覺得好像能看到了一些輪廓了。


    那是某種壯麗,龐大,巍峨,似乎有著金屬光澤與弧線的存在……


    泛著銀白色微光的幕布從半空中徐徐落下,電影開場。


    【從前,有一對年輕的夫妻。】


    【丈夫來自於一個曾經有名望卻早已衰敗的鍛造世家,而妻子也不過來自一個平凡的家庭。所以他們毫無野心與夢想,隻想平安幸福地一起共度一生。


    最大的驚喜,也不過是妻子終於懷孕。】


    【為了慶賀,趕在懷孕的身體逐漸不便之前,這對夫妻前往了向往已久的外國進行了旅遊。】


    開場就令灰原初有些意外。


    從屏幕上的丈夫那張雖然年輕,但五官特征鮮明的臉上,灰原初一下子就認出來了故事的主角是雪之下克己。


    再加上關於“懷孕”的描述……屏幕上所正在描述的故事,是發生在雪之下砂夜出生前?


    還沒等他細想,屏幕上已經又出現了另一張熟悉的臉。


    那張一眼難以看穿年齡的臉,似乎有意無意地朝著鏡頭看了一眼,遞來一個微笑。


    灰原初瞬間繃直了背脊,緊張起來。


    【在渡過大洋的遊艇上,夫妻遇到了一位神父。】


    【隻是相識了不到半天,這對夫妻就已經雙雙將這位神父視為此生知己。


    因為這位神父風趣幽默,學識淵博,又平易近人,與之交往如沐春風。


    最令人難以忽視的,是他的氣質。


    這位神父年齡成謎,既如老人般的睿智與沉穩,又有著年輕人的活力與熱忱。


    夫妻將自己的經曆毫不隱瞞地與神父分享,然後詢問神父出現在郵輪上的理由。而神父也同樣坦然告知,他在傳教。


    這對夫妻其實對信教沒無興趣,而神父比起執著地傳教,似乎也更珍惜與新朋友相處的愉快時光。


    於是,他們隻是伴隨著午後的茶點,當作聽故事一般聽神父講述了幾個聖靈教會的宗教故事,氣氛輕鬆融洽。


    雖然將這些教義視為有趣的故事,但丈夫確實對一些內容起了興趣。


    他興致勃勃地刨根問底道:“神父,我有問題——如果說這個世界還有我們人類都是用來囚禁真靈的……那真靈的數量又有多少呢?”


    “人類有五十億,難道有五十億真靈嗎?”


    “而且,人類的數量在不同時期也不同,難道真靈的數量也會隨之增減嗎?”


    “真靈本身並不具有‘數量’這種屬性,你可以認為祂有無數個倒影。”神父隻是笑了笑:“而關於人類這種‘血肉牢籠’的總數的問題……要知道造物主為了囚禁真靈製造了這個世界的萬物,人類隻是其中之一。”


    “你是說,這風這水,這大地之中,也囚禁著真靈?”


    “不止。甚至可以說這世上的各種無形的理念,也是被縛的真靈。”神父輕輕點頭道,“正所謂——萬物有靈。”


    “……祂們隻是在輪回。”神父輕輕道,“靈魂的枷鎖,血肉的牢籠,是造物主最自豪的作品。隻有那些距離覺醒最接近的真靈,才會被造物主送入人類的體內。”


    丈夫皺眉想了想,愈加起了辯論的興致:“神父,我還是覺得‘萬物有靈’這種話實在也太難以接受了。您這麽說,有什麽證據嗎?”


    “證據啊……”


    神父想了想,輕輕擊掌:“——對了。是命運。”


    “……命運?”


    “人無法擺脫命運的。”


    “當然,所以?”


    “——但其實本質上,命運糾纏的目標不是人類,而是人類體內的真靈……血肉牢籠會強製囚禁真靈,而命運則讓真靈在世間迷路沉淪,無法找到回家的路。“


    “……嗯嗯,我明白您的意思。”


    “既然人類被命運糾纏,是因為人類具有真靈——那麽,如果不是一個人,而是某件冰冷的器具卻也具有‘命運’,是否也可以認為它的體內有靈呢?”


    “這……”


    神父露出微笑:“比如,在你的國家裏的一個傳說,你一定聽過那個名字,那是一把被稱為‘妖刀’的武器……那就是一個具有命運的器具的例子。”


    “——那把刀,就具有真靈。”


    這一次,丈夫沒反駁。


    他似乎想說些什麽,卻最終卻還是忍住了,什麽沒說出口。


    隻是從那之後幾天的遊玩中,他都像是背上了什麽心事,心不在焉。


    而神父卻仿佛並未察覺,依然陪伴著他們。


    ——直到下船前的最後一天晚上,神父對這對夫妻說道:“朋友,我們將要各奔東西,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再見。因此在離別前,讓我送你們各自一件禮物吧。”


    “隻是,請有允許我有一個小小的任性——你們二位,需要分別單獨到我的房間來取禮物,並且不可以告訴對方你們獲得了什麽。”他有些俏皮地朝夫妻眨了眨眼,然後溫和地笑了起來。


    像是準備開一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輕鬆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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