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台一人呆坐城頭,一臉呆滯看向十裏外星星點點大營,虛浮腳步聲傳來,依然癡癡呆呆看向城外星點……


    “將軍……”


    “本將軍想一個人靜一靜。”


    ……


    謝艾張了張嘴,又無奈搖頭坐在城頭,看向城外星星點點,歎氣道:“石虎欲要稱帝,七德將軍若以‘明’稱帝,日後……與朝廷再無任何緩和餘地,此次……將軍恐怕是錯了。”


    “混蛋……混蛋——”


    司馬台突然暴怒拔刀,一刀重重砍在謝艾身旁土牆上,一陣急促沉重喘息。


    “混蛋……全是一群混蛋……該出兵時不出兵,不該出兵時,偏偏逼著老子出兵……都滿意了……都滿意了吧——”


    謝艾一陣苦笑,想要勸解,卻又不知從何勸解,還是無奈說道:“七德將軍一旦稱帝,勢必成為另一個石虎,將軍今後不可再以兄弟而稱,會讓將軍自絕於朝堂之上的。”


    “你……”


    “將軍,這是末將肺腑之言,今日謝將軍一箭也算是幫了將軍……”


    “謝司馬——”


    司馬台猛然拉進謝艾怒吼。


    “你真當八弟與那石虎一般?真當八弟破不開臨淮或是襄陽?真當八弟對付不了朝廷之舟船?”


    “……”


    “呼……吸……”


    司馬台一陣沉重喘息,強壓下胸中憋悶躁動。


    “澠池乞活軍……有一統萬兵之將帥,名人屠呂惡,當年,呂惡病重時,八弟僅十一二,兩人有一戰,事後,八弟被九叔鎖於山洞作坊,自此各寨再無偷窺各家本事可惡小子。”


    “呂惡與八弟一戰,外人少有知曉勝負結果,更是不知那呂惡與九叔言八弟……或殺!或囚其一生,不許再見天日!”


    謝艾呆愣,司馬台緊盯著他雙眼,冷漠說道:“整個澠池乞活軍過萬人,知曉實情者不過一掌之數!而本將軍卻是一掌之數其一,知道……為何本將軍會知道嗎?”


    “因為……因為那一戰,不僅是以祖逖將軍為戰,更是以建康,以江水一戰,以我司馬家族一戰——”


    司馬台呼吸粗重,想起當年之事,想到當年呂惡最後與自己所說話語,一臉痛苦閉上雙目。


    “謝司馬文可定邦,武可安天下,可八弟不同,八弟自幼便在乞活軍中長大,八弟模樣讓人一見便知是個胡兒。”


    “乞活軍自四十年前離開並州,四十餘年來一直與胡人為敵,一直與胡人廝殺不斷,乞活軍也不是沒有胡兒模樣之人,但那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半胡兒,八弟讓人一見便知是個真正胡兒,無親無故身處乞活軍中……八弟不僅活了下來,更是成了陳家寨的少族長,各大寨不信那狗賊馮勉,卻信八弟三言兩語,八弟三言兩語便可讓各寨兵入漢中。”


    司馬台一臉冷漠看向城外星星點點……


    “澠池乞活軍曆經陳川叛亂,曆經祖約反叛,李農成了石虎的大司空,冉閔成了石虎養孫,唯有澠池乞活軍依然藏於山中,依然搶掠往來關中、河東胡人輜重……”


    “七德將軍?”


    “石虎是對的,八弟從來從來都沒有臣服石虎,澠池乞活軍也絕不會臣服了石虎!絕不會臣服任何胡人!”


    “八弟一見便是胡兒,卻將並州各胡變成了澠池乞活軍的從屬!”


    司馬台一臉認真看著猶疑不定的謝艾,神情極為認真嚴肅。


    “謝司馬……”


    “若你是八弟,若你長了張胡人麵皮,你會如何做?”


    “若你從小不被各乞帥所喜,不願傳授你武藝,不願傳授你兵略……”


    “若人人皆喊你‘小白狗’時,謝司馬,當你手握北宮衛、南苑衛,手握過萬精銳胡騎時……”


    “你會如何做?”


    “……”


    “換了任何一人!”


    “在得了屠各胡石涉歸、石日歸信任後,在得了屠各胡支持後,都會毫不猶豫由此而為胡將!”


    “本將軍相信,即使謝將軍是八弟,長了張胡人之皮,也定然自此而為胡將!”


    司馬台身子微傾,逼視謝艾雙眼。


    “因為,謝司馬為我朝廷忠臣,是我漢民赤心忠臣,因為謝司馬眼裏隻有漢民!所以,若謝司馬有了八弟一身胡皮,也一定是胡民之忠臣!”


    “別違心辯駁,你與八弟不同!”


    “八弟領萬餘漢民私奴,全殲河東三千精銳,領五千眾北上,連吞新興郡、雁門郡青壯,人丁雖眾卻駁雜無比,八弟卻一戰而重創更加精銳的拓跋胡騎,更別言過萬騎奔襲二十萬胡眾的枋頭、萬騎縱橫漠北草原萬裏,更別提統兵數十萬激戰石虎百萬大軍!”


    “或許世人言八弟僥幸,言石虎大意,言石虎軍心離散……等等,但是!事實便是事實!八弟自出了上洛郡至今,無一敗……無一敗!”


    ……


    “謝司馬,八弟為何會走到今日地步?”


    謝艾眉頭不由緊鎖,沉默許久,無奈一歎。


    “七德將軍確實是少有大才,將胡漢兩族緊緊綁在了一起。”


    謝艾又有些疑惑不解。


    “胡民淩虐漢民數十年,兩族恩怨頗深,乞活軍又因並州屠各胡緣故而被迫離開,被迫乞活天下,七德將軍竟可以將兩族黏連在一起,確實是有些匪夷所思,換了他人,即使是謝某,也會想法設法將並州屠各胡、雜胡清除,如此方覺穩妥,可這……又與建康江防何幹?”


    司馬台一陣沉默……


    “明日,明日謝司馬便知,知曉八弟能不能破開江防!”


    司馬台冷臉起身,按刀大步下了城頭,隻留下眉頭緊鎖的謝艾。


    “明日……”


    謝艾看向十裏外星星點點巨大軍營,眉頭愈發凝重。


    ……


    “明日,老子要讓他們知曉厲害!”


    “哼!”


    “以為江水上成千上萬船隻,以為有數萬精於水戰軍卒……老子就奈何不得了你們,就可以肆無忌憚過河?”


    ……


    陳啟國蹲在地上擺弄著一些巨大弓背零件,看著就是一張巨大的鐵背弓……也不能說是一張鐵背弓,而是四張正反組合在一起的巨大鐵背弩弓。


    聽著他不住惱怒嘀咕,孫尚香隻是低頭幫著他遞上一些零件,此時的她也沒了城下時的慌張惱怒,牛闞、胡七、狄忠儉、狄忠讓、石法禮五人掀簾走入,正見他擺弄還未真正成型的巨大弩箭,看到一旁如同長矛一般巨大箭矢,第一次見到如此箭矢、巨弩,全是一臉驚駭。


    老實許多的牛闞,拿起巨大箭矢,驚問道:“八弟,你何時打造了如此箭矢?大哥怎麽從未見過你做過如此巨箭?”


    陳啟國抬頭看了眼,說道:“沒做過,不代表俺不會,隻是這種弩箭並非太過複雜,若是俺以前做了出來,一旦讓石虎學了製造之法,建康就危險了,隻需將巨弩,將投石機架在岸邊,舟船很難靠近,打造更大些船隻,將巨弩、投石機、拍杆搬上大船,在水麵上就是無敵的存在,建康水麵上的那些船隻根本不堪一擊,沒了江水、淮水天險,建康又豈能擋得住南下石虎,會死了無數漢民的。”


    “這種東西並不是很難,或者說,他人隻是本能的畏懼江麵上飄蕩著的無數船隻,隻是說北人不善水,本能的為失敗尋找無數理由,實際沒這麽難,除非江麵上飄蕩著天啟大帝戰列艦……”


    陳啟國猛然一愣,竟不知自己為何突然說出“天啟大帝戰列艦”,腦子裏模模糊糊閃現一艘噴吐濃烈黑煙巨艦,無數巨艦噴吐火光情景,正要追尋,頭顱像是遭受到難以承受重擊。


    “哼……”


    一聲悶哼,原本正要站起的高大身體,猛然雙膝跪地,雙手死死抱著頭顱,整個身子癱軟在地。


    “大郎——”


    孫尚香瞬間抱住他身體,異變太過突然,所有人全嚇傻了。


    “八弟!”


    牛闞一把將孫尚香扯起,高大身體擋住不知所措眾人,大手卻死死按住佝僂癱倒在地的陳啟國太陽穴。


    “八弟!別想,別去想——”


    “八弟——”


    ……


    牛闞怒吼,他人不知所措看著牛闞焦急怒吼,陳啟國頭顱“砰砰”連連撞擊堅硬地麵。


    “八弟……八弟……別去想……別去想……”


    “砰砰……”


    “八弟……”


    “他……他是……是誰……大……大哥……俺……俺心痛……俺心痛……”


    陳啟國模模糊糊看到一個身影,u看書 ww.uukashu.cm 張嘴憨笑叫他“大兄”清瘦身影,心髒莫名被撕扯粉碎一般的疼痛,淚水再也止不住流淌,大手想要抓住,抓住漸漸模糊不清身影……


    “明……明……天……天子守……守國門……”


    “噗……”


    一口鮮血噴在牛闞胸前,所有人一臉蒼白看著昏死在高大呆傻漢子懷裏,孫尚香雙眼一翻,無力昏倒在地……


    帳內大亂,天邊一道耀眼光亮劃過天邊,耀眼光亮如同白晝撕開黑夜,無數軍卒茫然看向天邊,千裏外,王猛正在鄴宮寺伏案梳理近千寺院青壯僧徒,毫無征兆猛然站起,一臉驚駭跑到院外,癡癡呆呆看著天邊如同白晝一般的耀眼,看向天邊無數耀眼劃過天邊,看向耀眼呈現出的巨大“明”字,麵上卻慘白若死。


    “該……該死的……”


    “這……這怎麽可能?!這……這怎……怎麽可能……可能……怎麽可能——”


    “不是說……不是說已經清洗幹淨了嗎——”


    ……


    王猛憤怒嘶吼,恐懼讓他渾身顫抖,距離鄴宮寺僅數裏的皇宮中,身披紅紗的李菟仰頭看向巨大如同天威“明”字,竟露出孩童一般燦爛……


    洛陽,陳九坐在輪椅中,仰頭看向天邊,臉上同樣露出孩童般無邪燦爛……


    “明……”


    “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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