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方禦風和鄭韶到了昆侖山上的一處草原。


    凡是到過昆侖山的人,都會有一種心胸為之一闊的感覺。正所謂“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虛盈之有數。”


    此時,山色已經被染成了深碧。


    漸漸地,有霧落了下來,似乎想要將整座山峰和草原籠罩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牧人驅趕著牛羊馬匹,一群群的動物浩浩蕩蕩地奔馳在天地之間。美麗而神秘,雄壯而蒼涼。


    兩人正慢慢策馬向前,隻聽遠處傳來了陣陣歌聲,激揚而高亢,帶著種種異族的情調,。二人聽了一會兒,實在聽不出歌聲中的內容是什麽,便朝著歌聲傳來之處行去。


    白色的帳篷星星點點的點綴在這無際的草原之中,帳篷中的燈光與星光相映,那星光看上去竟是那麽渺小。


    帳篷前,已經燃起了篝火,一群身著吐蕃特有的彩色服飾的女子,正在圍著篝火,唱歌跳舞。


    鄭韶和方禦風對視一眼,言語不通成了他們目前最大的難題。


    就在二人正在對那群吐蕃少女比比劃劃想要問路的時候,一頂帳篷的帷幕忽然掀開,露出了半張女子的嬌顏。那女子生著一張鵝蛋臉,柳眉杏眼,卻是麵若寒霜。唇下生著一顆小痣,正是昆侖派掌門人之徒紫霜寒。


    鄭韶一眼便看見了她,登時大喜,拉著方禦風便走進了帳篷。


    二人進得帳篷,卻不由都是一愣,原來紫霜寒今日的裝扮卻與平時不同,隻見她身穿一襲鮮豔的彩衣,長袍大袖,更將滿頭青絲結了無數根細小的長辮,流水一般的垂在肩上。渾身上下更是綴滿了珊瑚珠、綠鬆石等寶石,分明便是一位吐蕃姑娘的打扮。


    鄭韶又驚又喜,道:“五姐。你怎麽打扮成這副摸樣?”


    紫霜寒瞪了他一眼,冷冷道:“誰讓你鬼鬼祟祟的!”轉頭看向方禦風,卻又換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難得方堂主大駕光臨,昆侖派上下都是無限榮寵……我師父這幾日都在派中,方堂主又何妨上山一見?”


    方禦風明知她在暗諷自己當日於唐棠喪禮上不肯以真名目示人之舉,卻隻微微一笑,“霜姐說笑了,小弟今日原本是有要事相求於你,可不敢驚動帥掌門他老人家大駕。”


    紫霜寒微微笑道:“方堂主莫非是在說笑話麽?昆侖派比起乾坤堂來,何異於河伯海若?我們不過是偏處在西域一隅,坐井觀天而已,那裏比得上貴堂於江湖中叱吒風雲,在武林間翻雲覆雨?”


    方禦風聽她話語句句帶刺,卻不知何故,又無從辯駁,鄭韶卻道:“五姐,你這是作甚?我們千裏迢迢來看你,你倒好,這一通冷嘲熱諷……我卻罷了,反正平時被你損慣了的,人家方公子可沒惹你,如此豈是待客之道?”


    紫霜寒聽了這話,登時柳眉倒豎,對鄭韶斥道:“你這死小子!胳膊肘隻會往外拐!他惹沒惹我,我說不說他,與你什麽相幹?!”


    方禦風見狀忙道:“二位且住!莫為了方某傷了金蘭和氣!這原是小弟的不是!”


    他向紫霜寒作揖道:“九年前禦風不過十三歲,初出江湖,少不更事,得罪了貴派幾位師兄師弟,還望霜姐看在貴我兩派素日的情誼之上多多見諒。”


    鄭韶見他如此,不由疑道:“誒?方公子,你原來真的的罪過我五姐啊?”


    紫霜寒撇了撇嘴,冷笑道:“我還道方堂主貴人事多,虧你還記得這件事……九年前和人搗亂,現在才來道歉,乾坤堂終究是天下第一,與別派不同!”


    方禦風聽她仍有見怪之意,不由苦笑道:“霜姐請聽我詳述。”


    ……………………


    原來,九年之前,方禦風剛滿十三歲,自然還未接手天英堂主一職。其師令風雲見他練功勤勉,已經稍有所成,便讓他自行在江湖之間遊曆了一陣。


    一日行到湖北,卻遇上了一樁事情——幾名武林高手在追殺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那少年的身手十分了得,隻是當時身負重傷,眼見就要在幾人的手中喪命。方禦風見事不好,自然要挺身而出,那幾人便以為方禦風是和那少年一路。眾人見他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童,卻哪裏放在眼裏,想要將方禦風和先前那少年一並擒下,誰知方禦風年紀不大,武功卻高,一開始以一敵一,到後來車輪大戰,居然不曾落敗。那些人見他奇異,便停手相詢。方禦風原本認定他們恃強淩弱,誰知這幾人竟自稱是昆侖派弟子前來擒拿叛徒,不由吃了一驚。他那時年紀雖小,卻也知道昆侖派是武林正道十大門派之一,自己未弄清事態便和他們交手半日,心中著實不安。見那負傷少年眉清目秀,骨骼清奇,早就動了惻隱之心,當下卻對這些人的身份有所懷疑。方禦風當時心想既然事情已經惹上了身,索性救人救到底,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那少年救走。這其中自然吃了一些苦頭,受傷也是難免。他將少年送走後,卻又後怕起來,擔心師父知道此事,會嚴加責罰。好在那時他並未向眾人說出自己身份,心想即便真是昆侖派日後找上門來,自己隻要拒不承認,你又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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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冥接過錦盒,見迦陵已有送客之意,而自己心中卻仍然有無數疑團未解,隻得揀要緊的向迦陵問道:“在下聽得那薛公子與薛豔裳以姑侄相稱,難道天界之中也有姻親眷屬不成?”


    迦陵道:“欲界天既然仍有男女飲食之欲,自然也就有得是姻親眷屬。待得到了****天乃至無色界天,方能欲根清淨,塵染漸盡。”


    這時,一名彩衣宮女進入殿中,向迦陵稟告道:“啟稟殿主,麒麟殿主取到了‘火霓裳’和‘返仙珠’,現下應已返回本宮。”


    沈冥聽她說起“麒麟殿主”這個名號,不覺又生疑竇,卻又向迦陵問道:“薛公子曾說他姑媽離宮十年,又說那時他自己也才十歲,莫非殿主所說之天界戰亂,便是在十年之前?”


    隻聽迦陵笑道:“沈公子的問題忒也多了。難道沒有聽說過‘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這句話麽?山中尚且如此,又何況於天上?”


    當下便向他催促道:“時辰不早,公子再不離去,隻怕於你無益。”


    沈冥知她不會再說,便將錦盒放於懷中,向迦陵長身一揖,“殿主大德,沈冥永不敢忘。”當下便向殿口走去。


    迦陵跟在他身後一同走出,見他遙望雲海一臉茫然,又是一笑,“沈公子,我命帝鴻送你歸去。”將手一招,遠處即刻飛來一隻神鳥,全身羽毛紅黃相間,卻是六足四翼。


    迦陵向沈冥道:“公子請上坐騎,帝鴻一向久識路途,能將你安然送回人間。我卻不能遠送了。”


    沈冥上了鳥背,欲再向迦陵深謝,誰知那神鳥竟然已展翅騰空,向前飛去,待沈冥回頭看時,鳳凰殿已遙遙成了一個虛影。


    帝鴻載著沈冥,以疾風之速飛越雲海。這時,前方卻出現了一個小小黑點,正迅速朝著沈冥和帝鴻的方向移動而來。片刻已近,沈冥定睛看去,見一雪白神獸高約九尺,龍頭鹿角,獅眼虎背,馬身蛇鱗,身上更生著一對雙翼。卻是上古傳說之中的神獸“麒麟”。


    麒麟乃四靈之首,其性溫善,不覆生蟲,不折生草,頭上有角,角上有肉,設武備而不用,因而被稱為"仁獸"。


    ——西涼武昭王《麒麟頌》曾曰:“一角圓蹄,行中規矩,遊必擇地,翔而後處,不蹈陷阱,不罹羅罟。”


    那麒麟身上也負著一人,一身白衣如雪,唯有滿頭青絲隨風飄舞,更有半數青絲覆於麵上,令人難以看清他的麵容。


    沈冥的心中卻不知為何對迎麵而來這人生出了一種奇異的熟稔之感,他見帝鴻和麒麟越來越近,便想著要止騎細觀,誰知那帝鴻竟是不停,二人擦身而過之際,沈冥待要發聲相問,不料那白衣人卻當胸一掌直拍過來,帝鴻卻也在此時將身一振,沈冥在神鳥背上騎坐不穩,登時翻身落下,向雲海之下墜去……


    …………………………


    他一聲大叫,登時驚醒。睜眼一看,隻見屋頂儼然。環顧周遭,自己正身處於一間陌生臥室的床上,原來適才墜落雲海等事,竟是南柯一夢!


    這時,房門被人推開,陸陸續續走進幾個人來,竟然是龍在淵、慕容崎岫等人。眾人見沈冥醒轉,均是麵露喜色。


    慕容崎岫道:“沈兄這卻是怎麽了?讓我等日夜憂心!”


    沈冥恍若不聞,卻隻向龍在淵看去,卻見他亦是一臉欣喜之色,竟似完全忘了那日在茶中暗算自己之事。


    他心中暗暗稱奇,想起夢中經曆,卻不答眾人問話,隻向自己懷中摸去。卻見那衣襟之中,空空如也,哪裏有什麽錦盒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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