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卿看向錢剛,錢剛垂下頭去,不敢否認的樣子。


    “既然這樣,”曲卿對餘承海一字一字地說:“我們需要錢剛回去,協助查案,如果錢剛說了些什麽對餘總不利的話,我們傳喚的時候,希望餘總能夠主動到公安局做客。”


    “哈哈哈,”餘承海大笑一聲,然後麵色驟冷,按滅了雪茄,說:“隻要他說我餘某人違了法,犯了罪,我餘某人親自去你們那裏,負荊請罪!”


    “隻是,曲隊長,你這麽大張旗鼓的,全員佩槍,到我莊園裏搜人,還破壞了我們的大門,這是不是也需要說道說道?”


    方樂插話:“餘總,緊急找人搜查,公民應該配合,這點兒餘總你也應該體諒體諒吧。”


    餘承海特意看了眼方樂,忽說:“這位小兄弟,上次我就想問了,你是警察嗎?”


    方樂的打扮始終如一,半點不像個警察,他尷尬了,粗糙回答:“我是警方的人。”


    這些次要的扯皮完了,餘承海又看向曲卿,表情轉為嚴肅。


    “曲隊長,我知道你們警方的人,都在懷疑我,懷疑我餘某人,懷疑我餘氏集團,可我要告訴你們,你們在我身上耗費精力,純屬無用功,我和秦義仲的死,根本沒有半點關係,你們查錯方向了,我隻是個商人,我首先看重的,是利益,違背我的利益的事,我是不會去做的。”


    “不要被那些表麵的假象,給遮擋了視線。”


    餘承海的話,似乎另有深意,但曲卿根本不為所動。


    “不牢餘總費心,警方有警方的辦案流程……收隊。”


    大部隊帶著錢剛,緩緩離去,直到撤出了莊園門口,雙方間的緊張氛圍才稍稍緩解。


    即便如此,在完全撤離莊園區域範疇前,大家緊繃著的心也沒放鬆,似乎還能看見送出了別墅門口一直在凝望著警方的撤離的餘承海。


    那視線裏,又是嘲諷,又是不屑……


    “錢剛,是不是餘承海的人挾持了你?”


    公安分局裏,一間接待用的問詢室內,麵對著曲卿的詢問,錢剛卻一言不發,隻是坐在椅子上,雙手抓著頭發,根本不直起身體。


    曲卿眼看又要發火,她冒著那麽大的風險,全員帶槍去救人,這個錢剛卻半點反應都沒有,而她自己回來後,還先被沒下班的李海叫過去一通訓斥,心頭是積累了不少的火氣的。


    倒是旁觀的方樂冷靜許多,在警花失控前發話問:“錢剛,是不是你的大牛兄弟,三嬸那些人,被餘承海控製了?”


    這個問題下,錢剛身體輕微顫抖了一下。


    曲卿精準地抓到了這個細節,讓自己調整好情緒,繞到桌那邊,問:“錢剛,是不是這樣?”


    “不要問了,真的不要問了,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如果想給秦律師的死找一個罪犯的話,就找我吧,這案子,求求你們,不要再查下去了,我已經受夠了,嗚嗚……我真的受夠了……”


    麵對著突然情緒崩潰,乃至是胡言亂語的錢剛,曲卿和方樂麵麵相覷。


    “既然如此,那你先在這裏冷靜一下。”


    留錢剛一個人在房間裏,兩人出了問詢室,和留在外頭的大何小韓匯合。


    小韓肯定地說:“師姐,肯定是餘承海抓了他那些同村人,所以他什麽都不說的啊。”


    大何則說:“可要是這樣,他更應該尋求警方幫助吧,再說,大牛那些人全加起來,有一二十號人,我就不信餘承海敢那麽大膽子,綁架那麽多的人。”


    小韓辯駁說:“可錢剛為什麽什麽都不說啊?說出來,我們興許可以幫他找人呢。”


    大何想了想,說:“或許,他是有什麽苦衷?”


    單純猜測,也沒意義,曲卿忽說:“先扣留他24小時吧。”


    “啊?”


    方樂三人都不解看去。


    “既然他說自己可以給真凶頂罪,那就先扣起來,好好審審。”


    曲卿說完這話,返身就走,痛快果決。


    剩下三人麵麵相覷,都覺得隊長大人態度古怪。


    曲卿回了一隊,看著等待想知道問詢結果的所有人,輕輕吐出一句話:“所有人,回家睡覺,好好休息……”


    下一天,方樂就理解曲卿那種近乎消極反應的理由了。


    網上突然傳出消息,說那些餘氏建設工傷事故中死亡的受害者家屬們,選出了代表來,委托了新律師,新律師則開發布會向媒體公布,他的委托人們已經和餘氏集團達成了和解協議,委托人們很滿意,所以將撤銷事故賠償方麵的訴訟,這件事,已經就此了結了,委托人們不想再和這件事有任何牽連,他們將會回到村子裏,回歸平靜生活,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訪談。


    律師拋完這些話,就宣布發布會告終。


    而自始至終,大牛那些家屬們都沒有一個出麵。


    方樂瞬間理解,錢剛沉默的理由了。


    曲卿少見的一個人坐在分局後頭的台階上,身旁地上是幾罐兒啤酒。


    她開了其中一罐,默默地喝著。


    方樂來到了旁邊,拿了一罐,也喝起來。


    喝下一口,皺皺眉。


    他喝不慣啤酒,受不了那種味兒,覺得啤酒被發明出來,隻是為了降低酒精度數的。


    這種東西,很難解憂,因為不容易醉,但反過來說,也適合解憂的時候喝,大口大口灌下去。


    方樂取出一堆從超市買的豆幹兒,撕開一個遞過去,曲卿接過來,幾口吃下,然後又是灌酒。


    “曲隊長,你這是工作場合喝酒,違規啊。”


    曲卿搖了搖頭,說:“已經下班了。”


    刑警隊下班沒有固定概念,沒活兒,到了一定時間後,就可以下班。


    而現在,一隊的人又忙碌了一天,一方麵繼續問錢剛,錢剛還是不開口,說些什麽把他自己當罪犯的話。


    至於那些工傷事故的受害者家屬們,的確是找到人了,但那些家屬們像是有了集體默契,什麽都不說。


    警方所做的,就如餘承海判斷的,就像是無用功。


    相比於沉默的錢剛和大牛那些人,他們就像一群傻瓜。


    或許,直接照著二隊長魏騰的意見,將案子定性成意外,就一了百了了。


    讓曲卿消極原因的原因還不隻是這些。


    方樂在這一天裏一直在關注輿論。


    輿論在發布會後,又有了新的變化。


    工傷事故的訴訟,是秦義仲案的起源,現在人家家屬都集體撤訴了,這個案件裏的情緒觸發點,至少有一個沒有了,秦義仲的案件,就像是一樁孤立案件,除了等待警方最終的案情公布,沒有多少可探討的餘地了。


    很多覺得自己理性的網民的意見就是,不要再利用秦義仲案,掀起輿論漩渦了,實質上和餘氏集團和解,是對大部分人都有利的選擇。


    得到優厚賠償的那些家屬們就不說了,餘氏股票重新上揚,地區經濟又有起色,糾纏過多,隻會讓所有人都受損。


    除了一直為許蓮聲援的少數人,沒有多少人真的再關心秦義仲到底怎麽死的。


    畢竟,大多數人現實裏有自己的煩惱,一個律師的死亡,隻是一時風波而已。


    輿論壓力小了,甚至反了過來,警方的辦案激情,也就大大降低。


    “你說,我是不是也很固執啊?”


    曲卿忽然扭頭,直愣愣看著方樂。


    她的臉色微微酡紅,眼神略恍惚,少有的產生了醉意,畢竟平時的她雖不是滴酒不沾,但很少喝醉。


    美人醉酒,嬌豔如花,方樂起的卻不是欣賞之意,而是隱約的心疼。


    這位曲隊長,平時看起來總是堅強大氣,其實也是在憋著一股氣,強撐著而已。


    方樂心口一熱,脫口說:“不,你不固執,追求真相的人,無論再固執,都是可敬可佩的。”


    曲卿的消沉,來得快,去得也快,她搖晃著站起來,略大著舌頭笑說:“是啊,追求真相,我問心無愧。”


    “反正,一周的時限,還有六天的時間,我要站好最後一班崗,呃——”


    警花一個酒嗝,身體軟軟一到。


    方樂送曲卿回到家裏的時候,忘不了隊長閣下姐姐曲嵐那種曖昧的眼神。


    他略尷尬,趕緊告辭,出來後,麵色沉重。


    雖然是還有六天,但對於此案,警方可以調查的,已經全都調查過了。


    再往下查,根本不知道什麽方向……


    倒計時第五天,錢剛被釋放,而來接應錢剛的,竟然是餘承海派來的律師,uu看書 .ukahu 實在是諷刺。


    據律師主動說,餘氏集團會解決錢先生所有的工作問題。


    看著錢剛完全沉默的態度,一隊的人就知道,這個錢剛已經毫無證人價值了。


    一隊辦公室,曲卿召開所有人,開內部案情分析會。


    “案件到此,隻有兩個選擇。”


    “一,是認同一隊的話,將秦義仲的死,判定是個意外。”


    “二,是堅持我們之前的判斷,將秦義仲的死定為一樁謀殺案,尋找真凶。”


    “你們要選哪一個?”


    曲卿掃視著所有人,緩緩問。


    小韓頭一個舉手:“師姐,我聽您的話。”


    “去,你小子這根本不是回答。”


    駁斥他的大何也舉手,說:“頭兒,我堅持我們前頭的判斷,秦義仲就是被害身亡的,是他殺,我們要找出凶手!”


    “對,是他殺,找出凶手——”


    第三個人附和,接著條件反射一樣,一個個的舉手附和。


    連帶平時是負責內勤聯絡的小萌,都舉起了手來。


    最後剩下就是方樂,他也舉起了手,說:“我也認同繼續調查,可理由不同……我們不能輸給二隊。”


    “對,不能輸給二隊。”


    眾人哈哈大笑,找尋到了最大的共同點。


    曲卿心熱起來。


    一隊集體認同繼續按照命案來調查,不存在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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