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宮裏卻是到處燈火通明。大內侍衛們在宮中一隊又一隊地來回巡邏,搜索著一切可疑的身影。


    慈寧宮裏的太監宮女們都在太後跟前小心侍候著,以免刺客來襲。太後年歲大了,平素也好靜,受不得眼前這麽多人晃來晃去的,便說道:“都退下去吧,留著惠兒就行了。”一個老太監便說道:“太後娘娘,這怎麽成呢?眼下那刺客還沒抓到,咱們還是要處處小心一些。”


    太後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說道:“我跟著先皇那麽些年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這刺客的目標是皇帝,保護好皇帝才是要緊事。哀家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婆子了,他能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說罷笑著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退下。


    那太監無法,隻得應聲退下。臨去之前,又對一個嬤嬤低聲說道:“惠嬤嬤,您可得留心照看著點兒,有什麽情況您就叫人,咱們就在外邊候著。”惠嬤嬤默默點了點頭。


    於是眾人都退下了,那惠嬤嬤便上前扶了太後到榻上歇息,又從桌上端起一碗參湯說道:“娘娘,這參湯再涼就喝不得了,還是趕緊趁熱喝了吧。”


    太後點點頭,接過參湯輕啜了兩口,用帕子擦了擦嘴說道:“惠兒,你說這白蓮教怎麽沒完沒了的鬧事呢?要是徒眾數萬也就罷了,今兒個哀家聽小李子說啊,這白蓮教似乎就剩一個教主了呢!嘖嘖!也不知到底是為哪般?”說罷不勝感慨地搖了搖頭。


    “鬧騰成這樣,也是托了您老的福呢!”惠嬤嬤接過瓷碗說道。


    “你說什麽?”太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抬頭驚詫地看了惠嬤嬤一眼。這時,她這才發覺惠嬤嬤的臉色十分奇怪,皮膚顯得比平日光滑許多,一些皺紋都消失不見了,就像個蠟人一般。細瞧起來,倒像是四十年前那個十八歲的惠兒。


    “惠兒,你——”太後突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一下。


    那惠嬤嬤臉上的表情卻是十分古怪,她定定看著太後,眼神飄忽又詭異。見太後開始有些懼色,她便輕笑一聲,伸出一隻手來脫去了臉上的人皮麵具和發套,露出了光禿禿的頭顱,正是那失蹤已久的無恨大師。


    見到這瞬間變臉的恐怖景象,太後驚得幾乎叫了起來。她想要高聲呼救,卻發現怎麽也使不上力氣,不但無法大聲叫喊,連身子也是軟綿綿的。


    太後顫著嗓子問道:“你……究竟是誰?你……你想要做什麽……”


    無恨扔了手中的麵具和發套,走到太後麵前說道:“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當了太後就忘了我這個好姐妹了嗎?”


    太後帶著恐懼和疑惑細細端詳眼前這個蒼老婦人,突然,她的身子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喃喃道:“你……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已經……”


    “已經死了?”無恨替她接上話,嘲諷地一笑說道:“呦,看來您這位貴人還記得蓮兒呢!是啊,拜您所賜,我被皇上——哦,先皇賜了一杯鳩酒,還是您老人家親自送我上路的。沒忘吧?”


    太後隻哆嗦著嘴唇卻說不出話來。


    原來這無恨本名廖水蓮,她就是四十年前被先皇廢掉後又賜死的蓮妃。當年這蓮妃生了一個小皇子,剛剛出生便被人活活掐死在繈褓中,卻一直查不出凶手來,悲痛欲絕的她日日以淚洗麵。因她平素裏最受皇帝寵愛,當時的宮妃中幾乎無人與她交好。隻有淑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後,與她關係最為親近,時常過來看望並撫慰她。


    後來新進的蕭貴人生下了一個小皇子,沒過多久竟也被人毒死在了繈褓之中。在一次例行的搜查中,侍衛竟從蓮妃的床下找到了一瓶毒藥,正是毒死小皇子的那種藥。任憑她怎麽喊冤都無人相信,大家都以為她是因為喪子之後過於悲痛,繼而對蕭貴人心生嫉恨,遂毒死了小皇子。百口莫辯的蓮妃直接就被廢去了妃位,並被賜以鳩酒一杯。


    賜死那日,正是她最要好的淑妃親自送來了鳩酒。宣讀了聖旨後,縱然她懷著滿腹冤屈,卻也隻能悲憤地飲下了毒酒。誰知酒剛一下肚,就聽到淑妃冷笑道:“好好上路吧!莫怪我心狠,誰讓你太得皇上歡心了呢!”聽到這話的一瞬間,蓮妃如同五雷轟頂。這時她才明白過來,原來眼前這個女人才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禍首。但是為時已晚,在毒酒的作用下她很快就失去了知覺。


    所幸的是,這蓮妃有個疼愛她的父親,時任順天府尹。他花了大筆銀子疏通關節,悄悄找人將那鳩酒換成了假死之藥,事成之後又領了女兒的“屍身”回家。過了些日子,便將她送回了江南老家,過起了避世隱居的日子。再次活過來的水蓮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單純懦弱的女子了,在她的心裏隻有千般萬般的血海深仇。於是她拜了江湖人物為師,學得一身武藝和毒術,又一手創立了白蓮教,收養了許多孤女為她賣命,曾攪得小半個熙朝不得安寧。


    如今的她,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心中那醞釀發酵了四十年的刻骨仇恨。她隻身一人再次回到宮中時,當年的淑妃已是萬人之上的太後娘娘了。


    “哼!爬到如今這個位置,想必你腳底下踩的累累白骨——得有一堵牆那麽高了。”水蓮一邊慢慢向太後走近,一邊說道:“若不是我命大,現在,我也是那堆白骨中的一個。”


    此時的太後早已失卻了平日裏莊重慈祥的儀態,隻見她蒼老的臉上血色全無,鬆弛的眼睛向下耷拉著,不敢正視前方,花白的發髻上插的步搖垂珠微微顫動,正透露了她此刻的驚惶之情。


    “你……”太後的嘴唇像是不聽使喚一般不住地哆嗦,掙紮了半響,方才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來,“你要殺了我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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