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原野,一柱孤峰,天藍如洗,流風輕拂。不刻意去計較真假虛幻,這臨時基地中模擬的初夏世界、完全能夠給包括五階在內的所有人帶來一種亙古久遠、開闊無垠、繁衍不息的感官享受。


    羅淩就站在崖邊不遠,眺目遠望。在他身後,冒險者們已經開始雲集,不管私下如何看待這件事,團長的麵子,眾人還是給的,一聲召喚,能到的都到了。


    團長和刺兒頭,一個傭兵組織中,這樣的情節幾乎是永恒的故事之一,而且現在的荊盟組合結構鬆散,桀驁者、野心者林立,羅淩獲得團長之位,在很多冒險者眼裏都充斥著‘巧取豪奪’的味道。如是,不出問題才是怪事。


    羅淩背對著眾人在虛擬的崖畔吹風,下邊有人呲牙,小聲嘀咕:“姿態擺的很是那麽回事,就是不知道處理事情的手段怎麽樣。貌似十字軍同盟那會兒都是一通吵,然後吵完拉倒……”


    以五階之能,這聲音不可能瞞過任何一個的耳朵,羅淩自然是清楚的聽到了,不過他根本沒有理會。


    不須回頭,羅淩通過感應便能判斷出到場的人數,知道人來的差不多了,羅淩開了腔,他指著眼前廣褒沒的土地,道:“這是我根據艾美拉世界模擬的一個場景,她曾經很美,而遼闊更是從未改變。”


    話題一轉,羅淩又道:“我知道有人對我不滿意,潛台詞:大家都實力相仿,憑什麽是你,來領導帶領大家?而且是以耍手段的方式完成了上位。當然,這並不是真正的重點,真正的重點是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如果我說將團隊所有獲得都給他,我估計別說當個團長,當他爹他都願意,畢竟現在這個時代早沒有人去收那筆可觀的遺產稅。”


    底下很多人都笑出了聲。羅淩平日裏給人的印象就是台三棒打不出來一個屁的工作狂、永動機,眾人沒想到這人挖苦人也挺行,而且還能講講不入流的冷笑話。


    話題再一變,羅淩道:“精英,大家都是地球世界的精英,無論是頭腦、還是實力。當我來到阿修羅城,當我看到竟然先先後後來了這麽多強組、強團,我個人總將事情往壞處想的毛病便不由自主的發作了。大多數人被擺了一道,這裏是個坑、是個巨大的陷阱,是某存在或某勢力用心險惡的安排。至於是誰,一般來講,如果諸位都葬身在這個拜赫人的破位麵船裏,誰是最大的受益者,那麽誰便很可能是策劃者。我想這一點諸位大都早已想明白,我就不過多贅述了。”


    “早想明白了。這事不算完!”人群中有人如此咧咧。


    沒人對這話表示不屑,事實上,眾人確實都憋著一口氣呢,當初800多人的隊伍,實力最差也是四階以上,可以說是強者雲集,威勢浩大,看看現在,十去七八,這都是血債,是必然要討還的。


    羅淩目光平靜的從人們身上掃過,繼續道:“在這裏的諸位都是各自地域、組織、團隊中第一流的人物,平日受眾人尊敬追捧、頤指氣使、說一不二。我當初雖然知道是陷阱,但自知就算大聲疾呼,讓不會有什麽成效,所以預警留言,另外就是坐標信號,至於有沒人有人加入,我所秉持的原則,用我們國家的一句俗語說,就是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羅淩這番話說出,下麵沒人反駁,不是因為聽不懂,這裏的聰明人不要太多,就算有一兩個隻精於戰鬥的武癡,也自然有人告訴商末周出薑尚的相關典故。沒人反駁是因為羅淩說的確實是事實。不管是第一次招徠,還是第二次籠絡,羅淩一沒動用武力逼迫,二沒有跪地苦苦哀求,而且兩次可以說,都是給予了很大的援手。眾人雖然不知道為何羅淩在阿修羅城中就沒有迷失方向的顧慮,但他們心中都清楚,當時的情況真的是迫於無奈,若無羅淩的定位指引,物資支援,現在興許這裏大多數人已經不知在阿修羅城的哪個位置挺屍了。


    固然,羅淩有趁火打劫的嫌疑,但從另一角度講,也確實是付出了代價的。第一回解救,換來的結果是大多數人不領情,另外成立了十字軍同盟,然後仗著人多勢眾,在荊盟已經清理出的區域大肆劫掠,直到現在,很多人的空間環裏都存有大量價值連城的珠寶,黃金那都是帶多了嫌占地的下品財寶,若非如此,也沒可能一張口就3克拉、5克拉的無暇寶石做賭注。


    第二回解救,荊盟做的更到位,不但不計前嫌,還及時的派出了聖戰士破開敵陣,用高速坐騎將一幫子五勞七傷的冒險者從死神刀下就了回來,若沒有這一出,這票突圍而來的冒險者,至少有30名會在看到逃出升天的曙光的情況下葬身敵陣。


    此刻,這些冒險者們還不清楚裏昂一夥為了跟羅淩爭,是如何舍棄部署的,又是如何通過第三層的極溫區域的。紙永遠包不住火,當時也許情緒作祟,人比較蒙,可等過後冷靜下來細細想,裏昂這些人所做的決定其本質究竟如何,估計沒人會想不明白,那時,就不光是罵娘那麽簡單了,說恨之入骨也不為過。


    羅淩成立並壯大荊盟,是用了計謀,但不是陰謀,而是陽謀,讓人明知真相卻不得不入甕,更重要的是,這個計謀是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的。事實證明,羅淩確實掌握著遠比其他冒險者組織更多的信息、更棒的技術,以及更加行之有效且安全妥帖的策略。


    說來說去,真正讓這些桀驁不馴的冒險者們對羅淩有微詞怨言的其實是人性中很劣的三樣東西。


    1,麵皮。遙想自己當初意氣風發,兵強馬壯,信心百倍,迫不及待的想要大展拳腳,結果幾番折騰下來再看,灰頭土臉、賠了夫人折了兵,反觀羅淩的團隊,貌不驚人、言不壓眾,這邊都突進了,那邊還在磨蹭備戰,對此,曾不止一次的藐視並嗤之以鼻,哪知後來人家一路高奏凱歌,戰的實在,打的輝煌,如鐵錘釘釘子般,一步步在敵人的巢穴中砸出個優勢地形、上風局。前後這落差之大,真的是讓人顏麵掃地。


    2,嫉妒。這個就無須細說了,從一句‘憑什麽羅淩就能預先得知那麽多有用的信息?’到‘還不是仗著卡尼德人的晶體技術撐腰’等等諸如此類,所能妒忌的內容實在是太多,每一項妒忌,都使得這些人的思維本能的放到了羅淩的對立麵,最起碼也是劃清了界線。橫看豎看都覺得是小人得誌、暴發戶嘴臉,甚至那些能力的體現,也打上了問號,是真的行嗎?不會又是某種投機取巧吧?


    3,比較。有比較才知不足,才能進步,這是積極的手法。消極的一麵,有了比較,心中愈發不平衡起來。很多人都有個毛病,見不得別人好,尤其是跟自己持不同論調行事者,看到對方碰壁,幸災樂禍到未必,但自己的一點點得意難免會有,‘看,不聽哥勸,玩個性結果搞砸了吧?’別人成了,自己沒成,‘歹勢!哥這種方法其實也是行的,隻不過運氣這次不在哥這邊。’而羅淩的團隊顯然已不是成了、沒成那麽簡單,一邊是十去七八,可以說損失慘重、元氣大傷,另一邊是有歇有晌,戰績輝煌還無人死亡,這樣的天壤之別,也難怪人們心裏不平衡。


    除了個別私心重到令人發指,野心大到情願思想偏執的人,大多數人心裏其實都清楚真實情況是如何的,但清楚和坦然接受絕對是兩個概念,而這正是某些人眼中的可乘之機,結果這類狗血而低能的事時時上演,就連一幫子腦域開發度遠超於普通人的精英也不能免俗。


    羅淩在說完了‘願者上鉤’這番話時,沉默了大約30秒,就是給眾人一個思考的時間。然後,他將話題轉回了一開始,“我虛擬這個場景,就是希望大家能夠緊繃的神經能夠得以放鬆,另外,這虛擬的世界如此遼闊,我想,不少人會見景生情、心有感觸,我們生活的地球,當初何嚐也不是這樣一個美麗而幅員遼闊的世界?心中能多一份寬廣,就能少一份狹隘,眼光更遠,心緒更沉。”


    羅淩平靜的目光依然一如既往的在人群中掃視著,每一個人都有種被其特別關注的感覺,而無一例外的,所有人與羅淩的目光對視,最終都敗下了陣來。不是因為羅淩的目光多麽深邃,多麽神性,而是因為在阿修羅城冒險的這件事上,羅淩真個是坦坦蕩蕩。可以說,如果羅淩願意,他完全可以自籌一切,直指核心,完成初定的目標,其他,愛是誰死誰活,跟他都沒有太深的揪扯。


    但羅淩選擇了一條複雜的多的路,他發現這些冒險者被人群體陰了一把後,決定用自己的戰車捎帶這些人一下,能拉扯多少算多少,至於拉扯的人在日後是否能真的發揮跟惡魔搶奪利益的釘子作用,那都是未知數,是可期望但不值得倚賴的,所以他這回是難得的看在地球老鄉的麵子上,當了回好人。


    當然,這好人羅淩當的有些含蓄,甚至顯得有某種不可告人的圖謀。這跟羅淩的過往經曆和品性有關,誰都不能指望一個世界雖大、卻無其立錐之地的人像雷鋒那般擁有高尚的人格和情操。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在場的非五階也就罷了,受實力的層次的壓迫,成功欺騙也是有可能的,還有一票五階,卻是騙不過的,大家都水準相近,一個個塵埃飛過、都能心生感應,對視時眼神的變化,又怎能瞞的過他們?因此,心中多少有愧的眾人,才會敵不過羅淩的目光。而那些根本以忘記良知為何物的人則比較辛苦,在這個時刻,他們需要裝,需要演戲,因為陰暗的人,想法也大都陰暗,他們認為,羅淩的目光巡視,是在找這件事的真正慫恿者。


    事實上,某些人陰暗的推測並沒有大錯,因為羅淩絕對也算是陰暗中成長起來的一份子。羅淩就像那些仙俠小說中由魔入道的修魔者,百川納海,萬法歸宗,有人因文成聖,有人因武入道,條條大路通聖境,羅淩所修之路凶險無比,極重心境,先是隕坑、後是貝敘,兩次洗禮,真可謂洗心滌性,羅淩隱有佛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麽點意思,所以才顯現出一些‘大’的格局氣象來。


    然而,再大氣,一些近乎本能的行事手段還是根深蒂固的,羅淩確實是在借機尋找那些心懷叵測的可疑分子。這可不光是因為軒轅冽水受傷等於觸動了他的逆鱗,還有個原因就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和事件的進展,一個原本不確定的假設讓羅淩變得越來越確定,那就是在冒險者中,有跟阿修羅城的幕後操縱者沆瀣一氣的二五仔!


    甚至,羅淩已經開始認為,這個二五仔或這幾個二五仔中,某個肩負著更為重要的使命。這人與阿修羅城的幕後操縱者有著近乎成敗在此一線的重要關聯。這個推測羅淩目前還無法證實,不過快了,隻要能量柱停止運行,阿修羅城徹底失去能源供給,到時候隻需看看對家的反應,羅淩就能將自己的推測確定80%了。


    羅淩接著道:“說什麽恢複人類昔日榮光,很扯很虛偽,但要說有很多人想趁機獲得不朽,我想這很實在。包括我在內,這裏有很多人具備了仰望那個高度、並為之奮鬥的資格,而經過這次冒險,我想還會有更多的人加入這個行列。因此……”


    羅淩加重了口氣,並頓了頓,這才又道:“我虛擬這個場景,就是希望大家不要隻拘泥於眼前,地球確實是塊大蛋糕,少一個人分自己得到的就能更大,但是,惡魔就是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管是真狗還是虛與委蛇,實力不夠,憑什麽跟惡魔要那個分蛋糕的位置上?而在實力夠之前,要靠什麽來保證話語權?”


    羅淩再次停下話,目光灼灼的望著眾人。半晌,才對思索他拋出的這個問題的眾人繼續道:“沒錯,錢多了不壓手。但如果你有很多錢,還會為了錢鋌而走險嗎?這事套在我身上,拜赫人的科技了得,但值得我豁出性命爭搶嗎?不!我爭搶的是時間,在地球發展的時間,如果隻剩下我,惡魔們會全力以赴,對我出手,哪怕是磨,也會磨死我,但有了你們,有了你們這些同樣有能力、有抱負、有野心的人,惡魔們就得分散應對,這就是牽製。”


    羅淩最後終於一改平靜平淡的強調,語氣加重道:“每一個有不朽心思的人,都需要其他人來牽製惡魔,至少在實力真正壯大前,保證這塊蛋糕還在,還有坐在分蛋糕位子上的希望。這裏就算有惡魔的真正的狗,我也不擔心。因為這如果算是策略的話,就是一個根本不怕讓對手知道的策略。惡魔們也正是意識到這一點,才在這裏擺了這樣一個局,欲陷諸位於死地。”


    眾人集體沉默,羅淩的說辭最起碼讓他們更深一步的考慮這樣的問題:他們是不是已經到了尾大不掉的使他們的主子產生了提放甚至誅除的地步了?


    答案在羅淩看來是肯定的。從全局的角度看待,就會發現,地球人類真的不愧是‘位麵蛋’的精華體現,不愧是頂著‘人人如龍’名號的天之驕子,之前沒有出現強者,那是位麵體係的自平衡,全麵而細密的法則壓製,當這個壓製被破壞掉,到現在,這才幾年?魔災後也就五年光景,就在人類僅存的6、7億人中,相當於惡魔男爵實力的五階職業者誕生了多少?


    不比不知道,一比,估計黑暗大君都嚇一跳,照這樣的速度,沒等這個位麵蛋拉回它的老巢,這邊就得爆發超級暴動,想象一下由五階職業者組成的軍團大肆殺戮將會如何?或許他們還正麵鬥不過惡魔們以十萬年計的、所積累的海量戰力,但要跑卻絕對問題不大,隻要有時間,這票個個都是天賦絕拔者的軍團將會成為怎樣的一個群體?


    這還是遠的,近的,公司聯合野心勃勃的試圖從艾美拉世界搞到原力石板,一旦搞到,克隆人的神魂便有了短時間穩固的可能,這就意味著其最大的弱點——懼怕精神類術法、頭腦不夠靈活、無法發揮全部實力。這些問題統統解決。惡魔哀難子爵經過多少年的南征北戰,才讚下了四階的紐因特和戈賽特各兩千,而這邊隻要突破這個關卡,公司聯合就能批量生產四階克隆人。羅淩當初不過放出2千四階衍體,就將兩隻惡魔軍團打的雞飛狗跳牆,如果是2萬人的軍團呢?


    羅淩是不會對在場的冒險者們大談原力和位麵精華的秘密的,那樣隻會讓他立刻升格為惡魔的第一打擊對象,一個知曉這些信息、擁有卡尼德人科技、且能操控靈魂的存在,絕對夠格讓惡魔們不息代價的除之而後快了。羅淩覺得自己話已經說的相當到位,這已經是戰略上的指引了,在場的冒險者們能不能把握,那就是他們的事了。不過,這裏的有些人注定沒有機會再把握,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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