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生死與共


    白黎負手而立,一襲明黃錦袍在淺淡月光下顯得愈發的尊貴俊朗,隻是那宛若冠玉的臉龐卻很憔悴頹唐,一雙狹長得黑眸異常陰暗。


    程玄璿打開房門,靜靜地凝視著他。白黎似乎已不是從前那個瀟灑倜儻的優雅男子了,他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不再溫暖如春風,而是幽暗中閃著陰鷙的火光。


    “玄璿。”白黎低聲一喚,嗓子有些沙啞,語氣卻出奇的平穩無波,“我剛從皇宮出來。皇兄想做什麽,我已經知道。玄璿,跟我走吧,吃了就來不及了。”


    程玄璿沉默無言,心情極為複雜。卓這一賺隻怕再也無法回頭了。


    “白黎。”司徒拓走出房門,與白黎平視,淡淡地問道,“解藥,你是不會無條件交出了?”


    “就算現在我願意交出,你又有何能力保護玄璿?”白黎的眸光閃動,似有欣喜又似參雜悲哀。皇兄突然要娶玄璿,無形之中給了他不顧一切的勇氣。可是如此不擇手段,司徒是會怨恨他的吧?


    “白黎,把解藥給我,我和玄璿都會感激你。”司徒拓揚唇,但並無絲毫笑意,黑眸格外的深沉。


    程玄璿心中微怔,司徒拓不是已經決定把她讓給白黎了嗎?為什麽又要說這樣的話?


    “若我把解藥給了你,你準備如何?”白黎並不表態,反問道,“你可以不管卓文以及那個宓兒腹中的孩子?還是你打算拖兒帶妻地舉家逃亡?你有把握不被皇兄追捕到?”


    司徒拓的臉色不變,沉聲道:“白黎,你先為玄璿解毒,然後我們再從長計議。”他很想知道,白黎到底還念不念他們之間這份多年的友情。


    “我帶玄璿走之後,自然會為她解毒。”白黎的目光又暗了幾分,道,“司徒,我能夠給玄璿的,一定比你多。你無法保護他,但是我可以。你不能對她專一,但是我可以。如果你真為玄璿好,該是時候放手了。”


    “白黎,何必為自己找那麽多借口。倘若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用威脅利誘,都會是你的。”司徒拓不怒不慍,轉頭看了沉默的程玄璿一眼,道,“璿,今夜你就和白黎走吧。”


    程玄璿緊緊蹙眉,總覺得司徒拓有點不對勁,可又想不出是何緣故。


    但白黎卻心思敏銳,出聲道:“司徒,我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司徒拓抿唇不語,反身走回房內,並關上了房門,十分決然。


    房間外,隻剩下程玄璿和白黎,兩人默默對望。


    良久,程玄璿牽唇笑了笑,溫聲道:“白黎,我不會和你走的。”她的命運,為什麽總要由別人來掌控?她隻是想過簡單平淡的生活,有那麽難嗎?如果上天真要斷了她的活路。那麽她逃到哪裏,都是一樣。


    “不和我賺你想嫁給皇兄?”白黎微皺長眉,問道,“你知道皇兄要安排你為哪國郡主嗎?”


    “不是霖國嗎?”


    “不,皇兄對你們說的應該是‘鄰國’,相鄰之國。”


    程玄璿一怔,疑問道:“那麽是指?”


    “實則是鄔國。”白黎的狹眸似在瞬間一黯,隨即恢複正常,道,“如今天下四國鼎立,除了我皇朝之外,另有鄔國,霖國,龍朝。霖國地小兵弱,不足為患。但龍朝一貫注重軍政,四處征戰,掠城占地。皇兄有意和鄔國結盟對付龍朝,而你則是一顆棋子。”


    “皇上要與鄔國結盟,和我又有何關係?鄔國為什麽不讓他們自己的郡主或公主來和親?”程玄璿極為不解。


    “這便是皇兄高明之處。如果讓鄔國真正的公主嫁過來,豈不就是多了一個探子監視我皇朝?”


    “可是為何偏偏是我?”


    “這一點,我暫時還沒有查到。但此事必不尋常。玄璿,時間不多了,和我走吧。”白黎深深地凝望著她,眸中不自禁地浮現幾許柔情,“相信我,我定會對你好,一生一世。”


    “那我腹中的孩子呢?”程玄璿突然問。


    白黎的視線下移,掃過她的腹部,卻不吭聲。


    “你接受不了的吧?”程玄璿彎了彎唇,笑得苦澀,“一個不愛你的女人,而且還懷著別人的骨肉,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呢?白黎,不要自欺欺人了,我們之間並無可能,如果非要勉強,也隻會是兩看兩相厭。”


    一番話說完,程玄璿徑自轉過身,推門進了房間,不再理會愣在原地的白黎。


    房內,司徒拓一臉沉思地坐著,黑眸深邃,麵色平淡,不知在想著什麽。


    “你應該都聽到了,我不會和白黎走的。”程玄璿走到他麵前,輕聲但堅決地道。


    “不後悔?”司徒拓抬眼看著她,低沉地問道。


    “最多一死,總好過痛苦地過下半生。”程玄璿認真地望著他的眼睛,道,“不要說我任性,我隻是不想自己將來後悔。”雖然腹中寶寶無辜,但有她陪著寶寶一起上路,寶寶也不會孤單的。


    司徒拓伸出手,拉著她的手腕,輕輕一扯。


    “怎麽了?”程玄璿疑惑。


    “坐。”司徒拓不緊不慢地吐出一個字。


    “坐哪兒?”


    司徒拓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手掌略微用力地拉下她,讓她坐在他的腿上,然後雙手環過她的腰,撫著她的腹部,低聲道:“我已經給你機會了,是你不走的,以後不許後悔。”


    “不後悔。”程玄璿微微側過臉,對上他幽深的黑眸。他是不是想做什麽?要與皇上對抗嗎?


    “既然白黎不肯給解藥,那此事暫時擱下,過段時間我會去找清舞。”司徒拓的眼神慢慢變得冷硬,似下了什麽決定。


    “皇上那裏呢?不如你找個地方把我藏起來,然後和皇上說,我自己逃走了,不知所蹤。”程玄璿提議道。


    司徒拓不以為然地看了看她,揚唇淡笑道:“你的小腦袋瓜子,隻有在對付我的時候,才最靈光。”


    “你是不是已經想到辦法了?”程玄璿感到十分詫異,為什麽他突然輕鬆起來了?是不是想通什麽了?


    “沒有辦法,隻能破釜沉舟了。”司徒拓抬起手,輕柔地撫摸她的秀發,坦言道,“我今日出去,本想進宮向皇上求情,但是皇上不肯見我,所以我另外籌備了一些事。但,這是下下之策。”


    “你是想……”程玄璿驚疑不定地看著他,掩嘴低呼,“你瘋了!”


    “我也不希望用這個籌碼來與皇上談判。”司徒拓眯了眯黑眸,語氣隱含凜冽,“但是,即便是皇上,他也沒有資格強搶臣妻。”


    “不行!我不許你這麽做!”程玄璿急道,“這是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大罪,我不能害你做出這種事!與其如此,我寧可和白黎住”


    “你剛剛才說不會後悔,這麽快卻就反悔了?”


    “現在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司徒拓!”程玄璿怒視著他,低喊道,“不值得的!就為了我,要連累府中所有人,不值得!”


    “值不值得,由我說了算。何況,事情未必如你想象的那麽嚴重。”司徒拓的臉色沉著,不為所動。他已無計可施,隻能賭皇上始終是個明君。


    “還不嚴重?難道要到了刑場上了斬頭台,才叫嚴重?”程玄璿咬牙瞪著他,“我現在就賺你別胡來!”


    她想要站起,但司徒拓鉗著她的腰不鬆手。


    “放開我!”


    “不放。我讓你走不卻不賺現在來不及了,我已經打定主意,永遠都不會再放手了。”


    “司徒拓!”程玄璿使勁地扳著他的手,氣憤道,“你不顧自己的命也就算了,連卓文和宓兒你都不管了嗎?”


    “也許皇上會收回成命,那便就不需要牽連太多人。”他若連自己心愛的女子都保護不了,那他也不配當個男人,無顏苟活。隻希望到時皇上僅降罪於他一人。


    “皇上說的話就是聖旨,又怎會輕易收回?”程玄璿緊皺眉頭,緩了氣,好生勸道,“還是找個地方讓我躲吧,我不要你冒險,更不要你拿這麽多條人命冒險。”


    司徒拓不接話,隻是緊盯著她。過了半晌,低歎一聲,道:“我為皇朝打拚多年,受過多少次的重傷,流過多少的血汗,難道到如今我還要雙手奉上我的妻兒?”


    “可他是皇上啊……”回望著他,她的聲音漸悄,無法再說下去。是啊,就算是至高無上的皇帝,也不能這樣對待一個忠臣。


    司徒拓淡淡一笑,無意多說。是皇上又如何,他若要起兵造反,隻怕皇上也要忌憚三分。


    “拓,你手上的兵權……有多大?”程玄璿有點好奇亦有些惶恐地問。


    “十二萬兵馬的虎符,在我手上。”司徒拓微皺濃眉,又道,“邊防的七萬兵馬一時不可能調得過來,不過其他的五萬兵馬也足夠包圍整個京城了。”但他並非要真這麽做,隻是想以此為籌碼和皇上談判。


    “我想,皇上一定很信任你,才會讓你手握重兵。”程玄璿業皺著秀眉,想不明白皇上此次的做法。


    “是,這一點我無法否認。上次通敵罪的事情之後,皇上也沒有削我的兵權。”正因如此,他才認為有一線希望。


    “那你趕緊再進宮一趟吧,但是千萬不要和皇上硬碰硬,好好談,求皇上收回成命。”程玄璿握住他的手,懇切叮嚀,“不管怎麽樣,你首先要保住自己的命,不然你又如何救我。”


    “夜深了,等明早吧。”司徒拓反手包裹著她的小手,望著她真切關懷的水眸,心底淌過一絲暖流。這個女子,是他今生認定了的妻,無論發生什麽事,他都不會再把她讓出去。他已經給過她選擇的機會,從今往後,她就再也沒有反悔的權利了。


    “明早?還是現在就去吧。”程玄璿心急地催道。


    “你覺得這個時間皇上會見我嗎?”


    “那就在宮門前等到天亮。這樣比較有誠意,也許能感動皇上。”


    “你很天真。”司徒拓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他為什麽會愛上她呢?唉她哪一點?他竟想不出來,隻知她已占據了他的心,來不及抗拒了。


    “你能不能嚴肅一點?我不是在開玩笑!”他那是什麽眼神?居然在這種時候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哪裏不嚴肅了?”


    “事關我們的生死,讓你去宮門外等一等,又不過分。”她不隻守心自己和孩子,更在乎他的性命,他不會不知吧?


    “徒勞無功的事,又何必做。”過了子夜,他若沒有傳出製止的口訊,那麽他的親信副將就會去辦事,暗中調配鄰城的兵馬。


    “什麽叫徒勞無功?坐著空等,這就有意義了?”程玄璿心中焦急,見他悠哉自若的模樣,不禁更急。


    “你別急,當心動了胎氣。”司徒拓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腹部,暗念一句:孩子,爹和娘都會和你生死與共。


    “我怎能不急?我沒有你這麽好的定力!”


    “嗯,你確實沉不住氣。”司徒拓看她心神難安,故意激火她,再添一句,“你應該學習何謂泰然處之。”


    “泰然處之?司徒拓!你的腦子沒壞吧?事情已經到了這麽危急的地步,你要我泰然處之?”


    “你冷靜一點。急得直跳腳有什麽用?”他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她。


    “你還有心情教訓我?”程玄璿不由地心生惱怒,“要是你和皇上談不攏怎麽辦?我如何能冷靜?”萬一最後真要眼睜睜看著他起兵犯上……天,她不敢想象!


    “一切等明天我進宮之後再說。現在多想無用。”


    見他非常的鎮定平靜,不知為何,程玄璿心中憋屈得緊。為什麽就她一個人在這心急如焚?她可以不顧自己的安危,但他的性命,她看得比自己的更重!難道他不懂嗎?


    一時間心裏各種情緒上來,難過、焦急、委屈、煎熬,交雜在一起爆發,程玄璿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她怎麽就這麽命苦?想過一天安生的日子就這麽難嗎?想好好愛一個人,偏卻有另個女人隔閡在中間!想好好生下孩子,偏卻有人強取豪奪!想要好好與自己所愛之人相守,偏卻不被成全!


    看著她大聲痛哭,司徒拓不禁愣了愣。她怎麽突然哭了?而且哭得像個孩子。


    “璿,別哭了。”小心翼翼地輕拍著她的背,司徒拓放柔了嗓音,哄道,“我不再說讓你生氣的話了。”他本隻是不想她憂愁心焦,轉移她的注意力,反卻惹哭了她?


    程玄璿根本不管他說什麽,顧自哭得撕聲裂肺,恨不得把這段日子以來受的委屈一口氣哭出來。


    “乖,別哭了,很快就會沒事的,我會保護你,不惜一切代價。”司徒拓低聲勸慰。


    程玄璿趴到他的肩膀上,依舊大哭,眼淚撲簌簌地滾落,濡濕他的衣衫。


    “沒事了,沒事了,乖。”司徒拓持續地拍她的背,輕聲哄著。


    程玄璿完全不睬他,置若罔聞,哭聲不斷。


    司徒拓皺眉,不再開口,抱著她嬌弱的身子,任她哭個痛快。


    莫約過了一刻鍾,程玄璿的大哭聲慢慢變成了啜泣,可卻還是沒有停止的跡象。


    司徒拓的眉頭越皺越緊,他的整個肩膀都被她哭濕了,濕漉漉的衣衫貼著肌膚,感覺涼颼颼粘膩膩的。她到底還要哭多久?哭得嗓子都快啞了,她還沒哭痛快?


    “璿?”他低喚一聲,她沒有回應,仍抽抽搭搭地啜泣著。


    “程玄璿?”他再叫道。


    她的耳朵似被棉花堵住一般,聽不見他的聲音。


    司徒拓忍無可忍,大吼一聲:“程玄璿!你給我閉嘴!”


    程玄璿一愣,抬起頭來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見她楚楚可憐的神色,司徒拓剛升起的火氣瞬間又熄滅了,好言溫聲道:“好了,別哭了,歇息會兒吧。”


    “你有凶我……”程玄璿哽咽著抱怨道。


    “我是怕你哭壞了身子。”司徒拓無奈地解釋道。


    “你隻關心寶寶,不關心我。”程玄璿無理取鬧地道。


    “我不關心你?”司徒拓瞠目瞪她,咬牙切齒道,“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要不是為了你,我會想要起兵造反?”


    “誰要你起兵造反了?”程玄璿回瞪著他,“你若是真那麽做了,我絕對不會感激你的!”


    “不需要你感激!”


    “總之,你要理智一點!”


    “不理智的認識你!剛剛是誰哭了大半天?”


    “哭不代表不理智!你強詞奪理!”


    “你簡直不可理喻!”


    兩人皆都睜大眼睛瞪著對方,視線碰撞,火花四射。


    互瞪半晌,眼睛撐得酸,兩人不約而同眨了眨眼,繼而忽地一起笑了起來。原來,吵架也是一種舒緩內心情緒的方法。


    程玄璿揉了揉眼睛,開口道:“眼睛痛,睡覺吧。”大哭過一場,也許今夜能夠睡得著了。


    “好。”司徒拓頷首,唇角帶著淺淡笑意。無論明日會發生什麽,至少今晚他還能抱著她睡。


    幸福是那麽難以獲得的東西,能夠擁有一刻是一刻。


    因為得來不易,才會愈加懂得珍惜,才會想要握緊了永不放手。他想通了,也終於無比堅定地認定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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