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下,紫色圓月裂開一道傷痕,有刺目的血色力量從中流淌而出。


    就像血水。


    巍峨高大的紫月山,從中間被劈成兩半,山體傾斜,岩石如雨墜落,似大廈將傾。


    天地間,煙塵彌漫,毀滅氣息如潮水般肆虐。


    黃猿鬼神負傷慘重,閃避在極遠處大口喘息,滿臉寫滿驚懼和不安。


    而在這天地間,那一道恐怖的無上劍威兀自在彌漫!


    葉春秋回過神時,就看到蘇奕那峻拔的身影立在那,渾身每一寸肌膚龜裂淌血,將一襲青袍染紅。


    身上的氣機已完全紊亂!


    而在他掌間,那把神秘的道劍虛影隱隱有潰散的跡象。


    一下子,葉春秋莫名心痛,聲音沙啞道:“老王,你還好吧?”


    “些許傷勢,談不上什麽。”


    蘇奕頭也不回道。


    遙想當初,他在紀元戰場被一眾神主的意誌法身追殺,一路曆經不知多少生死殺劫,負傷慘重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連道軀和神魂都快要被打爆!


    相比起來,如今這一戰或許很凶險,或許很狼狽,可卻無法和紀元戰場時的處境相提並論。


    “多謝閣下出手,助我打碎身上的詛咒枷鎖!”


    驀地,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


    就見那四分五裂的血色祭壇中,忽地衝出一道女子身影。


    一襲紅裳,肌膚勝雪,容貌絕豔美麗,一頭如雪長發在風中飄舞,風姿傲世。


    “姥姥!”


    葉春秋臉色頓變。


    蘇奕則頓感意外。


    在他預想中,那位神秘的姥姥應當是一個老太婆,邪惡凶殘。


    誰曾想,卻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紅裳女子!


    並且,蘇奕還見過對方!


    之前在那一片墳場時,紅裳女子的一縷意誌力量,曾坐在一座血色花轎中出現。


    “姥姥,屬下無能,沒能護住您藏身的‘五蘊祭壇’。”


    遠處,黃猿鬼神走來,躬身向紅裳女子見禮。


    “毀掉就毀掉吧,於我而言,這五蘊祭壇已沒什麽用處。”


    紅裳女子悠然開口。


    她周身有晶瑩璀璨的光雨飄落,儀態孤傲睥睨,直似九天神祇,和那些鬼神完全不一樣。


    “這麽說,我剛才那一劍幫了你大忙?”


    蘇奕道。


    “正是。”


    紅裳女子笑著開口,絕美的容顏很燦爛。


    她瞥了蘇奕手中的道劍虛影一眼,這才徐徐說道:“從你進入失鄉之城,施展輪回力量那一刻起,我就已猜出你是誰。”


    “誠然,你一路過關斬將,所向披靡,可對我而言,你鬧出的動靜越大,對我就越有利。”


    說著,紅裳女子邁步虛空,飄然來到那被劈開的紫月山之巔,背對天穹那一輪紫色圓月,眼眸望向蘇奕,眉梢眼角,盡是笑意。


    看得出來,她根本不著急動手。


    葉春秋心情很沉重。


    婆婆是失鄉之城的主宰,而今她打破詛咒枷鎖,無疑要遠比以前更可怕了。


    和她相比,那九位護道鬼神根本不算什麽!


    反觀蘇奕,卻淡然如舊。


    哪怕,他


    身上兀自在淌血,身上氣機也在不斷衰弱,可他卻根本不在意。


    同樣,他看得出,這紅裳女子是想拖延時間。


    不過,蘇奕同樣不著急。


    “這失鄉之城,就如同一座囚牢,過往漫長歲月,無論是誰,隻要進入,就會被永世囚禁於此,有的淪為失鄉者,有的則淪為像我這樣的鬼神。”


    紅裳女子感慨道,“我在這裏,見證了太多人被困於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哪怕被毀掉道軀和神魂,也能被詛咒力量恢複過來,那種不死不滅的痛苦和煎熬,比這世上任何酷刑都可怕。”


    旋即,她話鋒一轉,道:“還好,閣下來了,帶著早已消失於世間的輪回力量來了!”


    她美眸如水,明亮璀璨,神色間盡是欣慰,“某種程度上而言,說你是我的的救命大恩人也不為過。”


    蘇奕淡淡道:“那你是不是得跪下給我磕個頭,以表感謝?”


    紅裳女子臉上笑容一滯,旋即搖頭道:“我不喜言辭爭鋒,無能者才會將怒火宣泄於口舌之利。”


    蘇奕道:“既如此,你又何須廢話?動手便是!”


    氣氛驟然沉悶壓抑下來。


    紅裳女子深深看了蘇奕一眼,道:“我已被困萬古歲月,如今一朝脫困,可不想再冒險了。”


    蘇奕譏笑道:“說來說去,無非是心存忌憚,不敢冒然出手罷了。”


    “可以這麽說。”


    紅裳女子不以為意道,“當曆經萬古的煎熬,對我而言,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故而若無必要,可不會和你這種危險人物撕破臉。”


    蘇奕:“……”


    葉春秋:“……”


    兩人都以為,這位失鄉之城的主宰出現後,必會大打出手。


    可誰曾想,對方竟不打算這麽做!


    “是不是很意外?”


    紅裳女子巧笑倩兮。


    蘇奕淡淡道:“意外歸意外,但今日此地,你必須死!”


    紅裳女子眼眸眯了眯,旋即笑吟吟道:“倘若我說,那虛浮世和蕭如意還活著,你是否還打算和我決生死?”


    蘇奕一怔。


    葉春秋則驚愕道:“他們……沒死!?”


    紅裳女子道:“葉春秋,你跟在我身邊多年,怎麽就忘了,在失鄉之城,想死都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葉春秋神色一陣陰晴不定,道:“可在過往歲月中,死在你手下的人還少嗎?”


    紅裳女子笑著搖頭:“我雖能執掌古神詛咒力量,同樣也遭受著這種力量的枷鎖,無法在此城中真正殺死任何一人。”


    “那些你認為死在我手中的人,無非是被我徹底鎮壓起來罷了,畢竟,他們曾忤逆我的旨意,若不進行嚴懲,這失鄉之城中,誰還會真正信服我?”


    “可無奈的是,哪怕我真的想殺死他們都辦不到,隻能將他們徹底禁錮起來。”


    “而在你們看來,他們都已經死了。”


    得知這樣的真相,葉春秋神色一陣明滅不定,都不知道該為此感到高興,還是感到悲哀。


    是的,在失鄉之城,每個人都不死不滅!


    可每個人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就是古神詛咒之力!!


    蘇奕忽地道:“既如此,


    為何你不早些時候放了人質?”


    紅裳女子淡淡道:“不稱量一下你的斤兩,就讓我隨隨便便放人?何其可笑。換而言之,今日你若非一路殺到此地,又有什麽資格讓我放人?”


    蘇奕道:“你那些屬下,就這麽白死了?”


    “對他們而言,死亡何嚐不是解脫?”


    紅裳女子眼神浮現一抹譏誚之色,道,“沒想到,你這位曾名揚神域,令諸神忌憚的存在,在轉世重修之後,竟還有一副柔軟慈悲的心腸。我都不在意,你又何須假慈悲?”


    蘇奕道:“慈悲談不上,眼看著屬下送死,自己則不予理會,這種事,我可做不到。”


    一側,葉春秋心潮起伏。


    的確,若老王也是自私自利之人,今日焉可能不惜一切殺入失鄉之城?


    焉可能有會為了幫蕭如意、虛浮世報仇,而拚死殺到這紫月山之巔?


    相比起來,“姥姥”的性情和手段無疑太冷酷,太無情!那些為她效命的屬下若見到這一幕,還不知作何感想!


    “神道無情,大道求索路上,無論生死、榮辱、七情六欲之事,乃至於這世事人情,都隻不過是一場虛幻。”


    紅裳女子眼神淡漠道,“唯有自己所掌握的大道,才是真實!你我道途不同,自然不相為謀。”


    說著,她抬手一揮,“黃猿,把虛浮世和蕭如意的神魂交出來。”


    “是!”


    黃猿上前,將手中的竹簡打開。


    就見竹簡上覆蓋著密密麻麻的姓氏,每一個姓氏皆由血色詛咒力量所化。


    黃猿抬手在“蕭”“虛”這兩個姓氏上一點。


    嗡!


    血色光雨飄灑,兩道身影隨之憑空浮現而出。


    一個渾身染血,披頭散發的女子。


    一個麵容俊美如青年,一身破舊長袍的男子。


    赫然正是蕭如意和虛浮世。


    隻不過,兩者都隻剩下神魂,眼神猩紅,明顯已被古神詛咒力量纏身,淪為失鄉者!


    饒是蘇奕心中早有預感,當此刻看到當初的兩位故友淪落到這般地步,也不禁一陣難受。


    遙想當初,蕭如意雖是女兒身,卻有吐納日月的曠世氣魄,瀟灑自在,她曾是踏足仙道之巔的絕代妖仙,萬妖供奉的“如意妖帝”。


    也曾感慨世事有缺,人生有憾,不求大圓滿,隻求小如意。


    而虛浮世,性情乖張疏狂,同樣身為仙道之巔的通天巨頭,同樣驚采絕豔,震爍古今!


    可如今,兩者都淪為失鄉者,神智渾噩,處境淒涼!


    還好。


    他們都還活著。


    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也出乎蘇奕之前有料,完全可以稱作是一個意外的驚喜!


    “現在,閣下是否還打算和我一決生死?”


    紅裳女子眼眸看向蘇奕。


    蘇奕目光一掃蕭如意和虛浮世,語氣平靜道:“當然。”


    頓時,不止黃猿鬼神、葉春秋都感到意外,那紅裳女子也不禁怔住。


    “是不是我給的誠意太足,才讓你認為可以得寸進尺?”


    紅裳女子眉頭皺起,美麗臉龐上的笑容不見,眸光流轉之間,隱隱有一抹冰冷的光澤在湧動。


    氣氛驟然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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