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生了一場大病在家躺了好幾天。我和媽媽都去陪她我很想打電話給姨媽把小婉的情況告訴她但小婉堅決不許我打她乞求我千萬不要再告訴任何人她說她已經認了。我也查了有關法條象她遇到的這種事情確實是遊走於法律邊緣。所謂民不舉官不究可是有誰會自己舉報這樣見不得光的事情呢?


    我們猜想那個副局長既然遭到雙規肯定還有經濟問題摻雜其中怕是他也隻能自認倒黴自作自受了。我那時隻暗暗祈禱那個視頻錄像的流傳範圍千萬不要再擴大。如果真的能用時間的流逝來衝涮這個恥辱的記憶我想這對小婉而言未嚐不是一個解脫的良方也許這也就是成長的代價吧。


    茫茫大千世界中個人的力量何其微小。


    就象我無法預料表妹會生這樣的事情我也同樣沒有預料到她竟然再度邁進了東辰的大門。她隻是大病一場竟然不和我商量一下又去上班了。她的理由很簡單她需要工作和薪金這一切東辰公司全部可以給她。在她這樣的白領眼中東辰畢竟是上市公司是一塊響當當的金字招牌。我那時已經搬回家了聽她先斬後奏的電話氣得瘋要找她算賬去我媽及時阻止了我她說人家小婉已經成年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咱們可以幫助她但是不能幹涉她。


    這時已經臨近春節又生了一件事叫我再次被高煜的關懷所包圍這回連我媽媽都瞞不住了。


    那是在春節前幾天的一個傍晚我正在街上開車突然有位男士打來電話自稱是高煜兄長要我告訴家的具體方位。等我開車趕回家見一輛別克麵包停在暮色中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士正在樓下指揮著往上搬東西問清是我就上下一頓打量然後客氣地握手自我介紹說是高煜兄長高炬他笑問:“是你搬家了?還是我家裏給的地址不對勁兒呀?”


    我笑著回答說是搬家了他就說:“我說嗎才兩年沒回國我還不至於在自個兒家鄉轉向嗎!”


    我媽驚見送入這許多過年的東西又看著我陪同一個氣度不凡的男人走入又有點當年見高煜進門的感覺手腳都不知往哪放好才好。我品了一下高家兄弟長兄如父弟弟似母高炬的樣貌氣質活脫脫就是高元林的翻版他在日本生活多年說話間時不時地來個貌似謙恭的低頭但那種特有的貴氣還是自然而然地散出來。


    說話間他禮貌地交給我一張名片我接過來仔細看了一下在中日文對照的大把頭銜下有行小字引起了我的注意:吉田株式會社駐中國大陸高級顧問。


    我立刻指了問:“您在吉田做事嗎?”


    高炬解釋道:“不是臨時的。說起來還是由於老二的緣故去年在日本和他們有過業務上的接觸。這次因為吉田株式會社正在咱們省合資興建一個高科技電子產品的大型項目他們的社長要親自來考察就特別邀請我做隨行翻譯工作和陪同。嗬嗬也是看上我們家在省城的背景。”


    他說到自己家庭背景的神情非常自然地帶著清傲之意。我有些好笑就問:“是不是吉田百合子她要來省城嗎?”


    高炬見我脫口而出吉田社長的名字顯然有些驚訝笑道:“嗬嗬看來吉田在省內名氣很大連你也知道呀!”言下之意還是多少露出些輕視的感覺。


    高炬來去匆匆顯然是奉父母之命走時才把一個精致的盒子親手交給我說是他弟弟特別吩咐他從日本買回來送給我的。我送客後回家我媽對了一地東西張著手不知所措:“慧兒這是在搞什麽你和那個高煜是什麽關係呀?”


    我那時正琢磨高炬的話心不在焉應付著:“朋友!”


    我媽劈頭就打斷我的思路她說:“慧兒媽覺得不對勁!哪有普通朋友這樣送東西的。他們家不會是又想讓你做什麽了吧!”


    我見媽媽這樣猜疑就趕緊拉她坐下把前些天高元林找我的前後經過講了一遍我媽聽了神情就有些呆想了半天才下決心說:“慧兒媽知道你有主見凡事不要媽操心。可這是你的終身大事高煜再怎麽優秀他也是犯過罪的人哪!再說那高家是大幹部家那是咱們小門小戶高攀得上的嗎?”


    我說:“媽我知道。可是東西都送上來了也不好再退回去。我已經想好怎麽辦了您不用操心。”


    其實我那時已經開始懷疑那個房子沒準也是出自高家的饋贈。我想解鈴還需係鈴人一切的源頭都出自高煜身上高煜很可能提前釋放等他出獄時還是找他解決這一切吧。我打開了那個禮物盒子看到了一隻精美絕倫的沙漏我把它放在我的床頭櫃上每天翻動一回那細沙就慢慢浸潤進了我的生活中……


    我媽這老太太也挺逗她對高家的寬綽和派頭打怵可和徐亮母親就處得親如姐妹。臘月二十七是個星期天離過年還有兩天我一早得命把她老人家和徐媽媽一齊拉上街陪了兩位老媽先在農貿市場擠購一通年貨又去了趟沃爾瑪市。我媽還好些徐媽媽那就是一個血拚邊買邊說大孫子立馬就要到家年貨要備得齊齊的。


    我心甘情願當苦力大包小包拎出拎入把捷達前後車箱裝了個滿滿登登。


    出了市又進到水果批市場這是省城最大的一家水果二級批市場結構是四通八達的大廳平時就人滿為患恰逢節日更加擁護不堪。我在前麵負責開路耳聽有人喊“抓小偷呀!”“站住!”的喊聲惹得買賣雙方都引頸齊望幾個便衣模樣的人蹬攤床跨欄杆撲向同一處地方在一個出口前把兩個逃竄的小偷同時按倒在地。周圍人看得振奮紛紛議論說越到年節小偷越多公安局要這樣下力氣抓就好了。


    正在這時我們一齊看到了徐亮他穿著一身便衣分開人群走過去顯得比誰都要高大威猛。他對著一個已經被扭起來的小偷當胸一揪老鷹拖小雞一般一路拎著向外走途中可能嫌小偷不老實合作遠遠的我見他還踢了兩腳引得圍觀群眾一片歡聲。


    兩位媽媽都笑得很自豪我媽還向旁邊一個半熟的攤主介紹道:“那是他兒子是刑警隊長呢!”


    徐媽媽也笑道:“這兒子過節指不上連個陪我上街的時間都沒有!”


    於是攤主格外熱情地從裏邊一箱一箱搬臍橙讓我們盡情挑個夠。我那時就覺得有些納悶徐亮是主抓大案要案的刑警隊副隊長怎麽在這種地方抓上小偷了。


    徐媽媽買的東西太多了我先把媽媽送回家然後才幫徐媽媽把東西分別搬入倉房和樓上又幫忙打下手眼看她活物圈養肉類掛臘有條不紊兵不血刃當真佩服得五體投地。完活後已經是中午徐爸爸坐著輪椅在廚房煮了早就包好的餃子熱情留飯剛吃到一半徐亮突然回家徐媽媽笑著嗔道:“亮亮中午回來也不告訴一聲給你下凍餃子?”


    徐亮說吃完了神情疲憊地向我打了個招呼一頭鑽進自己房間再也不出來。


    我幫徐媽媽洗罷碗筷心裏有事想問問徐亮就不客氣地敲開了他的房門。


    房間裏煙霧繚繞徐亮手夾一隻煙坐在沙上正呆呆注視對麵牆上那是一幅精裱過的婚紗照。電腦修飾下的金童玉女男才女貌也算相得益彰但中間橫著那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兒說明這是趕時髦後補的結婚照。


    我早就看過這照片還是忍不住端詳了一會笑問:“嫂子她們快回來了吧?”


    徐亮不答抬手示意我坐下然後問:“你那個姓肖的戰友有消息嗎?”


    我說:“東琳啊她隻來過一回電話好象又走了。對了劉春讓你們戒毒大隊抓起來了!”


    徐亮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啊!”


    我那時還是有些惦記劉春就關切地問:“怎麽判的?”


    徐亮沉著麵孔:“拘留過了春節就放!”


    我有些吃驚我對毒品犯罪多少還是了解些的高院毒品案定罪量刑隻要是服食“搖*頭*丸”輕者拘留罰款重者勞教。劉春認下的那些毒量肯定過勞教下限了。我說:“判得不算重!”


    徐亮冷笑先是欲言又止然後到底忍不住向我豎起一根食指:“東辰出資1oo萬捐助省勞教局建設第一家大型戒毒所。”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1oo萬?肖東琳讚助1oo萬?劉春就是因為這個輕判的?”


    徐亮悶悶地點頭又開始大口抽煙在我印象中他是從來不吸煙的。我輕輕問:“徐亮今天我們在批市場見到你了。你你怎麽抓起小偷來了?”


    徐亮苦笑了一下:“我現在管反扒大隊今天上午一氣抓了二十四個提前完成任務。”


    我說:“反扒大隊?是為春節臨時的組建的吧?”


    徐亮點頭熄滅了煙抱頭仰在沙上:“春節我都多少年沒過春節了!基層派出所那陣一到節假日就是走訪慰問治安巡邏防盜反扒掃黃打非;進了刑警隊大案要案新案舊案立案破案追案查案。天天箭在弦上繃得緊緊這下好抓幾個小偷小摸輕鬆過節嘍……”


    他說得越輕鬆我越看出他心底的煩躁我非常理解。讓一人辦大案的刑警隊長去抓小偷好比高射炮打蚊蠅。我不知如何安慰他就換個角度勸道:“過節有時間也好可以陪陪嫂子她們!”


    徐亮目光茫然:“她她可不是回來過節來的。她帶了兒子從美國飛回來是想讓我出去。如果這次我再不走我們的婚姻也到頭了。沒有哪個女人能在自由女神下當望夫石再等上第二個五年……”


    我同情地看著他徐亮起身把頭低下去雙手十指都插進濃密的頭裏聲音象從地上冒出來:“施慧我最近心裏很亂很煩。你知道幹刑警時間長了見的陰暗麵多了這種情況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領導支持同事鼓勵也都挺過去了。從來沒象今天這樣這樣…...孤獨!”


    說到這他抬頭看我眼神有些迷惘:“你也幹過武警你肯定能體會出那些黑暗那些罪惡你都觸手可及了可就是不能碰不能動一動就是雷區就是炸點!我這嫉惡如仇的性格一時半會也改不了別說讓我去同流合汙就是袖手旁觀我也做不到。現在突然不讓我上案了我都有種要瘋的感覺。剛才我把一個逃跑的慣偷下重手給打個半死大家都讓我回來冷靜冷靜。”


    我驚訝地望著他他問我:“施慧你說我是不是有點偏執了我我是不是不適合幹刑警這個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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