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高煜的母親祈文芳從一開始見麵就沒有留下好印象。後來知道她年輕時曾是北京城紅極一時的京劇新秀時任本省京劇團黨委書記已經有多年不上舞台隻能稱做是風韻猶存的戲曲藝術家了。實際上京劇在東北也並不是個很火的劇種在東北真正紅火的是二人轉隻有趙本山和高秀敏那種火熱潑辣又土得掉碴的民間藝術家才能稱之為大腕。而省京劇團之所以這麽多年還保持正常運轉沒有被市場經濟的大潮所湮沒很大程度是因為劇團書記是省委副書記夫人的緣故。


    我心目中的京劇應該是一門高雅的藝術祈文芳其人並不失高雅但長時間做高幹夫人又兼做黨群工作讓她的高雅未免有些失偏成為一種高傲。這種高傲一旦揉入失落就變得越讓人難以接受。高元林失勢給她帶來的影響從一個例子就能說明那就是高煜被捕入獄時正趕上她要率團出國訪問結果簽證被拒這如果放在一位在任的省委副書記夫人身上那是不可想象的。


    我本來和這位貴婦人的生活軌跡相去甚遠除了在部隊執行保衛任務時我短暫地接觸過高幹家庭轉業後幾乎就沒再見過什麽大官夫人。我們原本不應該碰撞可偏偏因為高煜我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她打交道真讓我眼界大開。


    高家的小保姆也很有些脾氣我一早來按門鈴她認出我來竟然又把我堵在門口盤問了好半天關門回了女主人征得同意才算把我放入。那時高煜的父親還在住院祈文芳剛剛洗完澡用一條毛巾束著頭穿著裕袍接見我。這個樣子顯得她很隨意可能丈夫身體恢複得還不錯她對我也客氣了一些給我讓坐然後在我對麵坐下來問:“小施你見到高煜了嗎?高煜現在怎麽樣?”


    我想說你要是想看可以自己去呀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下去了我簡單說說兩次見高煜的情況她聽到高煜在獄中被打斷了肋骨時臉也打腫了時她的眼圈紅了這事監獄也和她勾通過但肯定沒我說得這樣詳細她聽了一定很心疼。


    之後我直截了當地提出高煜現在需要一筆款子注入他的一個帳戶。


    祈文芳聞言色變:“是老二要你找我們的嗎?”


    我實話實說:“不是!高煜昨天委托給我兩個方案:一個是找天源律師事務所的淩敏要回她手中的一個帳戶資料高煜說找到那些資料就不用再籌資可現在那個女助手出車禍隻能進行第二步了就是需要把二十萬資金注入一個銀行帳戶。高煜讓我在三天之內幫他完成現在已經是第二天我隻能來找你們了!”


    祈文芳睜大了眼睛:“二十萬?”


    我點點頭拿出那個帳號給她看她溜了一眼馬上皺起眉頭:“老二搞什麽名堂?這種時候他要錢做什麽?”


    我說:“我也不知道要不然您到監獄去問問他不就清楚了!”


    這是我第二次提議讓她去探視高煜頭一次被她傲慢地拒絕了說不用我管。這一次她沉吟了一下竟然問:“監獄要怎樣探視?”


    我感到有門立刻來了精神向她解釋道:“如果直係親屬提出申請每月有固定的探視時間按規定是一個月一次。”


    然後我自作聰明地補充了一句:“阿姨您要想去我可以幫助您走走關係我在二獄工作過!”


    祈文芳當時冷笑了一下不過想了想竟又變做苦笑她歎了口氣叫退小保姆突然向我敞開了心扉。她是演員出身說話京味十足抑揚頓挫很有感染力:“小施我知道你很奇怪奇怪我和老高為什麽這樣不關心老二一回也不去監獄看他。你是不知道我們苦衷的。老高主管過全省的政法工作可以說是權傾一時全省的公檢法都要唯他馬是瞻。兒子違法亂紀這記耳光不光打在他臉上也打在他心裏!你還年輕不了解省委的那些派係鬥爭老高的對立麵一再拿我家老二的事情做文章就是想讓老高提前下台。可是他們想不到想把高元林一棒子打死還不是那麽容易好在中組部和省委對他還是負責的下一步很可能安排他到政協或者人大任個實職的副主席。在這個不上不下的當口老高和我都覺得現在去看高煜不合適。”


    我肯定是把不理解寫到了臉上祈文芳看我這副表情又板起臉來恨道:“老二這次就是個混蛋!從前他政法大學畢業就吵著要下海經商做買賣是他爸爸硬逼著他讀的研究生!他大學一畢業就通過了司法考試考公費研究生時成績是全省第一憑他的素質和能力省高院高檢哪個不是名正言順地進?可他非得要自己開什麽律師事務所他爸為這事跟他別扭了整整兩年連家門都不讓他進!這幾年眼看著他把車也開上了事務所也創出些名氣來他爸剛順過點氣來他就捅出這麽天大的一個漏子!你說他一個高幹子弟居然學那些下三濫的商人去偷稅漏稅還在給人辯護時犯了詐騙罪這這不是典型的知法犯法戮老高的心窩子嗎!”


    她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悲戚戚道:“小施你都不知道他被刑拘的時候正好是中組部下來考核幹部老高為了工作可以鐵麵無私說王子犯法與民同罪可兒子是我生的我背著他爸找了多少人說了多少話我我連省委書記家都去了……唉不說了。小施你也是在政法口工作的你也知道他出事是全省政法界一個地震直接後果就是他爸爸下台!這樣的兒子讓我們太傷心了我們養他二十多年就是讓他這樣報答父母的嗎?”


    我也聽得心酸提起精神勸她道:“阿姨事已至此別再傷心了!高煜的案子也許有隱情他上次給高書記捎的話就是這個意思。”


    她斷然搖手:“不可能不可能!高煜案轟動全省審理他的都是老高的老部下我和他們反複研究過案情如果沒有確鑿的法律依據他們是不會判高煜入獄的。”


    然後她懷疑地看著我:“怎麽小施你還不清楚這些嗎?”


    我說:“阿姨我是五月二十五日在第二監獄突然看見高煜的當時我也很震驚。”


    我自然不會對她說我為了給高煜和自己出一口氣毆打犯人差點失去公職我心下暗想這些大幹部為了一己前程兒子出了事兒竟然會慳見一麵真都不如我這樣的朋友。


    她母親擦了眼淚開始饒有深意地看著我:“小施老二最初對我提起你應該是在去年冬天。看來這期間你還和他中斷過一陣子關係。現在你這樣幫他有什麽想法嗎?”


    我坦然說:“沒有想法我和高煜就是朋友!”


    她抬抬眉毛很直接地說:“原來我知道你是轉業幹部出身文化程度不高是曾經反對過你。現在看你這個孩子心地還不錯沒在最危難的當口甩下我們家老二還是很難得的。畢竟你算得上是高煜向家裏提出來的第一個女孩子他為你做的那些事瞞得過他爸瞞不過我我都心知肚明。現在聽說你被精簡到基層了這也是老天照應也是你和高煜有緣份他又正好分在你們那個監獄你好好照顧高煜吧我們會感謝你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基本又恢複了高傲的感覺好象我業已通過了她的審定委托我照顧高煜是她賜予我的幸福。我心下好笑不由也向她笑笑:“阿姨這恐怕不行。我已經在二獄辦理了停薪留職手續現在是一名個體出租司機目前我的母親更需要我!我為高煜所做的都是在盡一個普遍朋友的義務我想高煜還是更需要你們父母親的關愛。”


    我第二次從高煜母親臉上看到那種不可思議的表情來第一次是她在醫院聽說我給母親捐腎的時候。我知道以她的家世和背景顯然無法理解我的處境和選擇就象我不理解她為了丈夫的下一步權力可以忍心不去看兒子一樣。我自豪地想到我與媽媽血濃於水相依為命的親情平民百姓家庭的幸福與溫暖在高書記家這座尊貴的小樓裏竟然無跡可尋。


    我唯一感到欣慰的是我終於說動了祈文芳讓她踏上了到監獄探望兒子的路途。


    省委6號車一路敞行無阻直奔第二監獄而我平時開出租車過來至少要過兩個收費站。上車後可能因為有司機在側祈文芳再度恢複高傲竟然一言不。我昨晚累得狠了從早上起就頭暈腦脹渾身酸痛象是要得重感冒一樣做了那麽大幅度的動作還好腳傷沒有作。我非常想睡一會補補覺可一閉眼腦子裏全是我的出租車我受人之托不敢耽誤一大早就來跑高煜的事卻不知道派出所那邊結論下了沒有我的車還有無修理的餘地保險公司會不會給我賠付……


    昏昏沉沉坐到了第二監獄當我下車看到監獄在家的領導都出大門來迎接時終於理解了祈文芳剛才對我冷笑的意味雖然高元林副書記已經卸任但餘威尚在。


    丁監獄長上前與祈文芳非常禮貌地握手寒喧尊稱她為祈書記然後表情嚴肅地掃了我一眼。我毫不猶豫地插了一嘴我說:“丁獄您托付我的事我都辦到了!”


    言下之意是高夫人是我給你帶來的目的是完成你讓我配合做高煜工作的囑托。我知道他在監獄管理局的提拔曾被壓製他一直對高元林頗有想法而且曾把這種情緒帶給我。現在二獄領導對我的恩情我銘記在心無以為報在任何時候都再不想和丁獄再有什麽誤會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為你鍾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子泳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子泳群並收藏為你鍾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