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3年冬。


    華夏西南,某邊陲小城。


    華可鏡驅車離開小城,翻越了一片連綿的山丘,又行駛了二十多公裏,找到了一個幽靜的烈士陵園。


    陵區不大,占地不過方圓兩萬平米,也就橫豎一兩百米的模樣。


    如果從陵園大門舉頭望去,數十級台階之上,一排石碑依山而築,坐北朝南。


    他們與遠處一條涓涓流過的溪水遙遙相望,多年以來始終寂寞地看著花開花落,百草枯榮。


    在陵園的東北角,坐落著一個紀念亭。


    紀念亭的周圍冬草已衰,但柏樹依然蔥鬱,環境亦顯得幽靜而莊嚴。


    既然是陵園的紀念亭,自然是要記載烈士的事跡。


    那是一個發生在1996年的故事。


    一隊緝毒警察在執行任務,追捕邊境毒梟的過程中,由於遭受內鬼出賣,最終十名警員悉數被俘。


    喪心病狂的毒梟下令殺害了九名緝毒警察,並將大隊長的雙腿打斷作為人質。


    ……


    逝者已矣,


    生者如斯,


    轉眼三十七年過去了,


    當年轟動國的要案也早已落滿了時間的埃土,隻是靜靜地臥躺在這片林園的土地上。


    就在即將日落的時候,華可鏡下車走進了陵園。


    他緩步來到紀念亭,並找到了亭子邊上的一間小屋,然後輕輕將門推開。


    屋子裏很簡陋,但又是一副整潔的模樣。


    從一塵不染的木桌,以及疊放得有棱有角的被褥,可以看出這裏是有人居住的,且主人應當有著極為自律的生活習慣。


    此刻,屋子裏麵並沒有人。


    所以華可鏡複又將木門合上,隨即轉身向那依山而築的九個石碑方向走去。


    果然,在石碑附近,華可鏡看到了兩位老人。


    一位是滿頭銀發的婦人,正在遠遠地收拾著陵園圍牆周邊的雜草。


    另一位則是老婦人的丈夫,正遮擋在一塊石碑的正後方,凝神望著什麽,默然不語。


    此刻的夕陽已經壓在了山頭,


    從華可鏡的角度望去,斜斜的碎金和餘暉正潑灑在陵園裏,潑灑在石碑上,潑灑在老人灰白的短發上。


    聞聲,老人轉頭望了過來。


    那是一張棱角分明的麵龐,


    那是一雙堅毅的眸子,


    那是一副雖佝僂卻又依稀魁偉的身軀。


    縱然老人身都被歲月刻滿了道道痕跡,縱然老人身有殘疾,但他一身軍人特有的氣質,卻根本無法掩蓋。


    華可鏡三兩步跨上台階,來到老人的身旁問道“過來幾天了?”


    “今天是第三天。”老人緩緩答道。


    “天氣涼了,山裏麵也更冷,你們要注意身體。”


    “知道。”


    老人點點頭,再次將目光投向身旁的九塊石碑。


    或許是看到了一株雜草,老人一瘸一拐地走向最左側的那塊石碑,然後彎下腰去,一把抓起雜草,拔出並丟向身邊的竹筐。


    華可鏡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幕,直到老人從新走回自己身邊,他才開口問道“國家和人民不會忘記他們的。”


    聞言,老人黯然神傷“比起這些,我更希望他們都好好的活著。”


    華可鏡接著寬慰道“都過去了。”


    老人搖搖頭歎息著“都怪我當時頭腦不夠冷靜。”


    “這不是你的錯。”


    華可鏡一邊說著,一邊將老人扶到石階上坐下,然後聽他一遍又一遍地絮絮叨叨著三十七年前的故事。


    九位英勇犧牲的烈士長眠的這片土地,就是他們當年犧牲的地方。


    “如果我多一點警惕,就不會上當……”


    “剝皮碎骨,死無屍啊!”


    “他們的血肉和骸骨都被混在一起,拋灑得滿個山坡都是……”


    “最後隻有我一個人苟活了下來,我對不起他們……”


    “我對不起弟兄們……”


    原來這位老人正是當年與毒梟對抗時被俘虜並打殘的緝毒警隊隊長。


    而老人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便是華可鏡的親生父親。


    ……


    追本溯源是生物的本能,更何況人非草木。


    畢竟無論如何是誰,在內心深處都希望弄清楚自己究竟從何而來,即使是一個孤兒。


    就在得知何曉敏擁有身孕的那一天,華可鏡忽然萌生了尋找父母的念頭。


    以彼時他的能力,加上小樂的幫助,僅僅花費了一個多月就找到了關於自己父母的消息。


    相認的時候便安排在女兒華樂妍滿月的那一天。


    而父親,


    便是眼前的這位頭發灰白,但堅毅猶在的老人,


    他是曾經的緝毒警隊隊長,


    他是別人口中的戰鬥英雄,


    他是眼前風燭殘年的守陵人。


    ……


    父親被成功營救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


    他陷入深度昏迷,身血肉模糊,雙腿也被打折,據說如果再晚一天解救,估計也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後來的搶救過程也是極為凶險的,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才醒了過來。


    母親也在第一時間趕到了西南,苦苦守在病床前,終日以淚洗麵。


    雖然那時候的華可鏡才剛剛周歲,但也隻得托付給家中老人。


    後來的故事就與走散有關,


    至於在那個通訊遠不及當下的時代,自己究竟如何從西南邊陲流落到鷺城,


    至於父親為何選擇背負愧疚守陵終身和他的戰友在一起,


    至於父母當時是否有竭盡力找尋自己,


    個中細節,


    華可鏡已經不願再去翻查。


    命運捆綁了眼前的兩位老人,也鑄成了自己孤寂的幼年。


    自己的孩子和逝去的戰友,究竟孰輕孰重?


    他雖然不能理解父親的選擇,但也無所謂諒解。


    世間的人和事,內心的各種選擇,本就很微妙。


    他隻知道,眼前的一對老人,便是自己的生身父母。


    ……


    華可鏡看了遠處的母親一眼,複又將目光聚焦在父親的臉上。


    那略顯蒼老的側臉,正被天邊斜射過來的最後一抹餘輝塗抹成橙黃色。


    還有那九塊石碑,也沐浴在一片殷紅的霞光之中。


    整個烈士陵園都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既不強烈,又不刺眼。


    但夕陽很快就消失在天邊,隻留下遠處山巒的一條亮邊。


    華可鏡看了看腕表道“時間不早了,uu看書 ..cm 我們吃飯去吧。”


    父親點點頭。


    於是他扶著父親,向母親的方向喊了一聲,又招了招手。


    簡單收拾一番,三人便乘車離開,一路向著來時路的方向過去。


    父母的年紀大了,已經不適合一直獨居在這偏僻的烈士陵園。


    故而在幾年前,華可鏡便安排她們住在這西南的邊陲小城,同時也安排了生活助理,托付了幾個可靠的朋友給予必要的照顧。


    並讓司機每月帶著兩位老人過來陵園住上兩天,亦算是遂了父親的心願。


    ……


    致敬一路相伴的每一位朋友,感謝你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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