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麵有了主意之後,王家屏就恭敬地站起了身子,對著朱翊鈞說道:“陛下,臣覺得徐先生說的有道理。”


    這代表著他對徐渭的認可。


    見狀,朱翊鈞輕輕地點了點頭。


    王家屏這個人自己還是了解的,別的地方不好說,能力方麵是有的,最關鍵的是也有容人之量。


    對於這一點,朱翊鈞很滿意。於是他說道:“那就讓文長跟著你把這次的事辦好、辦漂亮。”


    說完,朱翊鈞問徐渭,“文長你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徐渭直接說道。


    他來京城做什麽的,他心裏很清楚,主要就是為了幫助朝廷處理草原的事。現在這麽處理,可以說的上是物盡其用、人盡其才。這對於一個皇帝來說,就已經是很難得的事了。


    徐渭對眼前這個皇帝十分滿意,覺得皇帝做事非常幹脆。


    你們兩人要合作,所以你們兩人談談完了覺得沒問題的話,那你們兩個就在一起辦事。


    絲毫不拖泥帶水,這樣的幹淨利落是徐渭非常喜歡的。徐渭最受不了的就是官場上的繞彎子、人際關係當中的扭扭捏捏。


    “那這件事就這麽定了。”朱翊鈞直接說道:“朕也知道你這次回京除了此事之外,還有關於胡宗憲忠義詞的事。”


    關於胡宗憲,朝廷早就有了定論。當年的事雖然沒有大規模的為他平反,但是也為胡宗憲論了功勞。


    可是在朱翊鈞看來,這根本就不夠。


    外務府那邊已經在緊急開始創作有關胡宗憲的劇本了,有說書的,也有演戲的。這次的主要內容就是以抗擊倭寇為主,其中故事的主要人物一共有四個,第一個就是胡宗憲,剩下的三個自然就是戚繼光、俞大猷和劉顯。


    其中借鑒了後世很多三國演義的戲曲風格,編了很多類似於三岔口定軍山之類的劇情,這些東西肯定要大規模的宣傳出去。


    回頭朱翊鈞要借勢修建忠義祠,忠義祠當然不光是要給胡宗憲一個人修,在這裏麵朱翊鈞下了一個大棋。


    隻不過朱翊鈞是不可能和徐渭把這事講清楚的。


    朱翊鈞臉色嚴肅的說道:“這件事,朕已經答應你了,自然就會辦。”


    “你回來也是主持這件事的。工部那邊,朕已經吩咐下去了,你可以去工部跟他們商量一下選址和建造的事。算出一個大概來,朕會給你們拿錢。”


    “多謝陛下!”徐渭又一次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給朱翊鈞磕了一個頭。禮儀十分完整,態度十分堅定。


    朱翊鈞點了點頭說道:“去吧。”


    看到這一幕,朱翊鈞臉上沒什麽變化,心裏麵卻非常非常難過。


    什麽時候,大明的臣子需要這樣了?


    看得出來,徐渭對自己這個皇帝非常感激。可是這種感激對於自己來說,就是打臉般的嘲諷。


    一個為大明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臣子,一個立下那麽多戰功的大臣,最後隻能憋屈地在監獄裏自殺以證清白。這是什麽?


    這就是赤裸裸的嘲諷!


    現在皇帝拿出一點好處來,然後給你平反、給你修一個忠義祠,結果需要你如此的感激,這是什麽?


    原本你應該獲得更好的待遇、應該名利雙收、應該名留青史、應該得到皇家的獎賞,可是結果呢?


    至於說嘉靖時期的黨爭,那是怎麽造成的?


    還不是因為嘉靖皇帝擺弄權術的結果?


    如果沒有嘉靖皇帝來回的擺弄,朝堂之上會出現那麽多派係嗎?


    如果不是因為嘉靖皇帝整日裏煉丹、重用嚴嵩父子,會出現大臣為了做事、為了抗倭而站錯了隊,導致他含冤入獄、自殺以證清白之事嗎?


    說到底,這根本就不是胡宗憲的過錯。而為了不是自己過錯的一件事搭上了自己的命、一個為國家立過大功勞的人,就這麽憋屈地死在了監獄裏!


    此時此刻,徐渭每一個感激的動作,在朱翊鈞看來都是對大明皇家的嘲諷!


    等到徐渭從地上站了起來,朱翊鈞說道:“等到忠義祠修完後,朕會親自過去。到時候由你來主持祭祀,朕去參加。”


    這一次,徐渭頓時老淚縱橫,徹底解開了多年的心結,整個人顫抖著趴在地上痛哭了起來,“多謝陛下!”


    皇帝親自去參加,這就說明了一切。


    朱翊鈞也很無奈,自己能做的也隻有這些。


    在這個時代,所有人都將生前的榮耀和死後的哀榮看得一樣重,甚至是死後的名聲和哀榮更加重要。


    因為大家都想著名垂青史,同時對死後的事也非常重視。這一點從修陵墓上就能看得出來。


    自己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朱翊鈞說道:“你去吧。”


    “是,陛下。”徐渭發泄完了之後,用衣袖擦了擦眼淚,站起身子恭敬地退了出去。


    王家屏看著徐渭濕透了的衣袖,這個時候也站起了身子,恭恭敬敬的說道:“臣告退。”


    朱翊鈞點了點頭。


    王家屏也就跟著出去了。


    看他腳步急切的樣子,朱翊鈞就知道他應該是去找徐渭了,估計跑去拉關係去了。


    看到這一幕,朱翊鈞隻是笑了笑。


    等到兩人都走了之後,朱翊鈞才把目光轉向旁邊的陳矩,直接說道:“工部那邊安排好了嗎?”


    “回陛下,已經安排好了。”陳矩連忙點頭說道。


    在這件事上,陳矩也感覺到了皇帝的重視,所以他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工部那邊他是親自去的。


    要知道,修建一個忠義祠對於工部來說就是個小事。可是這樣的小事,皇帝卻親自吩咐交代了,顯然是對工部那幫人不相信,害怕他們在這件事上讓徐渭生氣,或者搞砸了讓徐渭吃虧。


    這也能看出皇帝對徐渭有多看重。在這樣的情況下,陳矩當然不敢怠慢。


    宮裏麵這樣的人不少,從當初的海瑞身上就可見一斑。


    朱翊鈞點了點頭。


    陳矩辦這種事,自己還是放心的。


    工部那邊自己交代了,讓他們好好地配合徐渭,選一個好的地址,然後就是前期的準備工作了。


    這個時間要耗很長,畢竟要準備很多的物料和調集人手。


    朝廷在打仗,短時間內可能完不成,所以你先去草原走一趟吧,等你回來,就準備得差不多了。


    剛剛沒有和徐渭說,是因為如果自己剛剛那麽說了,就有一種交換的感覺。好像自己在用徐渭去草原來交換給胡宗憲修忠義祠。


    這種行為絕對不能有,哪怕稍稍有這個意向都不行。所以朱翊鈞刻意安排了工部的人去辦這件事,他們會把備料的時間稍稍拖一下。


    現在修不了,徐渭總不能在京城呆著吧?


    你來到京城,除了修建忠義祠之外,你還有去草原的事。這邊既然暫時辦不了,那你就先去草原吧。


    合情合理,非常完美。


    事情是朱翊鈞安排的,執行的也很到位。兩天之後,徐渭就和工部那邊商量完了,地方也定了下來,就在京城的西邊。


    事實上,除了西邊,也沒有地方給徐渭了。


    西邊風景好、山水也好,那裏修建忠義祠也夠大。地址定在了西邊,完全不出乎朱翊鈞的預料。


    工部那邊不敢怠慢,非常配合,整個過程都很順利。


    該怎麽修,其實工部都有一套自己的規矩。什麽樣的級別修多大、采用什麽樣的材料,全都有現成的規矩。


    徐渭對這種事也沒有辦法說什麽,因為這個叫規製。如果你采用了超標準的,那叫逾製,這可是一個非常大的罪名。


    不是說你生前做的事叫逾製、死後就不叫了,修墳逾製的也不少,被發現了說不定人家把你墳都給你刨了。


    工部去準備材料,徐渭也就跟著王家屏開始忙草原上的事。兩人又一次去驛館見了厄魯特。


    朱翊鈞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麽,反正厄魯特準備回草原去了。


    朝廷這邊也準備好了欽差衛隊、聖旨等等,選定了一個差不多的日子,一行人就浩浩蕩蕩地離開了京城。


    他們走的那一天,朱翊鈞沒有去,隻是在皇宮裏目送他們離開。


    與此同時,俞大猷和劉顯兩人也終於帶著人馬來到了宣府。


    一路上行軍速度倒是不快,兩人除了行軍之外,還練習了很多戰陣,一邊走一邊練兵,實現了很多的想法。


    當他們趕到宣府的時候,這裏已經彌漫著大戰的氣氛了。


    宣大總督吳兌也趕到了宣府。要知道,他的駐地可不在這裏,這屬於親臨前線了。


    這是劉顯和俞大猷都沒有想到的。


    在聽說兩位老將軍來了之後,吳兌非常高興,親自帶著人馬出城迎接。這也讓俞大猷兩人沒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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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俞大猷兩人之後,吳兌一臉興奮的走了上來。


    沒等俞大猷等人行禮,吳兌就先開口了。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動作十分標準,而後笑得熱情洋溢的說道:“兩位將軍來得實在是太及時了!本官代宣府上下多謝兩位將軍援手之恩!”


    吳兌這態度擺得可以說是很低了,讓俞大猷兩人有些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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