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知青姓宋,是蘇城來的,剛來時水靈靈的胳膊細的像蓮藕似的,一張圓圓的臉龐白的招人。


    雖然不如原主五官好看,但在石水村兒也算是城裏飛進來的金鳳凰。


    但現在,她腿粗了腰細了,一張白皙柔嫩的手變得黝黑粗壯,上麵還長了繭子。


    農村真是一個改造人的好地方,百靈鳥也能給改造成小麻雀。


    秧田裏,大家都在埋頭幹活,宋知青的抱怨沒掀起什麽波瀾。


    宋小玲偷懶站了一會兒,眼看著大家都往前衝了,自己落的越來越遠。


    她又考慮到這活兒攤派給她的,幹不完別人走了她還得在地裏插秧,於是又動了起來。


    舒安歌不緊不慢的幹著活,動作十分麻溜,地裏有泥鰍還有螞蟥,冷不丁一腳踩上去,滑溜溜的讓人心裏發毛。


    泥鰍還好,見人就遠遠避開,螞蟥見肉就鑽,人一時半會兒還發現不了。


    等發現螞蟥時,它已經身子鑽到肉裏吸了好一會兒血了。


    舒安歌一邊插秧,一邊盯著腳下地,遇到螞蟥時,兩根手指輕輕一夾,直接扔到了沒人的地方。


    稻田裏還有一些巴掌大小的小魚兒,比泥鰍還怕人,舒安歌瞧著這些小魚,饞蟲立馬被勾起來了。


    不是她嘴饞,誰天天清湯寡水的,種著水稻卻連大米也吃不上幾粒,也會饞的心裏發慌。


    好不容易插秧結束了,辛苦勞作一天,男的能分到十到十二個工分,女勞動力最多也就能分到八個。


    吃大鍋飯的時候,越耗力氣的勞動工分越高,所以女的就吃虧在這兒。


    插秧時,舒安歌不忘練手上功夫,別人都是耐著性質一棵棵的插秧,她趁人不注意,直接扔暗器似的扔出去幾棵。


    舒安歌力氣大準頭好,秧苗穩穩插到地裏,她幹活速度也就比別人快上許多了。


    省下來的時間,舒安歌會給平時關係好的村民或者知青搭把手,但也不會多做多久。


    意思到就行了,升米恩鬥米醜,她也沒獻身義務勞動的思想覺悟。


    搶割早造禾和趕插晚稻秧是混著來的,這片地的秧苗剛插好,舒安歌幾個知青又被安排到另一塊地收割秧苗了。


    割秧苗也是累人活,宋知青的抱怨像知了叫一樣,一聲接著一聲。


    要幹農活的不僅他們知青和村民,還有被下放到這裏勞動改造的知識分子。


    石水村大概分來了三個,有兩個年紀都超過六十了,三人都住在牛棚裏,平時很少人跟他們來往。


    在這個年代,同情心過剩可不是好事兒,一不小心就會招來禍患。


    舒安歌明白這個理兒,但看著離她不遠的地方,一個頭發白了一半,穿著打著補丁的破襯衫,臉色蒼白瘦弱的四五十歲模樣知識分子艱難的割水稻,她心裏還是有些不忍。


    這個下稻田還穿著白襯衫長褲子的人,年紀跟原主父親差不多。


    看他一邊咳嗽一邊割水稻,像是帶病幹活的。


    知青下鄉雖然辛苦,但是光榮的,是來鍛煉自己的,所以生病還能躺在床上休息。


    但勞動改造就不一樣了,除非病的人事不省,不然還得下地幹活,不然……


    舒安歌沒深想下去,她彎著腰低著頭一邊幹活,一邊留意旁邊人的狀態。


    原主跟住牛棚的人不熟,隻知道這三人中,有倆是大學的教授,還有一個好像是什麽高級工程師。


    姓氏的話,有一個姓朱的、一個姓章的,還有一個姓蔡。


    想到姓蔡知識分子,舒安歌想念一動,考慮著是不是有空了到牛棚處轉轉,萬一對方跟男主有什麽親戚關係呢。


    舒安歌手腳麻利,割水稻的速度堪稱高歌猛進,宋小玲抬頭一看自己被甩下這麽多,高聲喊道:“愛珍,愛珍,待會兒割完你那邊,替我也割會兒水稻吧。”


    “加油幹,時候還早著呢。”


    舒安歌婉拒了宋小玲,她低下頭撇著嘴,嘴角能掛上倆油瓶了。


    大家正熱火朝天的勞動,“撲通……”一聲,有人摔倒了。


    別人還在張望時,舒安歌已經將鐮刀別在腰裏,快步穿過稻田,走到知識分子勞作的地方,將他從泥水坑裏扶了起來。


    近看,他黑眼圈十分明顯,唇色白的嚇人,舒安歌手摸到的地方滾燙滾燙的。


    “你發燒了?”


    舒安歌皺著眉頭問了一句,那人睜著滿是血絲的眼睛,虛弱的說了聲:“謝謝你,女同誌,我……我還好。”


    這人真當自己是鐵打了,這要是叫還好,那躺在病床上的人都能爬起來跳迪斯科了。


    “你發燒了,不能幹活了,先到地頭休息,等割完水稻我把你送回去。”


    舒安歌說著話,不由分說彎腰將對方背起,一步一步的朝地頭走去。


    這一幕落到眾人眼裏,大家一個個麵麵相覷,不知該說什麽。


    宋小玲心裏埋怨著柳美珍傻,她跟壞分子扯上關係,他們這群知青也跟著被連累。


    石水村很窮,但民風還算淳樸,有王愛民那樣的壞人,也有很多好人。


    舒安歌將發燒的“壞”分子背到地頭,自己又拿著鐮刀下地繼續幹活了。


    蔡國慶靠在石頭上,腦袋冷一陣熱一陣兒的,滿是泥濘的濕衣服貼著身體,困著他的手腳,讓他動彈手指的力氣都沒了。


    他這兩天帶病幹活,沒看醫生也沒吃藥,身子骨本來就弱,今天下地時,每一腳都像重若千鈞,最後到底沒撐下去。


    蔡國慶吃力的睜著眼睛,想要尋找剛才幫助他的善良女同誌,酸澀的眼睛渾濁蒙在眼球上的水霧,朦朧了他的視線。


    舒安歌說到做到,忙完了自己的活後,就開始替蔡國慶收割水稻了。


    見她這樣,宋小玲恨鐵不成鋼的走到她身旁,拉著她的胳膊將薄薄的兩片嘴巴湊近:“柳知青,你咋能替他幹活呢!他可是壞分子,必須接受勞動的教育!”


    舒安歌不著痕跡的甩開宋小玲的胳膊,淡淡回了句:“他跟我爸爸年紀一樣大小,我看著不忍心。”


    “你啊你,你這樣會給咱知青形象抹黑的!”


    宋小玲唾沫橫飛的勸舒安歌,又給了個建議:“你活幹完的早,不如替我幹一點兒,咱們兩個可是好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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