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殘照,灑在河麵,泛起橘紅的波光。


    河畔,茂盛的蘆葦叢中,兩隻翠鳥撲棱著翅膀破空而起。


    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從遠處響起,正逐漸靠近過來。


    躺在河畔蘆葦蕩內的蘇奕雖不曾睜開眼睛,卻清晰察覺到,在百丈之外的地方,一道纖瘦的身影正在走來。


    那是一個少女,身穿陳舊的獸袍,肌膚呈小麥色,一手拎著魚簍,一聲握著一柄長矛。


    夕陽下,少女步履矯健輕盈,熟門熟路地來到附近蘆葦蕩。


    她先把魚簍放在一側地麵,拎著長矛,稍一觀察,猛地將長矛刺進水麵下。


    嘩啦~


    水花迸濺。


    一條肥胖的大魚被長矛刺穿,挑了起來。


    少女手腳麻利地將大魚摘下來,甩手扔進了旁邊的魚簍內。


    而後,她開始在蘆葦蕩附近逡巡,在尋找下一個獵物。


    漸漸地,少女靠近過來。


    嗯?


    忽地,少女霍然扭頭,明亮的眸睜大。


    她發現了蘇奕!


    隻不過,在她視野中,此刻的蘇奕簡直和一具千瘡百孔的屍體沒有區別,渾然染著的血漬,連河水都無法衝洗掉。


    少女握緊長矛,纖瘦的身影似大弓般緊繃,小心戒備起來。


    蘇奕沒有動。


    事實上,他現在渾身無力,連抬起手指這樣一個最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不過,他倒不擔心什麽。


    這獸袍少女並非多強大的修士,明顯才剛踏上修行路不久,隻掌握一些粗淺的煉氣法訣,修為在聚氣境層次。


    武道四境,搬血、聚氣、養爐、無漏。


    這是剛入門的修煉之路,又被視作凡俗武夫。


    這樣一個少女,也根本威脅不到蘇奕。


    時間點滴流逝。


    少女一直沒有動,在認真觀察蘇奕,從這裏就能看出,少女性情很謹慎。


    許久。


    她抿了抿唇,握緊長矛,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過去。


    直至抵達蘇奕身前,也沒有任何意外發生,少女明顯輕鬆一些。


    而後,她拿著長矛,朝蘇奕腿部輕輕戳了一下。


    蘇奕:“……”


    他哭笑不得,哪會看不出,少女這是在試探,自己究竟是活人還是一具死屍?


    死人?


    眼見蘇奕一點反應都沒有,少女似鬆了口氣,轉身欲走。


    可就在此時,她忽地看到,這具被她視作死屍的家夥,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看著自己。


    那一瞬,少女似炸毛般,噌地一聲,轉身就逃了。


    蘇奕:“……”


    這也太謹慎了吧?


    少女的確逃走了,連魚簍也不要了。


    蘇奕唇角扯動,頗為無奈。


    他靜靜地躺在那,眯著眼眸,望著天邊的夕陽緩緩落下,暗自感知了一下自身的狀況。


    筋脈盡碎、骨骼多處斷裂粉碎、氣血近乎於衰竭、體表盡是千瘡百孔的傷痕,連髒腑都遭受到重創,彌漫著一股死氣。


    僅僅這些傷勢,還談不上什麽。


    要命的是,他體內兀自充斥著絲絲縷縷的毀滅氣息。


    那是一股極端霸道的力量,是他之前所遭受的仙王境層次的全力一擊所留下。


    除此,神魂也被重挫,陷入一種“假死”般的枯竭狀態。


    這一切,讓蘇奕都不禁一陣無語。


    這次負傷,著實太過慘重了一些。


    若無法驅除體內那一絲絲的仙王力量,他一身的修為,就很難真正恢複。


    而修為無法恢複,則意味著他縱使有千般秘法,萬般神通,也根本不可能將這一身的傷勢修複愈合。


    不過,隻要沒死,對蘇奕而言,這一切都談不上什麽。


    蘇奕能清楚感受到,一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生機,正在自己體內流轉。


    那是不朽大道的力量!


    當初在第一戰場,阿采離開前,曾贈予他一塊混沌載道石,其中就封印著完整的不朽大道力量。


    也是在那時,蘇奕開始參悟不朽之道,對這門禁忌之道的參悟也已算得上初窺門徑。


    而今,這一股足以讓人“不朽不滅,死而複生”的大道力量,正在浸潤和滋養他那被破壞嚴重的道軀。


    雖然微乎其微,可也聊勝於無。


    “按這種態勢,不出一個月,當可以讓我恢複一線修為!”


    蘇奕暗道,“到了那時,我便可以從補天爐內取出丹藥,全力修複傷勢,恢複修為!”


    夕陽沉落,晚霞褪去。


    天地昏暝,夜色即將籠罩大地。


    忽地,一陣腳步聲從遠處響起。


    依舊是那個獸袍少女,她依舊握著長矛,依舊小心翼翼,朝蘇奕這邊靠近過來。


    “為何又回來了?”


    蘇奕開口,聲音沙啞虛弱。


    少女纖瘦的身影微微一僵,旋即從袖口取出一卷獸皮,將身前打開,舉在蘇奕麵前。


    蘇奕抬眼望去,就見獸皮上歪歪曲曲地寫著一行字:


    “我叫阿黎,是來救你的,我是個啞巴。”


    蘇奕一怔,啞巴?


    怪不得她一直不曾說話。


    眼見蘇奕似明白了,少女明顯輕鬆不少,拿出一根木炭削成的筆,在獸皮上寫道:


    “接下來,我會背著你離開,等回家了,我幫你敷藥。”


    她收起獸皮和筆,走上前,蹲下身軀,先是小心地把蘇奕扶了起來。


    而後,渾不在意蘇奕身上的血漬和泥濘,用她那纖秀的身軀,把蘇奕背了起來,離開這片蘆葦蕩,朝遠處行去。


    自始至終,蘇奕沒有說什麽。


    唯有眼神變得柔和起來。


    少女性情很謹慎,可卻有一顆善良的心,實屬難得。


    夜色如水,皎潔的明月當空。


    大地上,才僅僅十五六歲的少女,背負著蘇奕足足走了一刻鍾後,視野中遠遠地看到了一座村落。


    村落內,修建著一座座簡陋的石屋,密密麻麻,雜亂無章地分散在不同的地方。


    一些石屋前,堆積著篝火,火光洶洶,許多身影圍在篝火前,一邊飲酒,一邊交談,熱鬧喧囂。


    不過,少女並未前往那一座村落,而是背著蘇奕,繞了一大圈,來到了村落一側的大山腳下。


    這裏草木茂盛,明顯人跡罕至。


    少女徑自前行,很快就來到一座遮掩在草叢中的山洞內。


    山洞不大,才數丈範圍,借著淡淡的一縷月光,蘇奕看到,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雜草,一側疊放著一張熊皮。


    除此,再無他物。


    少女先把蘇奕小心放在那一層雜草上,而後拿出獸皮和筆,寫道:“你先在此休息,我回去拿藥。”


    不等蘇奕詢問,少女已轉身匆匆走出這座洞穴。


    山洞內很幹燥,蘇奕看得出,坐下那厚厚一層雜草,明顯是才剛剛鋪成的。


    無疑,之前初次見麵後,少女明顯已打算救助自己,故而提前做了準備,在這座洞穴內,用雜草為自己鋪了一張床。


    那張熊皮,明顯是為自己準備的被子……


    至於少女為何不帶自己前往那座住著許多人的村落,原因也很好猜測。


    擔心引起其他人注意,從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畢竟,自己這樣一個來曆不明的家夥,又渾身是傷,換做經驗老練之輩,必會心生警惕,做出一些不可預測的事情!


    而少女明顯早考慮過這個問題,故而,她才會把自己安置在這座洞穴內棲身。


    想到這,蘇奕不禁暗暗點頭,這少女不止善良,心思也很細膩和縝密,考慮周全。


    很快,少女就回來了。


    她帶了一個獸皮袋子,取出了一壺熱水、木碗、草藥等等雜七雜八的物品。


    一塊照明用的月光石,被少女鑲嵌在洞穴一側的石壁上,頓時,洞穴內的黑暗被驅散一部分。


    而後,她取出熱水和毛巾,對躺在那的蘇奕示意了一下,就開始幫蘇奕擦拭身上的血漬和泥濘。


    動作小心輕柔,似生怕碰觸到那些傷口,弄疼蘇奕。


    直至一刻鍾後。


    少女才把蘇奕身上的血漬擦拭了一遍,中途還換了十多次熱水。


    忙碌到最後,少女眉梢眼角都浸出汗漬,明顯累壞了。


    不過,她並未就此停下,而是取出療傷用的草藥,開始幫蘇奕塗抹傷口。


    或許因為是啞巴,自始至終,她沒有說什麽。


    蘇奕沒有阻止這一切。


    也沒有告訴少女,那些草藥太過尋常和普通,對他的傷勢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隻靜靜地看著不斷忙碌的少女,那堅硬如鐵的心神,有著一絲久違的暖意在彌漫。


    過往的他,征戰大道之上,是大荒天下的玄鈞劍主,是東玄域無人可敵的絕代傳奇,也是這仙界令人聞風喪膽的暴君王夜……


    他自負而孤傲,睥睨強勢,心如神山,萬古不移。


    可他清楚,在眼前的少女眼中,自己……僅僅隻是一個需要救助的重傷垂死之人。


    正因如此,少女的品性和舉動,才彌足珍貴。


    許久。


    少女終於忙完了。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看著被藥草塗抹全身的蘇奕,似乎很滿意,唇邊不禁泛起一絲笑意。


    少女肌膚呈小麥色,明顯久經風吹日曬,頭發略顯枯黃,身影纖瘦單薄,穿著陳舊破損的獸袍,連一點配飾都沒有。


    她的模樣也隻能算清秀,遠談不上好看。


    給人的感覺,就像從小在貧瘠鄉野長大的苦孩子一樣。


    可此時的她,在蘇奕眼中卻格外的美麗。


    ——ps:晚上會來個2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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