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撫平舊傷


    傅凝霜來時,神情幽怨,眉目低垂,並不吭聲,卻盡顯淒淒楚楚之態。司徒卓文似有些不安,小手扯著傅凝霜衣袖的一角。


    “凝霜。”司徒拓淡淡地開口。“雖然你現在已經不記得了許多事,但有些話,我必須明白說清楚。”


    “夫君,你要趕我賺我知道。”傅凝霜幽幽地道。一聲夫君喚得無限悲戚。


    司徒拓的黑瞳微微收縮,掠過一道異芒,口中仍隻是平淡:“當年你嫁給我,是想要有人照顧你的生活,我自問做得不夠,才導致你另尋他人。我不怪你,但我也不可能再接受你回頭。”


    傅凝霜的身子似隱隱一顫,忽地抬起眼來。滿目淚光,哀怨道:“就算我真的曾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但這個孩子無辜,你要連他也趕走嗎?”


    司徒拓並不接話,顧自繼續沉聲道:“當年,你我成親以來,你隻在新婚之夜喚過我‘夫君’,後來我們皆以名字互稱。今天你既然重叫我一聲夫君,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能坦白回答我。”


    “什麽問題?”傅凝霜的神色越發哀傷,嫵媚的眸子泛起水光點點,“你是想問我卓文是誰的骨肉嗎?可是我不記得了啊,一切事情都是你告訴我,我根本不知真相是什麽,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真有做過愧對你的事。如果你是為了你的新歡而不要我,至少不要編排那麽多理由,我即便是將要流落街頭,也請你留一些尊嚴給我。”


    一旁的程玄璿聽著忍不住皺了皺秀眉。


    司徒拓低笑一聲,嗓音卻格外清冷:“如此說來倒是我薄情殘忍了。你是不是真失憶,我並不想追究。但你身為卓文的娘親,你若懂得為孩子著想,就應該說出實話。是我司徒拓的骨肉,我必不會遺棄不管。”


    傅凝霜低頭看了看身邊的司徒卓文,眉尖微蹙,似有遲疑。


    “娘。”司徒卓文輕輕地出聲,漆黑的大眼睛裏盈著無法隱藏的熱烈,“我是不是爹的孩子?”


    傅凝霜一時竟有些哽噎,眼眶裏淚珠滾動,含糊不清地說:“你既叫他爹,那自然就是他的兒子。”


    “娘,你真的不記得了嗎?”司徒卓文的聲音低了下去,像是自語,“我爹到底是誰……”


    傅凝霜眼中的淚水終於滑落臉頰,默默低泣了半響,深吸口氣,倏地冷聲厲喝:“你爹,死了!”語畢,她怨恨地瞪了司徒拓一眼,拉起司徒卓文的手,便要離去。


    司徒卓文卻十分執著,不肯移步,追根究底地問:“娘,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傅凝霜臉上的淚痕未幹,但冷冷一笑,道:“他都狠心趕我們母子走了,那和死了又有什麽差別?”


    “多說無用,不如就滴血驗親吧。”司徒拓的黑眸習慣性地半眯,淡淡道。


    “滴血驗親?”傅凝霜一怔,眸中閃過一絲驚慌。


    “你敢不敢同意?”司徒拓沉穩的語氣裏隱帶挑釁。其實早在多年前,他就想過要滴血驗親,但據太醫說,此法並不可靠。今日他故意這樣說,隻是想試探凝霜的態度。


    “我驗!”傅凝霜還在猶豫,司徒卓文已經大聲說道,的小臉上頗有破釜沉舟的決心。


    “為什麽要驗?司徒,你這分明是在侮辱我!”傅凝霜的臉色陡然一沉,怒道。


    “凝霜,你在怕?為何要怕?怕我揭穿你假失憶的事?”司徒拓慢慢勾起薄唇,似笑非笑。


    “我沒有!”傅凝霜急急否認,有些惱羞成怒,“我沒有假裝什麽!卓文是你的兒子,你的親生兒子!”


    “是嗎?你不是失憶了,又怎會知道?”司徒拓不疾不徐地反問。


    傅凝霜狠狠一咬牙,豁出去般,朗聲道:“我承認,我早就恢複記憶了,隻不過失憶了幾日而已。但是,卓文確是你的兒子。你要趕我賺我認了,可是你不能拋棄你的親生孩子。”


    司徒拓並沒有馬上說話,黑眸如深潭無波,暗不見底。無言良久,他唏噓地低低一歎,道:“凝霜,其實不論卓文是否我親生,我都不會棄他於不顧。今日我隻是試你,沒想到一試就試出來了。你說的話破綻百出,如果卓文是我的骨肉,為何剛才你不敢同意滴血驗親?當年你和幾個商賈往來甚密,其中一個染病過逝,想來那人才是卓文的爹吧?後來你與黃姓富商私奔,怕他嫌棄你有兒子,便就把卓文丟給我。隻可恨你臨走前,還要傷我才甘心。若當初你就說卓文是我的骨肉,也許這十年來卓文會過得幸福許多。”


    傅凝霜驚愣,身旁的司徒卓文顫聲問:“娘………是不是真的?”


    傅凝霜仿佛沒有聽見,眼中漸漸浮起憤怒,貝齒咬破下唇滴出血來都沒有發覺。毫無預警的,她突然似癲狂般咆哮:“我有什麽錯?!當年我嫁給你,你許諾我,無論我要什麽你都會給我!可你這個無能的武夫!你讓我天天一個人在家裏待著,我本就身子孱弱,還必須自己種菜洗衣挑水煮飯!你多久才回來一次?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你知不知道那樣的日子有多難熬?我不為自己尋找出路,難道要跟著你吃一輩子的苦?!”


    司徒拓抿起唇角,沉默,死寂般的沉默。


    “傅、傅凝霜!”程玄璿的聲音有些,那是被氣到極致的抑製,“你怎能如此無恥?夫君在外辛苦努力,作為妻子,你不覺得心疼也就罷了,你卻還怪他?”


    傅凝霜的眼角一瞥,瞪向程玄璿,冷笑道:“你不是我,你沒有嚐過寂寞空虛的滋味,你沒有試過淒冷無助得想要自盡的感覺,你有什麽資格說我?”


    “是!我不是你!如果我是你,如果我愛著我的夫君,就算再苦再累,我都會甘之如飴!你隻是在為你的自私找借口,你、你――”程玄璿憤怒得有點結巴,纖指直指著傅凝霜,抖了半天還是沒有想到罵人的詞匯。


    “誰不自私?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就不信你不自私!你若無私,你又怎會容不下我?容不下宓兒和她的孩子?容不下卓文?你自己做著趕盡殺絕的事情,反倒有臉來指責我,真是可笑!”傅凝霜反唇相譏,已不在乎撕破臉。她早有預感,有這個叫程玄璿的女人在,她想安心住在將軍府是不可能的!如今證明她的直覺是對的!


    “夠了!”司徒拓低喝一聲,麵色陰沉,周身仿若染著凜冽的寒氣,“你可以指責我過去的疏忽,但你不能遷怒玄璿,你才是那個沒有資格的人。”


    傅凝霜不甘不願地住了口,狠瞪程玄璿一眼,牽著卓文反身欲賺但不料卓文猛地掙脫開她的手,淚流滿麵,口中大聲喊著:“我恨你!我沒有你這種娘親!我恨死你了!”


    傅凝霜呆住,楞楞地無法動彈。


    “卓文……”程玄璿心中疼痛,上前拉住卓文的小手,柔聲道,“別這樣,無論發生什麽事,幹娘都會像從前一樣疼愛你。”


    但卓文置若罔聞,奮力甩開她的手,拔起腿飛快奔跑,一下子就消失於居苑大門。


    司徒拓濃眉微皺,突地擊掌兩聲,便見屋頂上兩道黑影飛掠而下,未有一言就追上卓文離去的方向。


    “拓?”程玄璿驚疑地看著司徒拓。


    “放心,是我手下的人。”司徒拓簡單地解釋,而後目光一凜,注視著傅凝霜,冷淡道,“凝霜,夫妻一場,我不會對你落井下石。那黃姓富商既然已經死了,相信你也沒有地方可去,如果你願意,就搬去我替你和卓文準備的宅子居住。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求,隻希望你從此善待卓文,學會如何做一個母親。”


    說完,他不管傅凝霜是何反應,徑自攬著程玄璿走回臥房,決然地關上房門。


    “拓。”程玄璿輕輕地喚他。


    “嗯?”司徒拓很淡地應聲,在桌旁坐下,給自己和她各斟了杯茶。


    “你難過嗎?”程玄璿的聲音更輕了,像是怕驚擾了他的情緒波動。剛剛傅凝霜說了那一番惡毒的話,是否已了他的心?


    “有難過的必要嗎?陳年往事罷了。”司徒拓的表情平靜,過於平靜而顯得有些冰冷。


    程玄璿凝望著他,不知該如何安慰。雖然他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但是她感受得到,他心底深藏的某處地方一定被觸犯了。就好像一個舊傷口被人一把撕開,劇痛而羞恥,於是不能言語。


    “隻是,很遺憾,卓文並非我的兒子。”司徒拓雲淡風輕地道,“雖不算親近,但畢竟也是十年的感情了。”


    “所以你依然會照顧卓文的生活。”程玄璿的這一句話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她已經懂得眼前這個冷顏的男子,他十分重感情,卻總是把自己的感情藏得很深。


    “不隻是照顧他的生活,還會如舊請夫子和武師教導他。”一切似乎和從前相同,但本質已經不同了。他終於知道真相,而真相大多是殘酷的。


    “拓,你是一個好父親。”程玄璿溫聲道。


    司徒拓卻淡淡:“這十年來,卓文過得很孤單。”


    程玄璿不語,安靜了片刻,才淺淺一笑,道:“從現在開始學習做一個好父親也來得及。”不論是對卓文,還是她和他將來會有的寶寶。思及此,她的心仍是隱痛。可是她不願意低迷頹喪了,她要振作積極地麵對。她還需要關心宓兒的未來,這是她的責任。並且,她還想再有一個寶寶,健康平安出生的孩子,這是她的希望。


    司徒拓不吭聲,神色平常,黑眸卻深沉,難辨悲喜。


    程玄璿伸手握住他放在桌麵上的手,輕聲說:“拓,我相信你,你會是一個好夫君和好父親。曾經的往事,錯不在你,你別放在心上。”


    司徒拓緩緩揚起唇角,淡笑道:“你該不是怕我鬱結在心吧?我沒有這麽脆弱。舊傷口早已結痂,即便又被撞到了,也隻是一點小痛,不足掛齒。”


    “那你不早說,害我擔足了心。”程玄璿微笑著嗔道。


    “我是給你一個察言觀色的機會,誰知你這麽笨,怎麽看也不明白。”司徒拓戲謔地揶揄道,隱去了晦暗的眸光,亮起明朗之色。他方才確實感到痛楚和難堪,但當看到她義憤填膺地護著他,他忽然覺得無所謂了。那不堪的過去,已徹底地過去了。


    “笨人往往比較忠實。”程玄璿難得的沒有和他抬杠,認真地道,“可能因為我不是太聰明,所以我一旦認定了,就不會變。外麵的世界再絢麗,也無法吸引我越過圍牆去窺視。”她這樣說,他可明白?


    “我知道。”司徒拓點了點頭,言簡意賅。


    “你知道了什麽?”程玄璿歪著頭,笑望著他。


    “知道你是怎樣的女子。”司徒拓挑了挑眉,驀地湊近她,啄了一下她笑起來而露出的可愛梨渦。


    程玄璿羞窘,捂著臉頰瞪他一眼,才又道:“我是怎樣的女子?”


    “傻乎乎的女子。”司徒拓答得很快,無需思考。


    程玄璿撇嘴,再瞪他一眼,不響。


    司徒拓饒有興味地看著她,欲要開口再接下去說,卻聽房外有人叩叩。


    “將軍,陸大夫托人傳口信回來。”門外,小廝恭敬地稟告。


    司徒拓的神色一斂,坐著未動,揚聲問道:“如何說?”


    “陸大夫說,四王爺堅持不肯就醫,言道這是他應有的結果。”


    司徒拓和程玄璿舉目對視,兩人皆是麵色一沉。


    這時又聽一道清雅女聲歎息道:“將軍,玄璿,不如就別勉強四王爺了,他的手殘了總好過他的心廢了。”


    “柔兒。”程玄璿前去開門,房外一襲藍裙的柔美女子微蹙柳眉。容色略顯憔悴,正是久未見的東方柔。


    “玄璿。”東方柔彎唇一笑,卻笑得有點勉強,眸中氤氳難掩的憂心。


    “柔兒,你為何那麽說?”程玄璿問,心裏疑惑,什麽叫做“心廢了”?


    “王爺返京後,我與他見過一麵。”東方柔又笑了笑,可是神情很酸澀,微揚的唇角片刻就垂了下去,澀然道,“他體內的蠱毒退去後,無法置信自己做過的事。他想……落發出家。”


    程玄璿怔仲,心似被棉針刺中,瑟縮地痛了一下。她並不想要這樣,並不要白黎愛她如此深。可是,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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