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南城是民城,南城又分東西兩城,東城以胡人為主,西城以漢民為多,而六夷館就設在西城內,為了表示親近重視,設在西城東北角,與石虎兒孫居住的戚裏較近。


    拓跋孤、段龕,一個是拓跋鮮卑,一個是段氏鮮卑,但因段蘭逃亡宇文鮮卑,後又被遣送入鄴城,段蘭向石虎投降後,段氏鮮卑就已經不再存在,隻能算是石趙名下將領,故而也沒資格居住在六夷館,但得了皇宮傳出的消息後,正與王猛吃酒的段龕,酒也不吃了,也不禮佛虔誠啥得了,打馬就是一路奔來六夷館。


    剛一見到拓跋孤,段龕二話不說,上前就要扯著他的衣襟廝打。


    “混蛋,你們拓跋氏怎的如此厚顏無恥?!”


    段龕大怒,衝著拓跋孤怒吼。


    “昨日言平城與我段氏,今日卻言我段氏……實乃貪鄙小人——”


    拓跋孤卻麵無一絲表情。


    “那又如何?讓我拓跋氏煙消雲散?不如此,我拓跋氏又將去了哪裏?回祖地嗎?僅剩婦孺的俺們,又如何與慕容氏相爭?”


    段龕張嘴數次,又猛然一甩手臂,極為暴躁憤怒。


    “老子不管,你們拓跋氏答應了,平城就是俺們的,了不起,你我兩家歃血為盟!”


    拓跋孤嘴角泛起一陣不屑,說道:“歃血為盟……說了這話語,恐怕你自己都不會相信吧?”


    說著,拓跋孤轉身收拾桌案。


    “段氏想要重新立國,同為一族,能幫你們,俺們拓跋一族自會相助,如今俺們自保尚且不足,又如何幫你們段氏?”


    “同在石趙屋簷下,同屬一脈族人,你我都是鄴城的質子,當同舟共濟,平城之事到此為止,無論你我兩家願意與否,隻能如此。”


    解下隨身攜帶者的皮囊,拓跋孤隨手扔到段龕懷裏。


    “家鄉的味道,你我來了鄴城,今生還有無機會回返家鄉……隻有上天知道了,能夠嚐一嚐家鄉的機會,還是多嚐一口吧。”


    段龕張了張嘴,最後一臉頹廢坐下,抱著酒囊狠狠灌下,馬奶酒,段龕無論喝上多少都不會醉倒,而今日,僅僅隻一袋酒水,人已大醉不醒……


    看著仰天躺在地上,無意識低喃許久的男人,拓跋孤默默彎腰拾起地上散落的酒囊,默默將還在低喃咒罵的男人扛起,默默將他放在床榻,默默站在窗前,默默仰頭看著深邃幹淨夜空……


    一夜未眠,靜靜在窗前站了一夜,他不知道,鄴城內是否還有人如他一般一夜未眠,回頭看了眼還在沉睡著的男人,頭也不回大步走出房門,六夷館門外已經為他準備好了馬車,在進了這座從來都不屬於他們拓跋氏的城池後,拓跋孤就已經決定,再也不跨騎戰馬。


    太陽尚未升起,早就知曉了大趙國的早朝時辰,知道時辰還早,還是早早登上馬車,早早來到閶閭門前,知道這是入宮的第一道城門,再向南,還要穿過端門才能進入神仙般太武殿。


    第一次前來鄴城,也被如此恢弘壯觀的鄴城驚住,看到它的第一眼,心下就沒由來的生出一絲想要跪地臣服……


    天空不知何時已經大亮,閶閭門前已經陸陸續續來了二三十餘名大臣,好像知道戰立低頭男人是誰,隻是低頭站在遠處相互低語,不時或手指,或抬起下巴示意,低聲說著外人也不甚清楚話語,更多的是輕微搖頭低歎。


    馬車停頓,十三四歲少年跳下馬車,剛掀開車簾,遠遠就見到戴著“火車頭”帽子一般的拓跋孤,雙眼不由一縮,幹淨小臉閃過一絲不悅惱怒,下一刻又風平雲淡。


    “阿彌陀佛~”


    拓跋孤像是在睡夢中被意外驚醒,茫然抬頭,這才發現天色已經大亮,宮門前已經聚集了不少文武大臣,大致掃視了一圈,才低頭看向矮了自己一頭的半大小子合十,見他不是個和尚卻雙手合十,眉頭莫名一皺。


    “道弘。”


    王猛合十低語,看著他臉上的莊嚴,拓跋孤眉頭卻莫名一跳,雖未見過人,在前來鄴城前,就已經知道鄴城出現了一位可起死回生的聖僧,忙低頭雙手合十一禮。


    “小將不知大師當前,望大師諒解小將無知之過。”


    王猛心下一陣得意,臉上依然不悲不喜,合十道:“將軍言過了,小僧隻是個佛門俗家之人,尚當不得大師之名,將軍前來平息百姓戰亂之苦,小僧代兩國百姓謝過將軍仁慈。”


    “阿彌陀佛~”


    王猛再次合十,拓跋孤忙合十還禮,就在這時,身高八尺有餘的石閔帶著一群將領跳下了戰馬,眾人紛紛側目,隻見他隨手拍了拍赤紅無一絲雜色汗血寶馬,大步走向兩人,全都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石閔不認識拓跋孤,上下將人打量一番,抱拳說道:“某是修成侯,當麵可是拓跋將軍?”


    拓跋孤心下一驚,忙叉手抱拳一禮。


    “蠻夷小將見過冠軍大將軍!”


    石閔對他的恭敬很是滿意,點頭道:“前些日,本將軍聽聞貴部越境搶掠我大趙邊境,雖有些猖狂無禮,今日將軍卻能親來鄴城,想來也有了悔過之意,也還算不錯。”


    拓跋孤心下莫名一陣惱怒,卻知道眼前究竟是何人,不敢稍有忤逆,身子更加低垂了些。


    “將軍教訓的是,隻是將軍也知關外苦寒,雖嚴厲約束,也還是有些不法之徒偷偷過境,今後亦不會再有今日之事,末將亦謝過石將軍能在我部遭受滅頂之時,相助我部擊退屢屢侵犯鐵弗賊眾。”


    石閔眉頭莫名一皺,一旁的王猛像是抓住了什麽尾巴一般,忙合十唱了個佛號。


    “代王於襄國、鄴城亦生活了十年,早已是我鄴城一員,石將軍出兵相助亦是情理之中!”


    石閔深深看了眼王猛,嘴角一陣不屑上翹。


    “道弘大師所說有理,今日成了一家之人,自是要守望相助。”


    石閔微微報了抱拳,轉身走向剛剛下了戰馬的李農,王猛嘴角露出似笑非笑弧度,又一瞬間恢複不悲不喜神情,看的拓跋孤一愣,又回頭看向石閔與李農拱手,好像低聲說著什麽,不經意皺了下眉頭,心下也不知在想著什麽。


    石閔說了幾句代北鮮卑之事,李農抬頭看到王猛、拓跋孤兩人皆看向自己,遠遠點頭示意。


    “並州將軍名下大將皆乞活軍之將,當是我乞活軍一脈無疑,今之在北地戍守我等故地,當予以援手。”


    石閔看了兩眼已經轉身的王猛、拓跋孤,嘴角一陣不屑,看向閶閭門緩緩打開,手按刀柄直視緩緩打開的宮門,一股無形的霸道氣勢讓人頻頻回頭。


    “自當如此!”


    見他如此,李農微微搖頭,心知他性子,也不再多言。


    宮門大開,文武各分,依照品階依次低頭進入皇宮,每一人都要搜下身體,唯獨一些人,守在宮門口的虎牙衛卻視而不見,其中就有冷臉按刀大步走入皇宮的冠軍大將軍石閔。


    段龕至始至終都未出現,或許至今也還尚未酒醒,也或許根本不願繼續受辱,拓跋孤毫無意外的送上拓跋什翼犍臣服奏折,當著群臣的麵,將平城贈與了並州將軍陳啟國,而不是大趙國。


    聽著拓跋孤的言語,石虎眉頭不由微皺,心下一陣暗怒,不由看向化身道弘大師的王猛,正要冷哼張嘴,守在門外的大漢將軍李羆突然走入殿內,手裏拿著封信件。


    李羆一想到故舊送來的信件,心下就是一陣苦澀,也幸好他不敢提前撕開信件偷看,要不然……


    “報大王,並州將軍送來的奏折。”


    “哦?”


    “讀來!”


    陳啟國惱怒好不容易搶回長城之地,u看書 .uukanshuco 還沒等他歡喜呢,剛從關外草原返回,石虎這個爺賣仔田的混蛋就要將平城送給段氏鮮卑,心下惱怒,也不願再一日一信,已經有了習慣每日都能收到信件的石虎,驟然多日未見信件還真有些不適應了,心下正有些不滿、惱怒代北拓跋鮮卑,這信件就送到了案頭,石虎卻不知,這是陳啟國刻意為之,故意讓信件送到鄴城,刻意等待拓跋孤的到來。


    石虎伸手指向李羆,李羆無奈,打開信件,本還算是白淨的老臉瞬間成了紫茄子,下一刻又慘白慘白的,身子一軟,八尺的漢子徑直軟倒在地,趴在地上“砰砰”數下,額頭更是鮮血橫流。


    “臣……臣……不敢……”


    “砰砰……”


    “大王……臣……不敢……”


    ……


    滿朝文武全大驚看向本是悍勇剛猛將領,此時卻渾身顫抖不停地李羆,見他如此,石虎反而更加好奇起來。


    “讀!”


    “本天王恕你無罪!”


    ……


    “大……大王……”


    “砰!”


    石虎猛然一拍桌案小幾。


    “讀——”


    李羆差點沒嚇尿了,一臉慘白趴在地上,手腳哆嗦個不停。


    ……


    “哼……”


    李羆輕“哼”了聲,忙一臉慘白舉了舉手裏信件,一臉灰敗。


    “大……大王,不是俺冷……冷哼的,是……是這信件……”


    石虎更是眉頭皺起。


    “讀!”


    “原原本本的讀,再敢哆哆嗦嗦,本王誅你九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乞活大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蛤蟆吞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蛤蟆吞地並收藏乞活大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