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念語跟在楚澈後麵,二人又不交談,走多了,也頗覺得乏累,趁著楚澈走在前麵賞景,便悄悄皺眉,走得故意慢了一些,哪知他竟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麽,回過頭來,促狹地笑她:“朕還以為顧將軍的女兒會是一個巾幗人物,沒想到居然頗有幾分江南女子的柔弱,再這麽走下去,倒顯得朕不懂得憐香惜玉了,也罷,就去前麵那個宮苑坐坐吧。”


    念語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見是一個梨花盛開的院子,那滿院梨花開得極好,好似連成一片白雲般,逶迤起伏,又有淡淡暗香傳來,心中也是極為喜歡,當下便展顏道:“念語謝皇上憐惜。”許是景色怡人,她也不如剛才那般懼怕,反而是落落大方地吟出一句詩來:“雪作肌膚玉作容,不將妖豔嫁東風。不知會是哪位姐妹有幸與這粉淡香青的梨花作伴。”


    景琰帝聽到那句詩,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笑說:“佳人有興,朕焉能不與之。”說罷便抬步向那院中走去。


    那院門不過輕掩著,隻一推,那滿院梨花便閃入眼內,那梨花深處似還有一個飛簷小亭,隱隱竟似有歌聲傳來,二人不由邁步走進,那聲音婉轉似黃鸝,細細聽來竟似帶著江南那氤氳的水汽一般,直教人忘了這俗世中的煩惱,跟了那歌聲入到那水鄉中且夢且吟。


    楚澈被那歌聲所引,便又趨近幾步,念語正欲跟上,卻忽然從那歌聲中驚醒過來,於是止步不前,見那楚澈並無察覺自己的異樣,又小步上前道:“妾微感不適,不能久陪皇上,先行告退,還請皇上恕罪。”楚澈此刻隻留意了歌聲,也不在意,輕點一下頭算是準了,於是念語退身出來,離了那花苑。


    出了院門之後,念語輕輕吐出一口濁氣,一時好奇,便朝那院子正前方的宮室走去,想去看看到底是何女子得幸住在這裏,更是被那歌聲所激,也不細想,便舉步往前。


    及至走到宮室門口,看那匾額上書“凝香閣”三字,念語略一回憶,便想起了是那來自淮南的周茗玥了,聽她歌喉,想來也是一個芊芊佳人吧,再回頭望了一眼那片梨花,便轉身向那霽月殿走去。


    剛至殿門口便見殿內一副忙忙碌碌的景象,清流,竹喧,蓮舟三人來回穿梭不停,念語便叫住那蓮舟詢問:“這宮內發生何事?怎麽如此忙亂?”


    蓮舟這才看到念語回宮,一細看,竟隻有她單獨一人,卻也不敢問她,隻回答:“回主子,聽小來子說,今日皇上邀了主子同遊,想來晚上會召主子侍寢,所以叫我們準備準備,怎麽……”


    話未說完,念語哭笑不得,邊往內室走去,邊說道:“這宮中消息倒傳得挺快,隻是你去跟那小來子說,他今日的算盤怕要打錯了,你們都停下來吧,這傳了出去豈不是叫整個後宮都看我笑話嗎?”


    蓮舟本擔心她會動怒,看到她一副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時才稍稍放寬心,卻又怕她失望難過,隻得鼓足氣小心翼翼問道:“主子,可千萬別失望,皇上……”


    “傻丫頭,下去做你的事吧,聖意難測,我今日也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笑笑寬慰蓮舟,忽又想起了什麽,“那月柔姑姑呢?”那楚澈邀她同遊之時,她隻留全身精力來應對他,一時竟忘了留意月柔去向,此時才想起來了。


    蓮舟伺候她的日子雖不長,卻也知道她不如其他宮妃一般隻知作踐下人,對她也頗為上心,此番見她談笑如常,便鬆了一口氣,“奴婢還怕會惹得主子不高興呢。月柔姑姑一回到屋裏便被太後來的人叫走了,奴婢也不知是叫去幹嘛的,細算起來,去了倒有大半個時辰了。”


    念語點點頭,心下卻是納罕的很,這太後叫了月柔去到底是所謂何事,想了一會兒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揮手叫蓮舟下去,又囑她等月柔回來便去回她話。


    又過了約一盞茶工夫,那月柔才回來,因著宮女不得單獨在除了自己所在的宮室外行走,那月柔是由太後的貼身侍女芷秋共芷舒陪來的,少不得又要打賞一番。


    那芷秋笑著跟念語說:“語才人,太後特特遣我來與才人說一聲,因了月柔姑姑針線上的活是極好的,便叫了她去補那雀羽緙絲鳳袍,耽擱久了,還請才人不要責怪姑姑。”


    “秋姑娘言重了,太後看中月柔的手藝,是咱這霽月殿的榮光才對,我又怎忍心責怪姑姑呢?”念語心知這是托詞,太後身邊能工巧手何其多,眼前這芷秋就是一個,若是單單隻為一件鳳袍又怎會特地從自己宮中叫了人去呢,麵上卻是滿臉堆笑,似是與有榮焉的模樣。


    待那芷秋芷舒走了以後,念語便將月柔叫入寢宮,坐下來閑閑喝一口茶,笑著說道:“姑姑手藝既如此了得,若隻呆在這霽月殿中,念語還真怕委屈了姑姑。”


    那月柔一聽此話,臉色便白了,隻是不斷磕頭,急急說道:“主子乃是月柔的恩人,月柔豈敢有二心。”


    “姑姑還不快快起來,”說著,念語便親自扶了她起來,替她攏攏發絲,“姑姑這不是折殺我麽?太後方才也吩咐了,叫我不得為難姑姑,姑姑這一跪要是傳到老人家耳裏,叫念語可如何自處。”


    月柔歎了一口氣道:“主子可還是信不過月柔?如實是信不過,主子還是攆了月柔出去吧。“


    念語見她說得傷感,心下也軟了幾分,連那口氣也一並軟了下來,苦笑道:“姑姑也是這宮裏的老人了,你與這殿中其他下人不同,你不是分派給我的,卻也不是我親自去向中宮討了你來的,前有德妃和寧貴人,現又有太後留了你這麽久,爹爹雖手握兵權,卻也招來不少嫉恨,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對我爹真如明麵上那般放心嗎?我入宮這段時間無不是過著如履薄冰的日子,如今為著我身邊的這一個人,竟擾動了這許多宮中上位,姑姑,你說我能不疑你嗎?”


    聽了念語這字字泣血的一番剖白,月柔雙膝一軟,又要跪將下去,卻被她一把扶住,歉然道:“姑姑也請體諒體諒念語吧。”


    “奴婢知道主子心中之苦,上午主子那問話,月柔自然也是知道主子用意的,隻是被絮美人打斷了,既然現在沒外人在場了,月柔就回答主子罷,家兄右胸並無二指長的刀疤,倒是左手臂上有個齒印,是奴婢幼時咬的。”月柔直直地抬起頭看著念語的眼睛說道。


    “姑姑,是念語為難你了。”她雖是鬆了一口氣,對那月柔卻是真的覺得抱歉。


    “主子信了奴婢就好。”月柔扶了念語坐下後,也抽出手絹輕拭眼角,“月柔這就把今日在頤華宮的事細細說與主子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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