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剛進院子,楊華忠和楊若晴他們剛把這趟采辦的東西卸下來,楊華忠便拿起那包醬肘子打算給老楊頭送去老宅。


    結果被孫氏給攔住。


    “今個初一,爹娘這個月是跟著五房吃喝,你不如直接把醬肘子送去五弟妹那兒,讓她夜裏給爹熱了下酒。”孫氏提醒道。


    楊華忠愣了下,拍了下自己的腦袋:“要不是你提醒,我差點把醬肘子送去老四和小娟那裏了,對對對,十月了,輪到五房贍養了,我這就把醬肘子給送去。”


    “你等下,把這包絲線也一並帶上,這是五弟妹托我幫她帶的。”孫氏又道。


    楊華忠接過東西,趕緊去送去了。


    楊若晴帶著駱寶寶回了家,夜裏,駱家的飯桌上也多了好幾樣從酒樓打包回來的菜肴。


    有駱鐵匠愛吃,也有王翠蓮喜歡的,還有適合拓跋嫻的。


    除此外,楊若晴還專門給駱鐵匠帶了一壇子桂花釀。


    “這是周大廚跟我這隆重推薦的,讓務必給大伯你帶一壇子來品嚐下。”楊若晴道。


    駱鐵匠最喜歡的就是酒了,捧著酒壇子,笑眯了眼。


    “老周不賴,下回我去鎮上給他帶兩斤咱山裏的野茶去,保準他喜歡。”他道。


    楊若晴點頭。


    又拿出扯的布料交給王翠蓮:“大媽,天氣轉冷了,這些布料是這一季新到的,有些花色是今年的新款式,聽說是長淮州那邊流過來的呢,我給你和我婆婆各帶了兩匹,你們做幾件夾襖穿。”


    “還有這料子,給我大伯做褲子不賴,你看著弄。”楊若晴道。


    王翠蓮打量著桌上的布料,眼底都是喜歡。


    “這匹料子好,摸著手感就不賴,回頭我跟村裏人家買些上好的棉花來,送去彈匠那裏打出棉絮來,做夾襖再好不過的了。”她連聲道。


    楊若晴微笑著道:“好啊,李家村的彈匠遠近聞名,大媽要是想請人家來咱家彈,我就提前去約……”


    “不用約。”王翠蓮趕緊擺手,“到時候我約上你娘和你五嬸她們一塊兒去,不用約回家來那麽費事兒。”


    楊若晴便笑著道好。


    在莊戶人家的婦人們心中,深秋之後的初冬裏,便開始迎來一年中的農閑。


    農閑時候,幾個婦人相約著一塊兒去趕集啊,去鄰村的油坊裏榨油啊,去彈棉絮啊,又或者一塊兒舂米,推磨碾粉做粑粑吃……


    這些都是農閑時節的娛樂休閑活動呢。


    一塊兒去,一塊兒回,一路上嘰嘰咋咋拉家常,到了鄰村跟別的同樣目的的婦人們一塊兒說說話,說說彼此村子裏的趣事兒,再互相攀認攀認,談笑間活計也弄好了,最後一群人心滿意足的回家來,便是完成了一次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楊若晴自然不會去剝奪她們娛樂的機會,相反,她有時候還會在暗中創造一些這樣的機會,好讓她們娛樂娛樂。


    哄得大伯大媽開心了,楊若晴便去了婆婆拓跋嫻那屋。


    婆婆這個時辰點應該是剛從佛堂回來,在屋子裏歇息。


    楊若晴叩門進來的時候,發現婆婆坐在燈下手裏拿著一封信在看,邊上放著一隻錦盒。


    錦盒雖然是合攏的狀態,看不見裏麵的物件,但楊若晴還是一眼認出這是去年辰兒回家過年時,公公托他帶給婆婆的禮物。


    一把特殊的木梳。


    木梳上麵刻著的詩句,是當年他們二人兩情相許時的誓言。


    願吾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好美的誓言,我是星星,你是月亮,星月交輝,長相廝守。


    隻可惜公婆這對星月,中間卻給時間生生劃開了一條長河,三十年不複相見……


    “娘,我方便進來麽?”楊若晴推開門後看到眼前的場景,遲疑了一分,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拓跋嫻視線依舊落在手中的信紙上,溫和的聲音緩緩道:“無妨,你過來陪我說會話也好。”


    楊若晴知道婆婆這是寂寞了,想要找人說說話,舒緩下心情。


    於是,她便乖巧的應了聲,轉身關好屋門,來到桌邊坐下,抬眼去看婆婆。


    橙黃的燭光籠罩著婆婆的麵容,她溫婉的麵容秀美嫻雅,歲月格外的厚待她,年近五十的人了,臉上卻沒有半點老態。


    就連眼角的細紋,也淡得需要細細察看。


    楊若晴想到前幾年的婆婆,似乎比現在要顯得衰老一些,這一年多來,她好像發生了神奇的變化。


    楊若晴把這偷偷歸納為愛情的滋潤。


    “晴兒,你說,那個人他到底是如何想的?”拓跋嫻突然問。


    “啊?”


    楊若晴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走神了,連婆婆問啥她都沒聽清楚。


    好在拓跋嫻似乎並不真的在乎楊若晴的答案,又或者說,拓跋嫻也清楚楊若晴不是那個人,所以給不了那個人的答案。


    她隻是需要一個傾訴者,所以,她指間輕撫過手裏的信紙,自言自語道:“從他寫給我的信,我能感受到他對我的感情並沒有變,依舊還是三十年前的那個他。”


    “可我卻怎麽都琢磨不透,明明那麽深愛,為何他要躲我三十年?為何他到現在都不來見我一麵?”


    “我們相識的那年,我十六,他二十,分別的那一年我十八,如今我四十八了,這中間我們蹉跎了三十年,試問,人生有多少個三十年呢?”


    “是不是非要等到我年逾古稀,行將枯木的那一天,他才會趕來見我最後一麵?”


    “若真是那樣,那我寧可他永遠都不要出現在我麵前了,我不想讓他看到白發蒼蒼的我,我隻想將十八歲的青春容顏留在他的記憶中,可是,我此時此刻,又是多麽的想要見一見他啊,就當是個故人也好啊……”


    拓跋嫻的聲音漸漸的低沉下去,到最後化為一聲綿長的輕歎。


    一滴清淚,落在指間的信紙上,筆墨被渲染,仿佛那揉碎的光陰裏所有的回憶和思念,眷戀與愁怨……


    屋子裏,陡然就被一種憂傷的情緒所籠罩。


    楊若晴垂下眸子,粗線條的她在愛情的世界裏一直都是風調雨順的被駱風棠寵著,嗬護著。


    說實話,她沒有過婆婆拓跋嫻的這種經曆,但婆婆的憂傷與困惑,她卻能理解。


    實在找不出給力的話來安慰婆婆,楊若晴心一橫,道:“娘,您要實在不相等,我們便去東海找我公公吧!你說的對,人生,沒有多少個三十年,即便公公消失三十年有苦衷,時至今日,所有的苦衷也該有個水落石出的時候了,有情的人,不該帶著遺憾離開這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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