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綢掛滿霽月殿的每個廊簷,長長地垂下來,窗上貼的是念語那日親自寫的大紅“囍”字,高堂上紅燭被點燃,殿內一片喜氣洋洋,晚秋竹喧穿了桃紅的宮裝,不時在打點些什麽,遠處隱隱傳來月柔叮嚀囑咐的聲音。


    畢竟出嫁的不過是個宮女,這殿裏頭也無其他人,一應事物早已在前日備下,因此倒也不算忙碌,念語今日一大早便起了身,為顯莊重,還是按品穿上了宮裙,不時在殿上踱來踱去,神色間難掩焦灼之情,翹首看著殿外,似在等什麽人。


    “主子,吉時已到,我們該送蓮舟出閣了。”月柔看著殿前擺著的幾個大紅箱子,輕輕附在念語耳旁道。


    念語微一怔,神色複雜地看了那些箱子一眼,手心早已是汗濕一片,稍稍鎮定心神後,又再確認了一遍:“真的都妥當了?”見月柔肯定地點過頭之後,這才舉步像蓮舟房內走去。


    “蓮舟,今日是你大婚,本應好好籌備一番的,隻是……真是委屈你了。”念語不無歉意地說道。


    蓮舟急急跪下,已微帶了哭音,隻不住磕頭道:“奴婢不委屈,主子救了奴婢一家,還放了奴婢出宮,哪來的委屈,此番大恩,奴婢來生做牛做馬也難報萬一。”


    “傻孩子,還不快快起來,”念語急忙扶了蓮舟起身,從月柔手中取過平安果,塞入她手中,“今兒是大喜,不許哭,往日裏,你總是寡言的那一個,我對你也不像對旁人那般留心,卻不知,你竟是頭一個要出宮的,出去是好事,多少人要出去都不能呢,日後要好生過日子,有了什麽難處,盡管去天寧巷的顧府找我哥哥便是。”


    “奴婢記下了,”蓮舟揭了蓋頭,走至桌前,替念語倒一杯清茶,恭敬奉上,“就讓奴婢最後服侍一次主子吧。”


    念語接過茶,一飲而盡之後,笑道:“快起來罷,出了這道門,日後你就是一家主母了,再也不是什麽奴婢了,可要改了口。”又重新替蓮舟蓋了紅蓋頭,親自攙了她出門,一旁的晚秋竹喧拭淚不已。


    行至了延慶門口,外頭早已停好了大紅的喜轎,疊層轎頂,黃須轎簷;鳳尾翹角,燈籠高懸。方形轎窗,繡簾相伴。前掛龍鳳喜字門簾,周有百子鬧春飾邊。一見到這轎子,念語腳步不覺有些微的遲疑,倒是蓮舟緊緊地握了念語的手,低聲道:“主子,無事的,隻管去吧。”


    站在身後的月柔早已從袖內拿出了紅包,帶著笑塞給了守門的侍衛:“幾位大哥,我們殿裏的姑娘出嫁,主子有幾句閨房話要講,還請各位大人行個方便。”


    那幾個守衛也是伶俐的,也不推脫,收了紅包,領頭的那個便道:“姑姑,放心,我們幾個這便要換值,後麵那班的我們早就通了氣了,要一刻鍾後才來呢,定不會打攪了容華娘娘的。”說完,便領著人走了。


    一見侍衛走遠,念語再也按捺不住,疾步跑至喜轎門前,一掀轎簾,緊緊地盯著轎內那張清秀俊朗的臉,要說些什麽,卻是死死地咬了唇,吐不出一個字來,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卻不覺更加模糊,伸手去揉,才發現已是滿臉的淚痕。


    “你瞞得我好苦,若不是那平嘉郡主開口要你,你是不是便打算一輩子都躲著不出來了?”念語大吸了幾口氣之後,才艱難地說出一句話來。


    “是我錯了,”那人伸出手來,輕輕替她擦了淚,隻是那淚卻似止不住一般,浸潤了他的手,也濕了他的心。


    “若是你日後在瞞我欺我,慕容致遠,我此生都不會再原諒你。”


    玉齒開闔,說出的卻是叫慕容致遠心驚肉跳的一句話。


    “傻瓜,我這不是來了嗎?”慕容致遠柔聲道,手中是她的臉龐,日思夜想的事情終於成了真,一時竟讓他有幾分不確信的感覺“那****跌落崖底,不知今夕是何夕,一養好了傷,我便上來尋你,並不是故意要瞞你的。”


    “你的傷可全都養好了?待會藏在箱中不會有礙吧?”


    看著她一臉切切的樣子,慕容致遠好似確認了什麽一般,微微笑了開來,眉目舒展,那笑意在眼角越堆越深:“不用擔心,不過小傷而已,倒是你,一個人在宮裏要好好照顧自己才是。”


    看著他眼角眉梢的情意越來越濃,念語心中卻微微覺得有些不安起來,正要說些什麽,卻被月柔打斷了:“主子,哥哥,時間不多了,正事要緊。”


    念語來不及多想,隻好將前日太後對她說的轉告了慕容致遠,憂心忡忡道:“我也知爹爹的難處,隻是我不在身邊,致遠,你要替我多勸勸爹爹,還有那平嘉郡主……”


    話還未完,便見小來子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報信道:“主……主子,不知,不知為何,那卿妃娘娘眼下正往這邊走來,走得還頗快,恐怕馬上就要到了……”


    在場眾人無不臉色大變,月柔一邊對蓮舟招手,一邊對慕容致遠道:“哥,快下來!”


    小路子已將那箱子打開了,卻是將蓮舟拉了進去道:“來不及換了,一不小心就會露了馬腳的,便這樣吧!”


    隻因念語與慕容致遠相談時,故意支開了除月柔之外的人,此時恐怕已是來不及了,念語一咬牙,隻得按著小路子的方法做了,闔上了轎門,隻聽見慕容致遠在裏麵輕聲說了句:“郡主那兒,我自有辦法,不會連累將軍的,你自可放心。”


    轎門一落,念語剛繞了轎杆,站在轎邊時,便見卿妃的衣角輕揚,再一會兒,卿妃已是來到了她麵前。


    “念語見過卿妃娘娘,請卿妃娘娘安。”念語行得這個禮端正恭謹,讓人挑不出一分錯兒來。


    莫菡今日不過著了白地梅花對襟短襦袔子裙,卻見念語一身品級宮裝向自己問安,心中不免覺得出了一口氣,麵上卻是掛了親切的笑容道:“暻容華何苦行此大禮,你比本宮承寵在前,按理,本宮還得喚您一聲姐姐才是。”言語間不免有些得意。


    “念語不敢。”念語此刻一心隻在藏在轎中的慕容致遠上,哪分得開心思去管那卿妃是否對她冷嘲熱諷。


    “瞧我,這規矩都忘了,念語姐姐快快請起才是。”又過了一會,莫菡方才“大悟”般地叫了起,“聽聞今日霽月殿有喜事,本宮特意想過去湊個熱鬧,卻不料去遲了一步,想著許是新娘子許是還未出宮門,這便急急地趕來了,幸好幸好,還算趕上了。”


    “蓮舟得蒙卿妃娘娘掛心,是蓮舟的福氣才是。”念語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一陣風揚過,轎簾微掀,被她不動聲色地移了一步,擋住了莫菡的視線。


    莫菡輕笑一聲,轉身來到了轎前,正欲開轎門,卻被念語出聲攔下:“卿妃娘娘且慢,娘娘有所不知,這新娘子一旦上了轎,除非是新郎,不然是不能開轎門的,說是不吉。”


    卿妃雖止了動作,卻不收手,笑道:“若是今日我執意要開了轎門,仔細看看新娘的模樣,你又當如何?”


    “娘娘品級高於念語,娘娘若是非要如此,念語也不敢再攔,隻是蓮舟此時畢竟還算是我霽月殿的人,念語連個下人都護不住,隻能去皇上那自請責罰罷了。”


    “哦?”莫菡一挑眉,環視周圍,看著抬轎的轎夫神情有些緊張,心中的疑問落了地,篤定這其中必定有貓膩,那手緩緩向轎門推去:“那麽隻能麻煩皇上一次了。”


    話音剛落,便聽轎內傳來一個女聲:“娘娘,今日是奴婢的大喜日子,奴婢不便請安,還請娘娘恕罪,隻是娘娘也應聽說奴婢的婆家對於這些子的神鬼禮儀之說是再信不過的了,這轎門一旦開了,奴婢也沒麵目再嫁過去了,血濺喜轎便也罷了。”


    聽那聲音說的堅定,卿妃此刻心中到沒底起來,念語見狀,急忙道:“蓮舟,你切莫做了傻事,小來子,還不去禦書房?難道要眼睜睜看著紅事做白事?傳出去成何體統!”


    卿妃這才訕訕收了手,道:“這新娘子倒有幾分骨氣。”


    月柔見狀,朝卿妃屈膝行了禮,吩咐那些轎夫道:“還不快快起轎,難道要誤了吉時不成!”


    眾人這才七手八腳地抬了那些箱子,轎子出宮門去了。


    待親眼看轎子出宮門之後,念語才長出了一口氣,對莫菡道:“念語還要回宮整拾一番,便先告退了。”


    隻留了莫菡一人站在原地,長久不語,許久之後,莫菡才低頭似對鳴兒說,要似自言自語道:“方才那些轎夫腳步遲緩,走得頗為吃力……”看身邊的鳴兒猶自不解的樣子,不由冷笑:“還是被她躲過一劫,隻是下次,我定不會再手軟了!”(未完待續推薦票、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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