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監獄位於郊縣離省城有一個半小時的車路如果坐公共汽車停停站站就得兩個小時。當我把工作調動的事情告訴媽媽時媽媽的嘴半天都合不上然後就掉起了眼淚這消息對她而言簡直是晴天霹靂不是因為路遠而是因為女兒去的居然是一個關男犯人的監獄這在她眼裏無異於配。


    我不以為然繼而笑得不行哄她老人家說我當兵時抓的全是重犯罪犯對我而言根本構不成威脅何況他們還都一個個在號裏麵蹲著怎麽會出來傷人呢。我媽想了想也覺得象我這樣的女兒是不容易被人隨便欺負了去的擔心甫定但另一份憂愁追至連聲說這領導到底是怎麽想的唷你怎麽著也是一個大姑娘家這要是叫人知道了和犯人天天打交道誰還敢娶呀。我想想這倒是個實際問題就逗媽媽說實在找不到我就改造個犯人嫁了算了!


    我就這樣狠心地把媽媽一個人丟在家中自己踏上了新的征程。第一次坐上郊線車車時還有些黑開著開著漸亮起來進到郊區時已經天光大亮一路上雖然映入眼簾還是冬天的景致但當東北特有的高大白樺迎麵撲來時遠離塵囂的感覺油然而生。


    我一個人下了車遠遠看見了第二監獄的大鐵門這座監獄的正前方居然就是一片白樺林讓我當時就有一種夢回軍營的感覺。我當年服役的特警隊也有一片小樹林我立刻就愛上了這個地方那種親切的感覺多少年以後還是記憶猶新。


    帶著這種心情走進監獄門口武警戰士放行時向我敬了一個禮我忍不住自內心地微笑了。一路上雖然入眼全是高牆電網、警衛森嚴但我一看見那熟悉的製服心都快跳出來了時隔四年我將再一次穿上警服。


    我到監獄長辦公室報到正好政委也在兩位監獄的最高領導我頭一天就全見著了。


    吳政委時年四十有六胡監獄長五十五了一臉的青胡子碴一看就是個火暴脾氣。他一見到我就向政委牢騷:“媽呀她還真來了!”


    又埋怨地問我:“你知道你分到什麽地方了嗎怎麽不找找領導呀?”


    我一聲不響。


    政委向我解釋:“咱們二獄人手是不夠這次本打算局裏機構改革來些年輕點的補充管教隊伍可是沒想到第一個來報到的是位女同誌!”


    監獄長又嚷嚷上了:“局機關人滿為患都到這地步了連女生也讓下監獄?你回去告訴他們說我們這兒的科室也滿員了沒法安排使用!”


    政委也委婉地勸我:“小施同誌你呢回去跟局裏再申請申請調你去女子監獄算了!那裏麵全是女幹警你去那裏更合適些!”


    我已經當這兒是戰鬥部隊這回沒什麽好隱瞞的了也不想讓領導小看我就挺胸報告說我原本就是特警出身完全可以和男同誌一樣承擔任何工作包括當獄警。


    監獄長嚇了一跳仔細打量我一下我那時腳傷初愈大概顯得很單薄他不相信地笑了:“啊就你這小模樣兒還當過特警?是特警隊的內勤吧?”


    我笑著反問:“這有什麽奇怪的不信你看我檔案去。”


    他一揮手抱怨道:“我幹了幾十年連自己檔案都沒見過上哪看你的去?”


    政委攔下了他對我笑道:“那你一會兒填份履曆吧。”


    正是快上班的時間突然外麵吹起哨子監獄長和政委同時起身戴上帽子向外走我覺得不能老這樣在領導辦公室呆著也跟著向外走誰知監獄長到門口扔下一句:“你這麽堅決要留下來還要當獄警那就先出早操吧!”


    我愣了一下問:“早操是跑步嗎?”


    其時政委已經走了出去監獄長憋著一臉壞笑:“對!這裏的獄警每天上班都要繞外麵的大操場跑上兩圈!你來不來?”


    我咽了一口唾沫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跟了出去。


    我穿著便裝站在隊尾就成了一景兒所有的人都在看我政委也驚訝地看著監獄長好象要說什麽。監獄長已經在隊前昂挺胸震天動地喊了口令:“立正向右轉跑步走!”


    我想今天絕對不能丟臉就跟著口令在隊後跑了起來。我一邊跑一邊不斷調整著重心掩飾著那條剛愈合的傷腳我知道這樣肯定是一瘸一拐的但還是要堅持下來我想表達一下我的決心。


    果然監獄長很快就看出我的問題叫停指了問:“怎麽回事?”


    我說:“我的腳有傷。”


    “怎麽傷的?”


    “在部隊受的傷我就是因為這個才轉業的!”


    他看看我點點頭說:“你先一邊站著去吧。”說完就又跑起來。


    我保持筆直的站姿一直到早操結束終於看見有兩個女同事從大門走進來年紀都在四十歲上下好象剛剛來上班拎著包站在辦公樓前挺好奇地看著我。我這才恍然大悟這裏機關的女警是不用出操的後來我才知道五十以上的男同事除了監獄長之外也都是不出操的。


    監獄長耍了我我一點都不記恨他我覺得他這種直截了當不藏不掖的行事作風都很象我過去在戰鬥部隊的那些長這種工作方式對我而言要比機關那些吞吞吐吐的所謂領導幹部好接受多了。


    我被安排在辦公室工作監獄長跟我談話時是這樣說的:“讓你這麽周正的一個大姑娘進去當獄警可白瞎了那他媽還不全便宜那幫老犯兒了!”


    我聽得哭笑不得後來現這老頭說話就這樣為了體現人權都改稱罪犯為服刑人員多少年了他就是不改這個口。你可以說他是沒水平也可以說他是不拘小節。第二監獄這麽多年安全運轉無越獄卻從未得過省部級先進一是和地處偏僻縣郊有關二也是與這位監獄長耿直的性格有關。


    這裏的獄警們都很尊重他三十幾年從警資曆但也會毫不顧忌地當麵取笑他。我來沒多久就知道了他的一些趣聞逸事比如說他因為不擅酒所以從來不主動和上級局機關領導聯係去開個會一提喝酒就躲出好遠有次總結表彰會他本來去晚了散會又繞道走最後被局長追上求他說老胡老胡你別躲過節了好容易見著了我給你送份禮成不?原來那年隻要是監獄安全運行十年的全都有座獎杯。


    他樂滋滋的捧了獎杯回來大家就笑他說全省十幾座監獄估計得9o%有獎你美什麽?又埋怨他如果會給領導們逢年過節送點禮也許獄警的住宅樓早就起來了。現在那樓蓋了一半就因為沒了資金孤零零地在後山擱著成了爛尾工程讓第二監獄成家的幹警在老婆孩子麵前很是抬不起頭來。


    這的經費緊張這我剛來就領教了我住院的醫藥費一直沒報連軍殘證一起拿到監獄財務那裏卻被告知因為福利費用緊張每月醫藥費最多隻能報銷5oo元。我算算得連報1o個月才完事兒但也隻能如此了。


    我通勤隻跑了兩天就改住宿了一是離家實在太遠早出晚歸披星戴月的有點折騰不起;二是監獄有單身宿舍吃飯也有食堂食宿還方便。從此隻在大禮拜回家團聚其餘五天就讓媽媽守望第二監獄了。辦公室的兩位大姐很照顧我經常熱情地請我去家裏吃飯在監獄後麵也有幾排幹警的住房隻不過都是平房。我拒絕了她們的好意因為我和不熟的人很難這麽快地親近起來。兩位大姐都是這兒的警嫂夫妻全紮根在這山溝監獄裏了我親眼看見他們生活的清貧孩子入學隻能在當地的縣城的中小學再遠一點不光學費負擔是問題接送也是個大事兒。


    我所在的辦公室除了主任就是我們仨女同誌主任很年輕剛剛提拔敬業非常天天頭不抬眼不睜地起草各種材料印象中老是躲在一台破舊的電腦後每完成一稿就交由一台老式打印機吱吱嘎嘎地吐出來那些報告和決定都由一位大姐校對另一位大姐蓋章出。我一開始分配時聽見到辦公室工作還曾心有餘悸生怕和省局辦公室有什麽對口聯係但時間一長我就現對上聯係的隻是監獄領導各個部室都很封閉隻負責對內的各項服務工作。


    我從兩位大姐手中接下好幾攤雜活兒好在都不是腦力活我就格外勤勉地工作下定決心再不讓領導和同事說出半個不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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