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道上,有兩騎並行。


    左邊馬上一人約莫二十四五歲年紀,眉飛入鬢,雙目細長,一身玄色衣衫,顧盼之間頗有些桀驁不馴之意。右邊馬上坐著的卻是一名十五六歲的華服少年,隻見他年紀雖小,卻生得劍眉星目,一派英氣,舉手投足間更是頗有大家風範。這二人一麵慢慢前行一麵談笑風生,好不自在。


    隻聽那華服少年道:“好好的一顆冰魄神丹白白給了人家,這事兒要是讓酒兄知道了,一定又會抱怨六哥你不會做生意。”


    那被稱作“六哥”的青年“嘿嘿”一笑,“這話從何說起,你家六哥我是從來不做賠本買賣的。”


    “這一招……難不成是拋磚引玉?”


    “雖不中亦不遠矣。”


    那少年聽了,搖了搖頭,故意裝模作樣的歎道:“我怎麽覺得像是明珠暗投呢?”


    這少年分明就是當日在壽宴上搗亂兼送藥的小頑童,隻是此刻他臉上幹幹淨淨,又換了一身衣衫,那裏還看得出來?


    “六哥”聽了這話,笑道:“明珠確是明珠,但是是否暗投卻還要等一些時日方能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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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虎門內院。


    院中寂無人聲,正方門窗緊閉,卻隱隱有藥香透出。過了半晌,一個妙齡丫鬟提著隻藥罐推門走出,才可瞧見室內隱約坐有兩人。其中一人年約五十上下,目光炯炯有神,正是白虎門掌門人白嘯天,此刻,他正坐在桌邊,以手加額,微帶愁容。


    房中榻旁坐著一名美貌少女,正是白嘯天之女白雲煙。另有一人麵色灰敗,身形枯瘦,臥於榻上,看樣子卻是昏迷不醒已久,卻是白雲煙的兄長、白嘯天之子白雲青。


    白雲煙一麵給床榻上的兄長喂水,白雲青三年來一直昏迷不醒,不僅需要人小心伺候,進食進水更是費力之極。


    過了半柱香的時光,白嘯天方自長歎一聲,道:“想我窮三年心血,費近百人之力,也未有所得,不料這神藥卻是由旁人之手送上門來。那顆冰魄神丹,我倒已經依藥譜上所言辨明真偽了,當屬真品無疑……隻那神秘少年的來曆,我派出十幾人查探,卻是毫無所獲。”


    白雲煙接道:“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隻是那少年和我們非親非故,如此珍貴的丹藥說送就送……難不成他是大哥的故交?”


    “他把自己弄得邋裏邋遢,自然是不想讓人認出來,可是從他的身形聲音來看,也不過十五六歲,雲青三年前就遭人暗算,哪裏就有這麽年輕的朋友,若說是江湖上親厚的朋友派他前來,也沒有隱藏麵目身份的必要啊。”


    白雲煙沉吟半晌,“這件事當真是匪夷所思,昨日那個孩子將丹藥吞進嘴裏半日才吐出來,想來也是為了打消咱們的疑心,雖然不能證明那丹藥是真的,但也能看出他並無惡意,送來的不是毒藥。”


    “咳,你這傻丫頭,單憑他放進嘴裏就能看出不是毒藥麽?他要是預先服下了解藥呢?再說這江湖上下毒的方法有千萬種,多少毒物能殺人於無形,多少老江湖都栽在這上麵!”


    “爹爹所言甚是,不過您方才不是說已經鑒別了那丹藥的真偽了麽?”


    白嘯天幹咳一聲,“哦,現下看來那丹藥竟是真的,隻是我心中還有一些顧慮,不敢就此輕易將此藥給你大哥服下……”


    白雲煙疑惑道:“既然是真藥,還等什麽呢?對了,我已經將那藥丸鎖進了密室,隻是我不諳保存之法,不知道時間久了藥性會不會有什麽變化?”


    “藥譜上倒是沒有提及保存之道……但既然是不傳之聖藥,想來多放一些時日也是無妨的。此事容為父再琢磨幾日……你切莫擅自將藥給雲青服食。”


    “女兒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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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碾玉樓在川中武林上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存在,隻因它的主人是一個身世十分神秘的女子——“妙音天女”劉瓊。


    此刻,在碾玉樓的正廳之內擺著十桌酒筵,每桌酒菜均極豐盛,卻一共隻六人享用。這六個人各自坐了一桌,從外表看去年紀最長的也不過二十八九,卻均是衣著華麗,氣度不凡,目中神光,極是充足。六人之中有男有女,顯見俱都是少年得意的武林高手。


    “瓊姐真是不夠意思,巴巴的將我們邀了來,卻一直等到這時分還見不著人。”說話的是一名十八九歲的女子,生得柳眉杏眼,桃腮貝齒,聲音亦是清脆動聽。


    她旁邊一桌上也坐著個美貌女子,年紀似是比她稍長,論美貌卻是難分上下。隻聽她微哼一聲,“妹妹難道還看不出來,我們不過是些小角色罷了……”這女子生得丹睛鳳目,衣著打扮也與旁人不同,除了珠圍翠繞錦衣精繡之外,另在身上加了一領珍珠衫,日光映射之下,珍珠都發出柔和的光澤,每一顆都是毫無瑕疵,光潤細膩。在座的幾人均是世家子弟,富甲一方,初見之時,卻也不由得對那一領珍珠衫大為側目。


    這女子一麵說話,一麵用眼角掃了一下尚無人落座的四桌酒席,這四桌雖然空著,卻都安置在廳中上首。她一向心高氣傲,處處受人恭維,此刻便覺得受人冷落,自是大不自在。


    她話音未落,卻聽聽一陣天籟般的輕笑之聲,自樓上傳了出來,道:“有勞各位久候,恕罪恕罪。”眾人聽得這個聲音,心頭都是一暢,這聲音之中,竟似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令聽者心曠神怡。


    一個綠衣麗人隨著笑聲,輕輕飄下樓來。正是此間主人劉瓊。


    見她下得樓來,在座六人紛紛起身,劉瓊先行向各人斂衽為禮,口中道:“小女子偶感風寒,累各位苦侯,罪莫大焉。”她轉臉向適才說話的那名珠衣女子笑道:“珠繡妹妹說話還是那麽牙尖嘴利,不肯饒人的。倘若不是我身上有恙,又怎麽敢委屈你這位大貴客呢?”


    珠衣女子還未答言,旁邊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公子卻道:“衣大小姐可抱怨得久了,不光她抱怨,就連我們幾個也是不能善罷甘休的。說不得今天瓊姐姐要費些嗓子,多指教我們幾曲了。”


    原來這碾玉樓主人劉瓊“妙音天女”的外號卻不是憑空來的,隻因她不僅武功甚高,人也長得美貌非常,又是天生的一副金嗓子,於音律一道頗為精擅,因此在武林中極得稱道,與江南孫家的小姐“靈韻仙子”孫琦並稱為“靈妙雙絕”。


    她因愛極宮商之音,便在家中時常邀請幾位同好此道的朋友小聚,切磋技藝。能得她相邀的不是武林中名門正派的弟子,便是川中身份顯赫的世家子弟。適才說話的年輕公子便是青城派掌門人之子張辭宵。


    劉瓊聽了這話,微微一笑,“看來今日若再不依你們,勢必是不能幹休的了,也罷,思素,你來彈箏。”聽了此話,一名一直在角落中伺候的丫鬟應聲而出,徑自坐在箏台旁。箏音清越,從思素指尖傳出,劉瓊啟唇唱道:“每日書屋醉夢中,不知簾外又春濃;杏花紛紛寂寂雨,楊柳依依淡淡風。北湖內,流水中,小橋門外翠竹生;行人未到神仙居,人在珠簾第幾重?”此時她身著水綠衫裙,韻致淡雅,身姿曼妙,優雅至極。加之朱唇輕啟之間,眼波流動,直欲令人傾倒。


    思素彈箏的技藝極其高超,時而悠揚深長,時而流暢華美。而劉瓊悠揚的嗓音,更勝卻出穀黃鶯,猶如天籟之音。箏聲抑揚頓挫,嗓音卻似行雲流水,無跡可尋。曲畢,餘音繚繞,久久不去。


    過了許久,在座諸人方自從陶醉之中脫身。雖隻有六人在場,但掌聲卻實不輸予六十人。


    劉瓊還沒開口答謝,卻聽廳外一人撫掌道:“妙音天女果然名不虛傳。”


    眾人向廳外看去,隻見一個容貌絕俗的白衣少年立在門口,時值廳外花園之中蜂遊蝶戲,一派春光,園中日照更是充足,然而這少年一身清冷氣質,竟連日光也為之而寒。


    在座諸人中,不乏俊秀少年,其中昆侖派弟子漠輕寒更是以容貌俊美名滿江湖,然與這少年相較之下,卻自知遠遠不及。一時間,適才劉瓊的絕音妙律已經完全被眾人拋在了腦後,幾位世家小姐全然忘記了自家身份,竟是癡癡地盯著那個不知從哪裏來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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