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光亮傳來,身在“七寶玲瓏塔”內的衛驚蟄和嚕嚕瞬間便察覺到了。


    “這光亮……難道會是陽光?”衛驚蟄吃驚地張開神識,伸展到玲瓏塔外窺探。這一窺探,衛驚蟄頓時又是一驚,連帶著嚕嚕飛出了寶塔,出現在外麵的世界。


    出到塔外,兩人發現自己正站立在漫漫芳草之中,舉目所見全是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頭頂上,蔚藍的天空中漂浮著幾朵白雲,和煦的陽光斜斜地照下,讓人感到說不出的溫暖舒適。衛驚蟄心中一動,連迅速回頭,卻發現將自己兩人帶到此處的、那條源自血池的地底通道,竟已完全找不到痕跡。


    看著天上的太陽,嚕嚕感到一陣困惑,“宗主,這裏是什麽地方?”一直在仙界修煉,嚕嚕知道仙界裏有的隻是一片璀璨星空,根本不可能會出現如此明媚燦爛的陽光。


    “我也不知道,”衛驚蟄搖了搖頭,收起了“七寶玲瓏塔”,“這個地方很古怪,我們小心一點。”說著將強大的神識釋放開去,試圖一探這奇域的究竟。他實在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麽地方,為什麽這裏的靈氣比起仙界的仙靈之氣,還要純粹濃鬱得多?


    神識瞬間伸展到極致,衛驚蟄立刻驚訝地發現,這裏竟然跟人間界一樣,也是一顆圓形的星體,就連陸地的輪廓也和人間界差相仿佛,在陸地上,九成以上的地麵都是蒼莽的原始叢林,完全沒有人間界達沃沙漠那樣的不毛之地。


    仰天望著天空中的陽光、白雲,衛驚蟄不禁疑惑,“難道我們竟去到人間界了?”這念頭一起,衛驚蟄頓時又搖頭,“是我糊塗了,人間界又怎麽可能有這樣充沛的靈氣。”神識窺探之下,衛驚蟄發現在南邊不遠處生活著一個小小的部落,頓時攜了嚕嚕,瞬移出現在那個部落裏。


    原始的部落周圍搭造著許多簡陋的草棚,一些身穿獸皮的婦女正在在部落中央的空地上忙活,將一塊塊獸肉串在一根根堅硬的樹枝上,然後搭在簡陋的燒烤架上。火焰炙烤著架上的獸肉,發出一陣陣誘人的香氣,幾個年幼的孩童嘻嘻哈哈地圍在旁邊觀看,不時地伸出手指,沾了沾焦黃的獸肉,然後放到嘴裏吮吸。而所有的老人幾乎都坐在草棚中,望著部落中央的婦人孩子,臉上一片安祥的神色。


    衛驚蟄和嚕嚕兩人瞬移出現在這部落中央,頓時引起了部落中所有人的注意。一個長得比較強壯的婦女一把將身邊的幾個孩童拉攏到身後,然後咿咿呀呀地質問起衛驚蟄。


    聽到這個婦人的言語,衛驚蟄頓時大吃一驚,因為她此刻所說的,竟然是衛驚蟄曾經從莫巴那裏聽到過的古巫族的語言。這種古老的語言,如今在巫族部落裏,也隻有莫巴和布圖兩位祭祀會說了。


    “大家別緊張,我們不是壞人。”衛驚蟄微笑地向周圍傳音。神識傳音,是可以跨越語言的障礙,直接讓對方感知到自己想要說的話語的。


    察覺到麵前的陌生人竟然能夠直接在自己的腦海中說話,這個部落裏的所有人全都惶恐不安起來,一個個麵向衛驚蟄跪下,舉手向天,隨後往前匍匐拜倒,口中發出“烏圖”、“烏圖”的聲音。


    嚕嚕站在衛驚蟄身後,對這些人的行為舉止大感好奇,看到所有人的臉上都有著一種崇拜、惶恐的神色,不禁問衛驚蟄道:“宗主,他們這是怎麽了?他們口中說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衛驚蟄無奈一笑,對嚕嚕解釋道:“嚕嚕,這是一個巫族部落。他們口中說的‘烏圖’,在古巫族語言中是‘大神’、‘神祗’的意思。可能我們突然出現在這裏,又對他們神識傳音,讓他們誤以為我們是神靈了。”


    看著部落裏的這些老幼婦孺對自己虔誠膜拜,衛驚蟄頓時感到有點過意不去,想要抽身離開,卻發現自己的衣襟已經被一個兩歲大小的孩子拉住。


    人群中,一個年輕婦女看到這孩子拉住了衛驚蟄,頓時惶恐地膝行過來將孩子抱開,連連以頭觸地,口中“烏圖”、“烏圖”地不住告饒。


    衛驚蟄見那孩子伶俐,又覺得這巫族部落的生活水平實在是太落後了,於是打消了離開的念頭,傳音對部落眾人說道:“各位不必驚慌,我隻是路過這裏,想在這裏住幾天。你們都起來吧。”


    眾人聞言依然不敢起身,最後還是一位長老模樣的老人率先從地上站起,用晦澀難懂的古巫語言勸說族人,所有部落族人這才從地麵上緩緩站起。


    衛驚蟄與嚕嚕來到那巫族長老身邊,老人見狀連忙恭敬低頭,口呼“烏圖”,不敢目視。衛驚蟄笑著傳音勸道:“老人家,你不必拘束。”拉著老人在草棚中坐下,親切交談了起來。


    看到衛驚蟄與族中長老交談,那些部落裏的婦女不敢打擾,頓時又各忙各的活計去了,那些孩童都圍在部落中央,目光緊盯著烤架上的烤肉。在這些孩子的眼中看來,麵前這些香噴噴的烤肉,無疑比陌生的衛驚蟄更加吸引。不過,眾多孩童中,先前拉住衛驚蟄衣襟那個孩子,此時卻也蹣跚走到了老人身邊,趴在老人的膝蓋上,兩隻漆黑的眼睛像兩顆葡萄,好奇地盯著衛驚蟄打量。


    看到這孩子,衛驚蟄頓時輕輕將之抱了過來,問那部落長老,“老人家,這孩子叫什麽名字?”


    “這孩子名叫‘羿’,”老人恭敬的回了一聲,操著晦澀難懂的古巫族語言又道,“烏圖大人,這孩子的父親在打獵的時候,被外麵的野獸吃嘍……”然後一指遠處的一位女子,“那就是羿的母親。”


    衛驚蟄順著老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先前那位將羿從自己身邊抱開的年輕婦女,那女子正低頭切割著大塊的獸肉,目光不時地向這邊張望一下,顯然是擔心自己的孩子。


    看到這女子也就二十來歲的年紀,卻已經不幸地失去了丈夫,衛驚蟄心中憐憫,打算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教異羿一些修煉的法門。


    這時候,一位部落裏的婦女遞上來幾條烤好的野獸後腿,老人接過,恭敬地遞給衛驚蟄和嚕嚕,“兩位烏圖大人,請將就吃些東西吧。”眼神忐忑地看著衛驚蟄,生怕衛驚蟄拒絕自己的好意。


    衛驚蟄微笑接過兩條烤好的獸腿,將其中一條遞給嚕嚕,邊吃邊道:“老人家,你不用再叫我‘烏圖’,我聽不習慣。”


    “那……”老人一臉錯愕,隨後惶恐地道,“烏圖大人,您已經不再護佑您的這些子民了?”一口晦澀的古巫語言說出,差點又要伏地拜倒。


    衛驚蟄陣法何等厲害,哪裏會讓這老人再次向自己跪拜,老人的屁股剛剛離地,頓時便發現自己被一股巨力壓著,硬生生坐回了地麵。


    衛驚蟄又好氣又好笑地連連搖頭,“老人家,我既然在這裏,就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們的族人的,不過,我也有名字,不叫‘烏圖’。”說著連傳音問嚕嚕,“嚕嚕,你給我隨便起個名字,搪塞一下。”衛驚蟄不想報上自己的真實姓名,在這陌生的地方,總是穩妥一些的好。


    嚕嚕紅著臉想了一下,低聲回道:“宗主,不如就叫‘俊’吧。”


    “‘俊’?”衛驚蟄啞然失笑,“嚕嚕,你覺得我很俊麽?”衛驚蟄知道,自己的相貌根本說不上英俊,充其量也隻能說過得去而已。事實上,經過長期的修煉,衛驚蟄鍛煉出了強健、勻稱的體魄,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首先會被他的強悍身軀所吸引,不知不覺地忽略了他的外貌長相。


    嚕嚕羞赧地回答,“宗主……是你說的,隨便起一個……”聲音越來越細,以衛驚蟄超凡的聽力,差點也聽不清楚。


    點了點頭,衛驚蟄麵對老人說道:“老人家,你以後就稱呼我為‘俊’吧。”心中卻想,要是風兒知道我起了這麽個名字,恐怕笑也笑死了。


    那部落長老聽了,臉上卻顯得極為歡喜,一臉溝壑般的皺紋似乎也已經舒展開來,“俊大人,請您一定要在這裏住下,我們整個部落的子民一定會好好伺奉俊大人您的!”


    衛驚蟄點了點頭,同意了老人的要求。


    傍晚的時候,這個巫族部落裏的成年男子打獵回來了,十幾個人抬著獵殺來的幾隻凶猛的野獸,興高采烈地回到了部落。但不幸的是,有幾位壯年男子在打獵中被猛獸咬死,屍體被族人抬了回來,另外還有好幾個人受了重傷,血跡斑斑地躺在地上,傷勢極其嚴重。


    衛驚蟄見狀,心中隻是暗暗歎息,生老病死是這天地中的自然規律,自己雖然已經成了玄殛聖人,卻也沒有能力去改變,隻能取出了“木露泉漿”,在每一個重傷垂危的族人身上滴了一滴。


    “木露泉漿”不愧為天地奇葩,受到泉漿的滋潤後,好幾個重傷垂危、奄奄待斃的族人,身上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愈,不多時便已經能夠下地行走,身體強壯程度尤勝從前。看到這種情形,部落中所有的成員頓時確信衛驚蟄乃是保護自己部落的“烏圖”,連連膜拜不已,衛驚蟄連勸了幾次,才將眾人從地上勸起。


    在之後的日子裏,衛驚蟄與嚕嚕便在這個古巫族部落裏住了下來,一邊嚐試尋找領悟天地中的本源,一邊教導這個部落裏的人學講自己的語言,同時,衛驚蟄還將尖頂的搭造方法悉心傳授,使這個部落裏的人不用再擠在草棚中,受那風吹雨淋之苦。


    衛驚蟄經過與老人的交談得知,這片廣袤的陸地有一個奇怪的名稱,叫做大荒。在大荒上,一共生活著數十個這樣的古巫族部落,衛驚蟄還知道,現在自己所生活的這個部落有一個最具代表性的名字,稱為“有窮”,是所有部落中最貧困、最落後的部落。


    有窮?衛驚蟄想了想,笑了。有自己在,這個部落以後的日子,一定會漸漸好起來的。


    閑暇的時候,衛驚蟄開始將巫門法訣傳授給那個叫羿的孩子,同時還將自己儲物戒指裏的“木露泉漿”讓羿服用,以改善他的身體狀況。


    時間一晃,十年過去,衛驚蟄與嚕嚕,已經在這個有窮氏部落裏度過了十年。十年的歲月,對於衛驚蟄這種窺悟了大道的聖人來說,確實就像是恒河之沙,根本算不了什麽。不過,對於羿來說,十年的時光足以讓他成長為一個赫赫有名的勇士。雖然才隻有十二歲,但是羿雙手臂力之強,已經能夠生裂虎豹,再加上得到衛驚蟄的悉心教導,“九黎大巫咒”也已經有了幾分火候。


    在這裏的十年,衛驚蟄教了羿很多東西,但同時也發現,如果自己繼續留在這裏,恐怕直到“封神之刻”來臨,自己仍然無法領悟到後麵的幾種天地本源,領悟天地本源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衛驚蟄還沒有弄明白自己是怎麽來到大荒的,如果不到別的地方去探索,自己恐怕連回去的路也找不到。左思右想之後,衛驚蟄終於決定要與嚕嚕離開這裏。


    將自己的弟子羿叫到麵前,衛驚蟄仔細打量了他一下,最後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羿,告訴你一件事情,我打算離開這裏,離開有窮氏部落了。”


    衛驚蟄的話讓羿大吃一驚,連伏倒在地,連連叩首,“俊大人,您……您為什麽要離開這裏?是羿做錯了什麽事情,惹您生氣了嗎?”頭磕得“咚咚”直響。他身體強壯,雖然磕得厲害,但額頭安然無恙,反而是地麵微微凹陷,砸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坑。


    衛驚蟄將羿扶起,微笑說道:“羿,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在這裏住了十年,也是時候離開了。以後,如果你想要找我,就努力修煉,爭取早日成為聖人吧。”說著,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張白色的大弓,遞到了羿的手裏。


    看著手裏的大弓,羿的眼神中頓時散發出狂熱的光芒。


    這是怎樣的一張大弓啊?


    隻見,弓身上雕琢著神秘而古樸的花紋,花紋如同水波,縹緲蕩漾,層層披散,若是定睛望去,駁雜的水波立刻又變成不斷升騰的火焰,火焰升騰飛舞,稍一疏神,熊熊的火焰立刻又變回水波,依舊是那樣綿綿密密、粼波點點……這種一會像水,一會像火的感覺,反反複複地交替變幻,傳達到每一個看到這張弓的人腦海,就算是羿這種不懂煉器之道的莽撞少年,也能夠察覺得出這張弓的與眾不同。


    “俊大人……”羿的心頭有難以抑止的激動,“這張弓……是給我的?”


    “嗯,”衛驚蟄點了點頭,“你我相處十年,我看你手中也沒有一件像樣的兵器,便隨手煉製了這張大弓送你,權當是你我之間師徒情分的紀念吧。”衛驚蟄很少收徒,除了元虛老頭的轉世異揚之外,羿是第二個能夠讓他一眼望見便起了收徒之念的孩子。


    知道衛驚蟄的決定不可能因為自己而更改,羿捧著大弓,恭敬地點頭說道:“俊大人,您放心,羿一定會好好修煉,早日達到至尊的境界!”


    衛驚蟄點點頭,不再與部落長老道別,攜了嚕嚕,徑自往大荒深處飛去。


    兩人身在大荒之上的天空中,放眼望去,天地間一片碧綠。衛驚蟄一邊飛行,一邊仔細感受空間中靈氣的變化,希望通過靈氣的變化,領悟到天地中的本源,可惜連續飛行了上千裏,仍是一無所獲。


    兩人繼續飛行,很快看到了在遠處的地麵上,茂盛的叢林中漸漸冒出了滾滾的濃煙,濃煙像一條黑色的巨龍,在狂風中搖擺著衝向天際。衛驚蟄心中好奇,連張開神識往地麵窺探,發現地麵上已經被人點起了一堆大火,在堆疊得兩三丈高的火薪上,插著一根巨大的木樁,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被人反剪著雙手綁縛在木樁上,一臉怨毒地咒罵著站在旁邊圍觀的人群。


    圍觀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皆披著獸皮,肩頭上繡著一個火焰圖騰,與被大火燒灼的年輕人身上的洪水圖騰截然不同。


    “是部落在處置戰俘?”衛驚蟄眉頭一皺,目光從天空中落下,仔細打量著正被大火燒灼的年輕人。那年輕人臨危不懼,雖然腳下皮肉被燒得“嗞嗞”作響,仍然傲骨錚錚地喝罵著旁邊的人群。


    “那年輕人資質筋骨均是上乘,最難得的,是這種視死如歸的氣魄,若就此死於大火,未免可惜!”衛驚蟄動了憐才之心,帶著嚕嚕往地麵上落去。


    甫一落到地麵,那熊熊燃燒著的大火像是遇上了祖宗,無聲無息地熄滅了。衛驚蟄揮手救下了那被大火燒灼的年輕人,挾著他離開了地麵,往遠處飛去。


    地麵上,那一群部落男女看到衛驚蟄滅火救人,而後又騰飛天際從容遠去,都不由驚駭地俯下身來,伏地拜倒,口呼“烏圖”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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