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楊華忠果真兌現諾言,收工就來了老宅看老楊頭。


    剛好楊華明帶來了幾樣菜,還有一壇子酒,看到楊華忠進來,楊華明趕緊招呼起來。


    “三哥,你來得正好,咱幾個去隔壁那間空屋子裏喝幾盅,省得在這裏喝到時候咱娘又嚷嚷著要吃,她先前已經吃了一大海碗雞蛋麵條了,不能再吃,再吃就要炸掉了。”


    楊華忠沒吭聲,視線落到老楊頭的臉上。


    老楊頭已沒在那把搖椅上躺著了,而是坐到了輪椅上,外衣穿好了,看著架勢是打算去隔壁屋子喝酒吃菜了。


    “好吧!”


    楊華忠點了下頭,父子三個來了隔壁的空屋子。


    隔壁這空屋子從前是小娟和鐵蛋住,後來四房被攆出去後,這屋子就空置下來了,原本的桌椅都在。


    楊華明知道老楊頭甭管在哪都是個講究的人,即便在這間閑置的空屋裏吃酒,也必定要把老漢推到東麵最大的席位上。


    然後他和楊華忠一人坐了一方,把籃子裏的幾樣小菜拿出來擺在桌上。


    一碗青紅辣椒炒鴨蛋,一碗醬肘子,一碗蒜香茭瓜絲兒,一碗糖炒花生米。


    “喲,這菜是三丫頭炒的?還別說,這菜一看賣相就好,聞著也香,三丫頭廚藝還真不賴啊!”


    楊華忠看了眼麵前的幾道小菜,讚道。


    楊華明笑著道:“湊合著燒的,哪裏能跟她三嬸的廚藝比呢,三哥過獎了。”


    說話的當口他拍開手裏酒壇口的封泥,先給老楊頭滿上。


    透明的酒液緩緩倒入老楊頭麵前的酒盅裏,酒的醇香撲鼻而來,老楊頭貪婪的深吸了一口氣,擰了四天的眉頭終於在這一刻舒展開來。


    楊華忠和老楊頭自始至終都沒有正麵說一句話,酒桌上都是楊華明在說話。


    但楊華忠過來了,這個態度就是低頭了,至少在老楊頭看來是這樣子的。


    一桌飯就在這樣平和的氛圍下吃完,各自散去,老楊頭絕口沒提楊永仙的事情。


    或許,老漢心裏已經隱隱猜測到一些什麽。


    翌日吃過早飯,楊華忠扛起鋤頭正準備去下地幹活,楊華洲趕車馬車風塵仆仆回來了。


    ……


    老宅。


    楊華忠,楊華明,楊華洲三兄弟都來了,三兄弟一人坐一方,目光都往主位這邊的老楊頭臉上瞟,三兄弟眼底隱隱帶著擔憂。


    屋子裏死一般的靜寂,除了床上譚氏睡著後一陣陣發出的磨牙聲。


    “咯咯咯……吱吱吱……嘎嘎嘎……”


    譚氏又開始磨牙了。


    磨得齜牙咧嘴,一臉猙獰。


    楊華明忍不住往譚氏那邊扭頭看了一眼,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楊華忠悄悄瞪了他一眼。


    這當口還敢笑?老四你這是找死啊!


    楊華明趕緊捂住嘴,坐在那裏快要憋出內傷了。


    半響後,老楊頭終於從巨大的震驚和失望中找回一絲自己的神識。


    他眼中的光亮,熄滅得一點渣子都沒有,兩隻眼睛仿佛兩隻巨大的黑洞,裏麵是絕望的深淵。


    那目光從麵前的哥仨身上掃過,森冷森冷的,將磅礴的絕望和失落源源不斷的傳遞給他們。


    “這到底是咋回事兒?咋就考不中了?明明那麽努力,那麽用功,寫的字那麽好看,做的文章也華麗,咋就考不中呢?”


    老楊頭口中喃喃著,聲音都有些有氣無力,仿佛是一個快要彌留之際的老人,吊著最後一口氣在跟大家夥兒交待後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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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咱永仙還年輕,剛剛三十一歲,往後有的是機會接著考。這趟我在長淮州打聽,中舉的考生中年紀最大的今年四十七呢,跟我三哥一般大,所以說隻要堅持,永仙肯定能考中的!”


    說這番安慰話的人,是剛從事發地長淮州回來的老五楊華洲。


    老楊頭黯然的搖搖頭:“不中了,沒那麽簡單啊,那個考官是哪些人?”


    楊華洲道:“這個我還真不曉得,我就在貢院門口看榜文了,找遍了所有的榜單都沒找到永仙的名字,我就回來了。”


    “至於考官是哪些人,不曉得三哥曉得不?”


    目光全都被引到了楊華忠的身上。


    楊華忠清了清嗓子,道:“當初大安考試的時候,我聽他隨口提起過,應該是由兩撥人馬組成,一撥是京城下來的,還有一撥應該是長淮州的地方官員,這樣才會防止徇私舞弊,力求公平公正。”


    楊華洲和楊華明皆點頭。


    老楊頭則擺擺手,哀痛的道:“這麽說來,隻要這些地方官員一天不調離長淮州,他們監考和閱卷的時候,都會對咱永仙不利的。”


    “但凡有他們在一天,咱永仙恐怕都沒有出頭之日了,哎,真是倒黴啊!”


    明日要拿把鋤頭去把老大的臥虎穴給挖了,什麽破玩意兒,一點庇佑都沒有!


    老楊頭的話,這回是真的把楊華明給逗樂了。


    “爹,我沒聽錯吧?合著您老的意思是那考官故意給咱永仙穿小鞋咯?”他問。


    老楊頭反問:“不然呢?那為啥永仙沒考中?我看他在家做的文章那麽好,字也寫的漂亮。”


    楊華明扯了扯嘴角:“爹,我聽說那閱卷的時候考生的姓名啥的都是用火蠟給密封著的,是看不到學子的名字的。”


    “再說了,那些考官跟永仙跟咱家又沒仇恨,咋就故意不讓咱永仙考上呢?”


    老楊頭皺眉,“這世上的事兒,誰曉得呢?指不定咱家誰無意中在外麵得罪了大人物,故意不讓咱家再繼續出有功名的唄!”


    老漢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還故意往楊華忠那邊瞥了一眼。


    這眼神,讓楊華忠愣了下,突然就意識到什麽。


    漢子的臉猛地沉了下來,人也站起了身:“爹你說的啥話?永仙考不上是他自個學問沒到位,你扯上我們三房做啥?”


    “啥叫咱家誰無意中在外麵得罪了大人物?合著爹你的意思是說咱家大安和晴兒棠伢子他們在朝堂上的對手查出永仙跟他們的關係,所以故意拿捏不讓永仙考中?”


    “爹你是不是老糊塗了,你咋能把責任推到我們三房?你這推的太荒謬,太可笑,我簡直,簡直……”


    楊華忠氣得都說不出話來了,而邊上的楊華明和楊華洲也都是一臉錯愕的盯著老楊頭,不敢相信老漢竟然還會做出如此傻帽的推測,莫不是癡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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