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二人才回過神來,本是極尷尬的一幕,隻是這二人中,楚澈是自小便習得將萬事藏於心中的人,而那念語才楚澈麵前亦是小心慣了的,因此二人臉上竟也未顯出什麽來,都低了頭去,抬起筷子,小心地夾起一個包子來。


    約莫過了一會兒,楚澈放下筷子道:“可是飽了沒有?”


    念語微微點頭,這水晶包出自民間,自然少了幾分宮中禦膳的虛浮奢華之色,倒多了幾分百姓人家的煙火質樸之味,更難得的是竟叫她想起了尚未入宮時與邊關將士一道迎著來自草原之上的風兒,就著涼水吃包子的情景來,忍不住便多嚐了幾個,此時被楚澈一提,微覺有些飽脹之感,因此道:“這包子風味與眾不同,妾一時嘴饞多吃了幾個,讓……讓公子見笑了。”


    楚澈也不去計較她稱呼上的不妥,道:“你喜歡便好。”說罷,起身扔了一錠銀子在那桌上,朝老李道:“老李,你家老母親那病可好些了?”


    那老李快步到了桌邊道:“楚公子,你時常來照顧我的生意,上回您給的那十兩銀子還沒花完呢,這頓,就當老李我請您了,我老李也就這麽點手藝,您可不要嫌棄。”


    念語原本還未察覺,老李這快步一走,便看出了他的左腳有些微瘸,再看看這饅頭鋪子,也是極簡陋的,隻一間小屋子,說是屋子,擺了老李做饅頭的台子,鍋等之後,人在裏麵連轉身亦是困難的,至於客人用得桌子椅子之類的俱是放在外麵,不過用幾根竹子撐著塊油布權當遮風擋雨之用了。


    再看看外麵用包子的客人,也都是些布衣百姓。偶有一陣風揚起地上的沙子,便是抱怨不停,隻能用手擋了碗,免得沙子吹進去。


    念語不由心一酸,開口道:“李大爺,你也不必推辭了,這銀子大概也夠你開一間像樣的小鋪子了,這樣你做著方便了,那些客人用著也舒服了不是,你就收下吧。”


    旁邊一桌的客人聽到念語這樣說,見老李麵露難色,急忙幫腔道:“是啊是啊,老李啊,既然有好心人幫襯,你就收下吧,要不是貪著你手藝好,真是打死我也不肯來這兒吃這沙子的!”


    老李頗是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道:“這怎麽成呢,這怎麽成呢!這……楚夫人,你不是為難我老李麽?”


    念語微微一笑,看出老李的確是有點動心了,再道:“李大爺就不要為難了,若真是覺得過意不去,那以後都免了楚公子的包子錢便是。”


    “夫人說的極是,老李,你收下便是吧。”


    念語見老李接過了銀子,略一思忖,忽然展顏笑道:“這鋪子想來是開得起來了,隻是卻還缺一樣東西。”


    楚澈與老李奇道:“還缺什麽?”


    “招牌!”


    老李哈哈笑道:“這不防事,我家隔壁就有一個秀才,叫他寫一副便得了。”


    “老李,你何必舍近求遠呢?我家公子亦是寫得一手好字,才情更是上佳。”這老李脾性憨厚樸實,讓念語覺得頗為親近,便也學著楚澈稱其“老李”了。


    “這……這可使得?”老李臉漲得通紅,眼神卻是掩飾不了心中的渴求之意。


    楚澈微一猶豫,朗聲道:“拿筆來!”


    正巧,客人之中有個專替人寫狀詞的訟客,當下便拿出文房四寶,鋪開在桌上,楚澈輕輕撚開毛筆,稍一沉吟,便將大筆揮下:“百裏長街俱馥鬱,一籠玉柱參青天。”橫批乃是:“佳饌玲瓏”。


    老李大喜之後,小心接下,對二人更是一番千恩萬謝。


    二人出了鋪子,楚澈信手在前,問道:“你為何非要我為老李題字不可?”


    “此刻老李憑著一個小攤子,都能引來當今九五之尊親顧,若是換了店堂,恐怕來的人還要多些,免不了會起些事端,隻是,我看那老李生性老實,恐怕到時候反被人欺負了去,公子留一副墨寶在,也算是賜老李一個護身符吧。”


    “民生多艱,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楚澈點頭道。


    二人也不再接著話頭繼續下去,隻是各懷心事地走著。


    待路過上次那日念語停步的小書攤時,她不由失色,當再順著楚澈走下去,心中驚慌愈甚,腳步也不由緩了下來,卻也不敢露了痕跡,隻裝作一路欣賞風景,慢了步子。


    隻是終究是一步一步向那處走去,步子放得再慢,也有走到的一刻。


    已漸漸可以聽見總角孩童的朗朗書聲了,走著走著,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仿佛是近鄉情怯一般,聽著整齊的誦讀之聲,腳底卻似灌了鉛一般,再邁不開半步,憶起那日的情景,隻覺千思萬緒湧上心頭,愁腸百結……


    楚澈見她停下步子,眼中露出盈盈之色,心生憐惜之意,卻又不知她愁自何起,上前柔聲問道:“可是覺得有何不適?若是……”


    念語強壓了鼻中泛酸之意,笑道:“妾無礙的,煩請皇上帶路了。”


    楚澈微微疑惑地看她一眼,袖中的拳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終還是低不可聞地歎了一聲,返身繼續往前。


    再行幾步,便得見學堂新貌,原本的小茅屋已然不見了,如今取而代之的是一幢白牆黑瓦的小院,院前依舊是那幾株柳樹,柳枝隨風輕揚,緩緩拂過水麵,而那條靜靜流淌的小河亦是映著這岸上的一切,若不是有書聲飄揚,這屋,這柳,這水,淡得仿佛是幅潑墨山水一般……


    念語麵露驚訝之色,情不自禁地走過小橋,行至書院門前,看著門匾上書了:“於斯書院”四字,看手筆,似是出於楚澈之手,不由轉頭看了楚澈一眼。


    楚澈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向前一揮,道:“惟周有才,於斯為盛!”


    這八字擲地有聲,生生壓過那書童之聲。


    “竟是楚大哥親臨,快請快請!”一個著了天青色儒衫的書生聞聲出來相迎。


    念語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那書生眼尖,笑道:“這位想必便是嫂夫人了吧?在下白希字少原。”


    “原來是白先生。”念語微微欠身道。


    白希再還一禮道:“嫂夫人真是折殺小弟了。這於斯書院乃是楚大哥出資所建,不僅免去學童風吹日曬之苦,更是延請了不少名士大儒來此講學,真乃誌士仁人!”


    “白賢弟過獎了!”楚澈踏步向前,抱拳道,“那日若不是拙荊信步來此,為兄還不知此地,更是不知我大周還要如此潛心向學之處,略盡綿薄之意而已,賢弟言中了。”


    “楚兄難得來此,不如便入內與小弟把酒閑談一番如何?”那白希似是極為仰慕楚澈,上前深深一躬相邀道。


    楚澈婉言謝絕:“為兄尚有事務在身,恐怕不能與賢弟盡興了。賢弟不若與為兄講些書院之事吧。”


    白希也隻得應下,將書院內凡稱得上有趣之事皆與楚澈講了一遍,其中更是聊了不少書院內那些有才之士的文章言論。


    饒是如此,這般聊下來,天色也是不早了,二人依依惜別之後,楚澈才起步往回而去。


    回宮路上,念語按捺不住問道:“你……為何,要建那書院?”


    -----------------------------------------------------------------------------------------解釋一下,那啥“惟周有才,於斯為盛”是出自於嶽麓書院的“惟楚有材,於斯為盛”,嗬嗬,撓頭,前兩天因為不能上網,所以不能上傳,還請大家原諒~鞠躬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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