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笑談和應笑問找到容笑語的時候,他正埋首在堆積如山的書冊典籍之中細細搜尋。


    見他二人進來,容笑語頭也不抬地道:“有了!我找到了!”


    “哦?”


    “據我這幾日的留心觀察,陛下和小若的症狀極其相似,都是不時出現幻覺,而且皆是極其恐怖的幻境……照症狀來看,卻不似中毒……倒像是被人下了蠱……或是施了什麽咒術!”


    段笑談和應笑問對視一眼,都是沉默不語,但神情之中皆已讚同容笑語的推論。


    段笑談沉吟片刻,忽道:“笑語,你可能確定陛下是被什麽蠱咒暗算?”容笑語聞言,卻是皺眉不答。


    應笑問見狀,便道:“這世間的門派何止千百……似此等暗算的法門更如恒河沙數……笑談兄,想來應該再給笑語兄一些時日……”


    不料,容笑語卻突然道:“世間的法門雖多,但我這兩日以來遍查典籍,又依照陛下的症狀細細想來……暗算陛下和小若的……不外乎三種蠱咒!”


    段笑談喜道:“好啊!不愧是咱們大理國的狀元!你快些說來!”


    容笑語緩緩道:“拜月教的幻魔蠱和西域祆教的攝心術都能令人出現如陛下一般的症狀……還有一種咒術……世間卻極為少見……據說在數年之前便已失傳。”


    應笑問道:“笑語兄不妨將這第三種也說出來,大家參詳參詳。”


    容笑語看了看段笑談,又看了看應笑問,這才道:“你們可還記得昔日的南天國?”


    段笑談神情忽然凝重了起來,“你說的可是儂智高的南天國?”


    容笑語頷首道:“正是。”


    ——儂智高乃是大宋國廣源州人。其所出身的廣源州乃是邕州所屬四十四個羈縻州之一,隸左江道。該州物產富庶,尤以金礦為最,其“地產金一兩,直一縑。”南天國卻是儂智高起兵反宋之後,建國稱帝時所用的國號。其時初稱“大曆”,繼稱“南天”,進入邕州之後改名為“大南國”。在國號上三改其名,兩次用上”南“字,這卻是儂智高的別有用意。南天國建國之後,采用中原之官製,儂智高自稱仁惠皇帝,封其母阿儂為皇太後,十四歲的長子繼封為太子,置參政二員。大赦境內。


    ——相傳儂智高的祖上與大越國國主乃是世仇。大越國李太宗乾符有道三年,儂智高母子出據儻猶州建立“大曆國”。大越國之統治者不容儂氏家族的後代東山再起,出兵討伐,儂智高力不匹敵,被擒,並傳至大越京師。李德政見其父被誅,並未能征服儂氏勢力,便把他釋放回籍,又授以廣源州知州銜,劃雷、火、戚、婆四洞及思琅州歸其管理。兩年後又給他賜都印,拜為“太保”。但是,儂智高卻並未因此而向大越國臣服,反因屢受淩辱而“內怨交趾”,並在被釋後四年占據安德州,建立了“南天國”。


    以上這些,當然都隻是一些陳年往事了。


    應笑問出神道:“可是……儂智高卻早已死了……南天國也早就煙消雲散、土崩瓦解……”


    容笑語又點了點頭,“是啊!所以我才說這種咒術在數年之前便已失傳。”


    段笑談道:“笑語所指的咒術,莫非是南天國的不傳之秘?”


    “正是。此咒名為‘離魂咒’,顧名思義,中此咒者,神魂皆會為施咒之人所控製,不時出現幻像。”


    段笑談長出了一口氣,道:“這種咒術雖然已經失傳……但是卻仍不可掉以輕心。笑語,你留在這裏繼續查找關於‘離魂咒’的蛛絲馬跡。我和笑問分頭去追查幻魔蠱和攝心術!”


    他向應笑問道:“朝中之事,我已經托付給了趙相國,嘉儀公主也會從中斡旋……我這便快馬趕去西域……笑問,就有勞你去拜月教一探究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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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街遠,明月升。街上仍有燈火。


    應笑問鬆開韁繩,讓馬兒緩緩走著,腦海之中卻仍尋思著容笑語日間所言


    ——段思廉和杜若的這兩件事情看上去似乎毫無聯係,但是細細想來,卻又似乎都和高氏父子有關……


    他由著馬兒前行,不知不覺卻已經到了一處極為陌生的地方。


    他猛然醒覺,抬頭一看,卻見街頭巷口的燈火之下,遙遙站著一人。


    隻見這人黑衣竹笠,整張臉都隱藏在鬥笠之下,因此,應笑問完全看不到他的麵容。


    “朋友,哪裏去?”


    此刻,街上已四下無人,黑衣人這句話,自然便是對應笑問說的。


    然而,應笑問卻似渾然不覺,隻見他側目向四周看了看,確定周圍的確沒有人之後,才對那人笑道:“兄台是對我說話麽?”


    那人悶笑一聲,幾乎令應笑問聽不清楚他的語調。


    “想不到堂堂大理國的司空大人,竟然也會如此裝傻充愣?”語帶嘲諷,卻沒有絲毫冷意,反而令人在心中生出一種溫暖的感覺。


    一時之間,應笑問不禁對眼前這個黑衣人的身份產生了錯覺。


    隻聽他對那黑衣人笑道:“非也非也!兄台不妨換個角度去想。倘若在下不會裝傻的話,莫說是三公之一的司空之位……隻怕連一個小官的職位也是謀不到的!”


    那人聞言,一陣大笑,隨即點了點頭道:“連應大人都這麽說……官場之黑暗難測,可見一斑。”


    應笑問待他笑完,卻道:“閣下此時將應某攔住,不知有什麽話說?”


    黑衣人道:“在下想請問應大人一句,現下要去往何處?”


    應笑問啞然失笑,“此刻夜幕降臨,應某自然是要回家休息。”


    “那麽明日呢?”


    應笑問眼中光芒一閃,“閣下究竟有什麽話說?直言不妨!”


    黑衣人笑道:“我家主人知道應大人正為當今聖上之病心煩,眼下派我前來卻是為了替大人解憂的。”


    應笑問眯起了雙眸,冷冷的打量黑衣人,“你家主人是誰?聖上患病一事又是從何而知?”


    黑衣人仍舊笑道:“應大人先請不必問這麽多,且隨在下去一個地方便知分曉……不過,在去往此處之前,請大人暫且委屈一下,將雙眼蒙住。”


    應笑問聞言,不由得失聲笑道:“你怎麽會有如此信心,以為應某一定會和你前去呢?倘若你們設下什麽陷阱埋伏,應某豈不是寡不敵眾?被動之極?”


    黑衣人亦笑道:“我家主人說了,應大人一定會去的。”


    他的語調雖然平淡至極,但卻隱隱含著一種奇特的魅力。


    ……………………


    雙眼被蒙上之後,似乎便有一輛馬車自遠處馳來。二人上車之後,不知走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住。


    黑衣人的聲音在應笑問耳畔響起,“應大人現在可以將雙眼上的布取下了。”


    應笑問取下布罩,卻見那黑衣人早已恭恭敬敬地將車門打開。他下車之後,便隨著黑衣人進了一所極大莊院,卻見其間曲徑通幽,樹木參差,暗香浮動,實是一處極佳的所在。


    那黑衣人將他領至一處花苑,卻低聲道:“應大人,請在此處稍侯,我去將主人請出來。”說畢,便閃身於花叢之中。


    應笑問見他離去,倒也不慌不忙,隻見他在花徑之中從容踱了幾步,鼻端滿是香氣襲人,仰頭向天,卻見明月高懸,繁星點點,不由得笑道:“早知道此處如此之妙……我倒應該叫上笑談兄和笑語兄一起來的。”


    他話音未落,卻聽一人冷冷道:“好大的膽子!私自闖入不說,竟然還想邀人前來!”那聲音冷峭而生硬,似乎對全天下的人都滿含敵意。


    應笑問循聲望去,卻見花苑牆外的假山上,已現出了一道人影。


    借著苑內燈光,隱隱可見來人是一名年輕男子。但見他約莫二十六七歲年紀,眉若遠山,鬢如刀裁,一雙眸子精光四射,相貌倒很是英俊。隻是麵色蒼白,麵容僵硬,沒有一絲表情。此時,他正冷冷地打量著應笑問,那目光似乎要在應笑問的身上穿出幾個洞來。


    應笑問見狀,不由得搖頭歎了口氣,道:“此處表麵上看去甚是美妙……誰知道竟會有閣下這種煞風景之人……看來世間之事都難兩全。”


    那麵色蒼白的青年男子厲聲問道:“你是什麽人?深夜至此所為何來?”


    應笑問負手道:“在下應笑問,乃是由此處主人請來做客的!”


    青年男子一聽,雙目登時一凝,“應笑問?大理三公之一的大司空?”


    應笑問微笑道:“確是在下。”


    青年男子將其上下打量了一番,卻冷冷道:“我家主人已經安歇,並未請什麽客人到此!且不論你所言是真是假,單隻深夜私闖民宅這一項……應大人隻怕明日早朝之時便會被禦史參奏!”


    應笑問卻不生氣,隻朗聲笑道:“私闖民宅?倘若應某真於夜間私闖民宅,便是被禦史參奏一本,也就認了……隻可惜,這裏卻並非什麽民宅!應某更是因公務而來,根本談不上‘私闖’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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