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京城,有一些蕭索。


    朱翊鈞沒想到今年的秋天居然來得這麽早。秋天既然已經來了,冬天應該也不遠了。


    細雨打在樹上,順著葉子的紋理滑落在草叢中;細雨灑滿了整條河,雨滴不斷砸落在水麵上,偶爾被風帶進了船艙裏。


    “陛下,還是進去吧。”陳矩撐著把油紙傘,站在朱翊鈞的身後有些擔心的說道:“外麵還是涼了一些,龍體要緊。”


    朱翊鈞擺了擺手,沒有說話。


    一場秋雨一場涼,到了北方,每一場秋雨都代表溫度要降低一些,今天這場秋雨就有些涼了,今年恐怕又是一個難熬的冬天。


    兩岸的景色和自己離開的時候不一樣了。


    自己走的時候,兩岸的景色非常好,綠色滿盈。如今卻已經是滿目蕭索,少了幾分生機,多了幾分肅殺。


    在這樣的環境下,朱翊鈞的心境難免也受了一些影響。


    略微遲疑了片刻之後,朱翊鈞轉頭對陳矩說道:“山西那邊有沒有什麽消息傳過來?”


    江南的事已經告一段落了,但是不代表事情的結束了。自從離開南京之後,朱翊鈞的目光就一直盯著山西和陝西,這兩個地方一直都是他非常關注的地方。


    食鹽的生意倒了,鹽商們會去尋找新的出路。陝西人找到了鹽井,繼續做他們的食鹽生意,這是曆史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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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雖然食鹽生意倒了,隻不過和曆史上有些不一樣,這一次是人為的,有人在控製,這個人就是朱翊鈞。食鹽的生意山西人還是能插手的,隻不過歸國家統一規劃了。


    除此之外,就是山西的那幫人。在原本的曆史上,他們開始和曹緣做生意,最終發展成了赫赫有名的八大皇商。他們將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張家口,大名鼎鼎的走西口就是在這個時期開始的。


    他們這些人走西口不是錯,去草原上做生意也不是錯,他們做錯的事情隻有一件,那就是沒有規矩。該賣的賣,不該賣的也賣,到了最後就沒有什麽他們不敢賣的。


    走私違禁物品都已經是小事了,他們最後甚至給外人帶路,帶著他們進來搶,搶完之後他們就地銷贓;出賣軍事情報、收買將領投降,他們全都幹。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他們幹的事,後世很多人都會熟悉他們。做軍火生意、做情報生意、做物資生意,圍繞著戰爭、圍繞著搶奪,圍繞著劫掠發展。


    在這樣的情況下,無論是山西還是陝西,都是值得朱翊鈞下一步關注的地方,甚至要比江南更加關注,那麽情報自然就是必不可少的了。


    陳矩聽了朱翊鈞的問題之後,連忙說道:“回陛下,山西和陝西那邊暫時沒有什麽消息送過來,一切都很平穩。”


    朱翊鈞點了點頭說道:“還在往京城派人?”


    “是,陛下。”陳矩點了點頭,“他們已經派了不少人。”


    朱翊鈞沒有再繼續追問這件事,早就已經有消息了,顯然他們心裏邊還是存在著另一種想法,畢竟皇商的事現在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


    對於最擅長走高層路線的晉商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他們派出了很多人在京城裏麵開始遊說,從六部到勳戚,全都沒有放過,甚至連皇後的家裏都被他們遊說了。


    顯然,這些人做這些事真的是非常有經驗,而且成功率非常高。


    對於這種行為,朱翊鈞睜一隻眼閉一隻,他得裝自己不知道。


    現在還沒到動手的時候,有些人還是要養一養的。如果刺激太大的話,那真的是要出問題的。


    畢竟走西口還是要走的,這是一個非常好的行為。山西和陝西人走西口很苦,也是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同時也的確增加了民族的融合,所以這個行為不但要支持,而且還要鼓勵。


    隻不過在做這些事之前,要先給他們立立規矩。畢竟資本這種東西你不約束它,它狂奔起來就沒有底線了。


    辛辛苦苦的換貨能賺幾個錢,走私不香嗎?


    走私還要有貨,我直接出賣情報不行嗎?


    出賣情報也沒那麽香,我把他們領進來直接搶,搶完我直接就把東西拉走去賣了,這樣不香嗎?


    商人的下限滑落的速度太快。


    陳矩站在朱翊鈞的身邊不敢說話,因為他能感覺得到陛下的氣壓在逐漸降低,顯然山西人和陝西人這種行為讓陛下並不高興。


    反正讓陛下不高興的人,最後陛下也會讓他不高興。


    活動了一下筋骨,伸了一個懶腰,朱翊鈞說道:“京城的空氣都讓人感覺舒服。對了,皇後組織的那場選秀最後怎麽樣了?”


    聞言,陳矩終於鬆了一口氣。


    皇帝能把心思放到選秀上麵來,這對他來說是一件非常高興的事情,甚至整個皇城內外聽到這個消息都會很高興。


    現在大家都希望皇帝不要再到處走、不要再做什麽事,就安安穩穩的待在皇宮裏就挺好。


    如果皇帝喜歡玩女人的話,那也挺好的。比起其他亂七八糟的行為,皇帝玩女人根本就不算什麽。


    一是皇宮內外就有那麽多女人,如果不夠的話全天下再選,你一個男人能玩玩得了多少?


    你隻有兩個腎而已,再金剛不壞也扛不住。


    可以說,幫皇帝選妃這件事是朱翊鈞離開京城之後朝廷上下所有人都在推動的一件事。


    畢竟皇帝到現在隻有一個皇後而已。通常皇帝大婚會選出一個皇後兩個貴妃,可是當今太後覺得皇帝年紀太小,女人太多不好,所以隻選了一個皇後。


    到現在為止,皇帝身邊連一個貴妃都沒有。


    皇帝現在已經過了二十歲,這種行為是絕對不可取的。一直以來都有這樣的說辭,隻不過大家沒有這次態度這麽堅決而已。


    群臣推動,王皇後也沒有什麽反對的理由。


    不過選妃這件事還是因為另外一件事耽擱了下來。王皇後的肚子越來越大,沒有人要在這個時候刺激皇後。


    大家都在等著皇後生孩子,等她生完孩子,這件事就能提上日程。


    陳矩在一邊答應道:“各處都已經準備就緒了,隻要陛下回京之後就隨時可以開始,奴婢也已經讓人去準備了。”


    瞥了陳矩一眼,朱翊鈞沒有說話。


    在選妃這件事上,朱翊鈞其實沒有什麽太大的心思。何況現在皇後要生產了,自己還沒到那種地步,要在皇後生產的時候選妃。


    如果皇後能生個兒子,事就好辦的多了。


    可是如果皇後生的是個女兒,自己暫時還是不要亂來了。


    不過有一件事倒是可以考慮,自己的確要搞一件事來安撫一下臣子們的心了。最近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有些事不太好辦。


    突然,朱翊鈞就有了一個想法,轉頭看向陳矩問道:“陳矩,你說朕加一個恩科怎麽樣?”


    聞言,陳矩有些不明,陛下這思維跳躍得也太快了吧?


    所謂恩科,就是皇帝在並非科舉的年份舉辦一次科舉,等於給了天下讀書人一個機會,讓他們平白多出了一次考試的機會。


    畢竟科舉不是每年都舉行,而是三年一次。


    加一次恩科,就代表著平白多了一次機會。如果放在後世的話,那就代表擴招。大學擴招也好,公務員擴招也好,反正大家都高興。


    這個政策一出來,大家的注意力就會被吸引過去了。


    不知道陛下想要幹什麽的時候,陳矩恭恭敬敬的說道:“這種大事,奴婢可不敢胡亂說。”


    朱翊鈞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船行駛在水麵上,很快就在前方看到了影影綽綽的人影。


    那些都是來到通州碼頭迎接皇帝的,領頭的自然就是大明內閣首輔大學士張居正。


    朱翊鈞下了船,直接讓人把張居正請過來,拉著他上了一輛馬車,便直接朝著皇宮而去了。


    朱翊鈞也沒有興趣在這裏頂著雨和臣子們說什麽。


    其他人看著皇帝和張居正一起坐著馬車走了,神情各種各樣,每個人的心情也都各種各樣。


    不過有一件事他們能確定,那就是皇帝真的很寵信張居正。


    坐在馬車上,張居正臉上雖然帶著淡淡的笑容,心裏麵卻很複雜。


    他並不想上這個馬車,自己已經足夠引人注目了,現在又跟著皇帝坐一輛馬車回京城,這叫什麽事?


    不用想都知道,等到回京城之後,必然會有人彈劾自己篡權、囂張跋扈。


    雖然自己不在意,皇帝似乎也不在意,但是那些蒼蠅整天在耳邊嗡嗡嗡,張居正想一想就煩得不行。


    朱翊鈞笑著說道:“這些日子沒見到先生,朕的心裏麵實在是想念得很。”


    說著,他就頗為親近的拉住了張居正的手。


    “老臣也很想念陛下。”張居正也在一邊頗為感慨的說道:“陛下南下,臣沒有一日不是擔驚受怕,生怕陛下吃不好、睡不好,也怕陛下水土不服、身子不舒服。”


    “現在陛下回來了,老臣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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