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傻子!”念語回頭嫣然一笑。


    那秦引章卻又看得呆了去,初次見她時,她著的是箭袖對襟襦裙,有種英氣勃勃的美,今日她來不及換衣服,穿的是水藍的袔子紗裙,裙角飛揚,眉宇間似有哀怨,隻是那嘴角卻是彎得好看,嫋嫋婷婷,仿佛會隨風而去……


    一想到這,秦引章急急上前了半步,一把拉過念語的手。


    念語被嚇了一跳:“你這是作何?”


    “我怕你一不小心就飛走了。”秦引章說的一臉認真。


    念語不由失笑,抬頭細看他的臉,卻見他嘴角有微青的胡茬,眼角已是有傷心之色,忍不住問道:“這幾****過得不好麽?”


    秦引章低了頭,沉吟許久,方才道:“是,我這幾日過得很不好……”又抬了頭,朝念語憨憨笑道:“不過見了你,又好了。”


    念語心中一暖,卻還是掙了他的手,轉了身子過去,問他:“慈雲庵在哪裏?”


    秦引章有些奇怪,卻還是指了京城的西南處,道:“你問慈雲庵做什麽?難道你想去做姑子?”聲音裏已有了一絲著急。


    “我隻是好奇罷了,這慈雲庵香火鼎盛,聽說靈驗的很。”


    “你想求什麽?”


    念語方才不過隨口說說,卻不料這秦引章頗是好奇,於是她也在心中暗暗問自己求得是什麽……想了許久,她認真答道:“家宅,姻緣。”


    聽到“姻緣”二字,秦引章目光亮了亮,卻又迅即暗了下去,裝作平常道:“那****來,也是為了找慈雲庵?”


    念語偏頭想了想,道:“算是,也算不是吧。這宮裏很悶,有時候我在想,若是生活在那裏,”她指了一片民宅,“應該會比住在這些宮室中幸福很多吧。”


    話音還未落,便覺自己已被人攔腰抱起,那秦引章居然朝著斷崖一麵直直跳了下去,念語心中大驚:“你……”


    “放心,不會有事的。”才剛說完,秦引章已穩穩落在了地上,念語怔了好久,才想起要從他身上下來,望著那麵光滑的斷崖,一臉的不可思議。


    秦引章頗是自豪:“我劍術不行,輕功卻是在行。”聽見遠處似有騷動傳來,他低呼一聲:“糟了!驚動了這裏的守衛可是不妙。”於是拉著念語東竄西逃起來,繞了許久之後,才尋了個空子,逃過守衛的追捕。


    念語許久沒有做過這般刺激的事了,不免有些氣喘,跑出了許久之後,再望璧山,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心中湧起一個大膽的念頭,如果就這樣逃出來了,不再回去……


    她不敢往下想,秦引章見她神色不定,猜到她在想什麽:“你的主子是誰?若是無名的,你不若就此出宮吧,這宮裏頭,一日便消失不見的太監宮女有太多了,少一個他們不會起疑的。”


    丟一個宮女自然是不礙的,但若是一個昭儀呢?念語自嘲地笑笑,道:“我偏生就是那個是伺候在主子跟前的,想離開怕是沒那麽容易。”


    秦引章看一眼天色,又拉起念語的手,在人群中穿梭起來,念語有些好奇:“你要帶我去哪裏?”


    “慈雲庵。”


    念語一呆,想掙脫出他的手,卻又沒有了力氣,他的手不似楚澈那般溫厚,那練劍而起的厚繭磨在她的手下,粗糙得有些麻癢,一下一下,仿若是在撩動她的心……她不由苦笑,可惜的是她心中已有了別人……忽而又轉念,若是她心中沒有別人,她是宮妃,他是侍衛,又能如何?


    正胡思亂想間,她聽到秦引章道:“到了。”


    隻是因明日楚澈要來,這慈雲庵已被守得滴水不進,那些香客們也被攔在了庵外。念語一看這幅情景,便道:“算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那秦引章卻是不肯,執意拉了她的手道:“下次還不知何時能再出來呢,不進去拜神不是太可惜了?你等著。”說罷,便在那些守廟的侍衛見搜尋起來,不一會兒便開心地跑到一個頗為壯實的侍衛前麵,看那服飾,似乎是個統領樣的人物。


    念語隨意地看著,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正是應錦權,急忙背了身過去,但是已有兩道懷疑的眼神投了過來,她大急,忽然記起懷中有一塊絲帕,當下也顧不得這麽多,隻拿了出來遮了臉。


    “塵顏,你怎麽……”秦引章興衝衝地跑了過來,見念語蒙上絲帕有些奇怪。


    念語卻是不作聲,朝秦引章那側靠了靠,擋了應錦權的視線,許是那應錦權聽見秦引章喚她“塵顏”,不再有疑,轉了頭開去,念語這才鬆了一口氣,看向秦引章。


    “我大哥今日負責的是慈雲庵的東門,他說可以放我們進去。不過至多隻能待半個時辰。”


    “哪裏需要這麽久,我上了香拜了佛便出來了。”


    秦引章點點頭,領了她進去。


    東門進去後是一片桃花林,此時桃花已謝,結出的桃子密密地壓彎了枝頭,倒也頗是喜人。


    秦引章帶她至離東門不遠的側殿,歉疚道:“大殿那裏守衛森嚴,不便讓你進去,隻得在這裏將就一下了。”


    念語笑道:“心誠則靈,那些虛的不必在意,難不成菩薩要塑得越大才越靈麽?”說到這裏,她調皮地眨了眨眼。


    秦引章見她沒有怪她,大喜,道:“正是這個理。那我去外頭守著,有什麽消息,我會以咳嗽相示的。”


    待他出去之後,念語方才有空仔細端詳起著殿內的陳設來,雖說不過是側殿,但看那佛像質地,卻也是白玉做成,旁邊鮮花時蔬一樣不缺,香煙嫋嫋,觀音的麵容隱在香火後麵,更顯得端莊慈悲。


    念語誠心誠意地跪了下來,口中絮絮地說出自己的心願,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這上香許願的事便算完成了。她走至門口,輕輕喚了幾聲:“秦公子,秦公子……”見沒人回應,她也不敢再出聲,隻好等在裏麵。


    許久之後,見猶是無人,隻好自己悄悄開了一條門縫,見門外並無秦引章,念語有些不解,隻道他臨時有事,側殿是待不下去了,念語四下看看,見無人走過,便大著膽子出來殿門,往旁邊的桃花林而去。


    走了幾步,卻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隻見那兩人對麵而立,不知再說些什麽,念語心中好奇,悄悄走近幾步,看清了與她迎麵而立的女子,正是柳絮!而背著她的那個,不是楚澈還能是誰?


    念語當下便怔住了,不知是該進還是退,呆呆地站了許久,看了許久之後才回過神來,咬著唇緩緩向後退去……


    不知退了多久,直到身後撞到一個溫厚的胸膛,她才回過神來,驚得回頭一看,發現是秦引章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怎麽了?臉色如此難看?”秦引章見她麵色蒼白,目光中有悲傷之意,忍不住出口相問。


    念語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沒什麽,不過是求了隻簽,有些不好罷了。”


    秦引章想了一下,方才那個側殿內本無簽筒等物,但是見她魂不守舍,有不願多言,便也隻能不問了,從懷裏掏出一串紫檀佛珠來,道:“這是我大哥從方丈那裏討來的,送給你,就當保個平安。”


    念語卻並未伸手去接,道:“你是侍衛,每日刀裏來劍裏去的,這串佛珠,反倒是你更需要些。”說著便取了佛珠替他套在手腕上。


    “你忘了,我是守神安門的,宮裏那些肮髒的手法兒,我見得比你多,明刀明槍的怎麽比得過那些殺人不見血的法兒?”秦引章固執地去下佛珠帶在念語腕上。


    念語見此地人漸漸多了起來,心知不可久留,隻好不再與他推辭,點頭謝過:“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出去吧,免得你的朋友為難。”


    從來時的路出了慈雲庵,念語忍不住回頭又望了一眼,不知為何,她竟有些邁不開腳。


    “怎麽了?”


    “我有些餓了,”念語掃一眼四周,便瞧見了一個茶水鋪子,隨手一指道,“去那裏吃個點心再走吧。”


    秦引章看一眼天色,點了點頭,入了鋪子,叫了兩碗茶水,並幾碟點心,放在念語麵前,卻見她雖捧著茶碗,卻是一口未喝,不住那眼看著慈雲庵,似乎是在盼著誰出來。


    秦引章忍了許久,還是問了出來:“塵顏,塵顏?”見念語並未回過神,隻好稍稍大了聲音,再喚:“塵顏!”


    “恩?”念語這才回過頭來,“怎麽了?”


    “塵顏,發生什麽事了?你有心事?那桃花林……”


    “公子多慮了,不過是遇見一個故人罷了。”念語笑著打斷他的話,“我隻是想瞧瞧他什麽時候出來,也好小敘一番罷了。”


    這一等,便是等到了夕陽西陲。


    “塵顏,時候不早了,若是再不回去,宮門便要落鎖了。”秦引章出聲提醒。


    念語瞧一眼天色,再見那慈雲庵內並無動靜,心中一沉,知道他或許不會再出來了,笑著道:“難得出宮,不帶些東西回去未免有些可惜,咦,那裏有賣冰糖葫蘆……”


    “你等著,我去給你買。”話音還未落,秦引章便跑了開去。


    念語微微蹙眉,對秦引章不免覺得有些內疚,快速吩咐過茶水鋪的老板幾句,便急急離開了。


    也不知轉了幾個街角,念語才停了下來,街上的行人匆匆往家趕去,她又該去往何方?宮門怕是落鎖了,身上又未帶銀兩,難道竟要露宿街頭了?她環視四周,卻見前麵不遠處便豎著一塊牌坊,上書三個大字“天寧巷”。


    是的,她還有一個家。


    這麽想著,她便提起裙子,向天寧巷跑了起來,知道跑到一個朱紅色的大門前,方才停下腳步。


    “顧府”二個字迎著落日的餘光熠熠生輝,那光照在念語身上,是那樣溫暖與柔和,仿若慈母的手,輕輕地將她攬在懷中。


    自己離開這座府邸已有多久了?走的時候,她不過總角孩童,如今卻是亭亭玉立的女子了,池中的荷花不知是否還在,院中的桃樹不知是否還會盛開,廊下的燕子不知是否已銜巢歸來……


    “何人站在那處?走走走,將軍府的門口也是你這個女人家可以隨便站的?”門口的侍衛本來以為她不過是路過而已,哪知她竟癡癡地站在那裏起來,於是隻得大聲嗬斥起來。


    念語不怒反笑,隻是笑著笑著,卻有一絲溫熱順著頰邊流了下來……


    “喂!你是哪家的姑娘?少在將軍府裝瘋賣傻,這裏也是你能胡來的地兒?”那個侍衛見她又是哭又是笑的,隻道是遇見了瘋子,邊上已有另幾個侍衛議論開來了,方才那人隻好拿了棍子,來到念語麵前,原本隻想拿棍子嚇唬嚇唬她,畢竟她一個弱女子,他一個大男人怎麽下的去手,卻見念語避也不避的,心裏不僅起了毛,那棍子打也不是,收也不是。


    “外麵吵吵嚷嚷的做什麽呢?”一個蒼老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背已有些微駝,鬢邊也有了白發。


    那人似是將軍府的管家,家丁們一聽他的聲音便散出一條道來,拿著棍子的那個急忙上前辯解:“顧總管,不知哪裏來了個瘋女人……”


    顧總管微微眯了眼睛,不知怎的,他覺得眼前這人有些熟悉,抬手便攔了那人的話,細細端詳起念語來。


    “顧伯,是我……”念語眸光含淚,那笑卻是出自內心的快樂。


    顧總管一震,眼前這個亭亭女子與記憶中那個梳著羈角的女童重疊在一起,他遲疑了很久才說出口:“小……小姐?”(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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