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你這個豬頭!”


    久久未得到答複,沃特隆不由得有些焦躁,他站起身用手指著航海日誌的封皮大吼道。這個封麵上有著陽刻的野豬頭圖形。


    僅在一裏格外,兩個魔鬼正站他們的捕魚船上,從甲板眺望著沃特隆的艦隊。


    沃特隆的船員們根本什麽也看不見,壓根就沒有發現那艘船,以及船上的不速之客。太陽落山了,原本如綠鬆石一般清亮的海水一片漆黑。而後他聽到了它。


    震耳的銅鑼聲響徹海麵,遠處,東部海岸上的燈塔在昏暗的天空下開始閃耀。


    他們來了。


    最遠處的船隻發現了什麽。船員們趕緊跑到戰鬥位置,其實他們已經就位待命好幾個月了,除了隨潮水起伏之外一動不動。畢竟,僵屍和骷髏也僅僅隻能做這麽多了。


    平底駁船、大帆船和長船上站滿了弓箭手,長漿入水,等待著旗艦的信號。


    甲板上的弓箭手拉弓搭箭。


    不過,襲來的那支柯瑞托城艦隊似乎暫時沒有打算衝進恐懼艦隊,他們打算誘敵深入——先由海岸上的援護火力展開毀滅性地齊射——然後,再下令全軍啟航準備衝撞。


    但是“血腥屠夫”的號角,宣布了海戰的開始。一尊名為“噬人者”的大炮幾乎占據了這艘旗艦的整個中段甲板。火舌噴湧,就連柯瑞托城內都能聽見它的咆哮。驚天動地的炮擊嘶鳴著飛躍大海擊中了來襲的柯瑞托海軍艦船,爆炸將無數飛旋的木板與人體的殘骸直衝到數百尺高的空中。強大的戰船頃刻沉沒,數百名戰士與船員與之一同墜向海底。


    當巨炮再次開火時,整條戰線上也隨之響起無數炮火。風已將更多揚著黑帆的戰船送入射程,這樣它們船上較小的艦炮也許還有機會加入這場大合唱。炮彈在海麵上轟起無數水柱,柯瑞托的艦隊強忍著槍林彈雨的洗禮,毫不畏縮。對方的指揮官也是一名魔鬼崇拜者,他有著自己的守序原則,他知道機會近在眼前。敵艦就快進入岸炮射程了。雖然敵軍數量眾多,但他的軍勢更為龐大。


    隻是,當恐懼艦隊一艘艘小型艦船上的臼炮開始奏響,向單板駁船傾斜火雨時,那名指揮官突然意識到事情不妙。黑暗中,他望向自己所知的最近的岸炮陣地,隻能勉強辨認出閃耀的魔法和火光。他意識到隻有寥寥幾處——如果真有的話——火力點在開火。於是,那名海軍指揮官拔出自己閃亮的鐮形劍,下令艦隊進入衝撞速度。


    沃特隆走到甲板上,看到了戰鬥駁船。實際上,對方已經近到他可以聽見它們的到來,劃水的聲音在水麵上可以傳的很遠。他那超人的感官可以辨認出那“咚咚”的鼓點越來越急,船槳則隨著節奏嘎吱作響,並且還伴隨著嘶啞的船工號子。


    差不多是時候拿出他的秘密武器了。他想到。敵人的數量實在有些超過他的預料。


    本來,他隻是以一個商人的心態在經營恐懼艦隊。這支艦隊最初的家底,也不過是他的一些放貸對象的抵押物:那些還不起他貸款利息的柯瑞托船主,隻能把自己的船抵給他還賬。後來,隨著恐懼艦隊發展得越發規模龐大,他才漸漸將它們用作運送奴隸以及打擊自己的商業對手。


    這次,他之所以會拉出整支恐懼艦隊肆虐柯瑞托的海岸線,其實僅僅是得到了自己之前盟友、那個強大判魂魔的保證:“隻要你能夠拖住柯瑞托人的注意力,讓我把一些人藏進這座城邦,那麽我就會給與你更多財富和更強大的力量。”


    然而,在他已經按約定完成判魂魔的要求之後,那家夥居然不回複他了。而且,柯瑞托人似乎也被恐懼艦隊徹底激怒,所以派出了全部正規海軍前來圍剿。沃特隆不得不下定決心。一旦使用了它們而沒有從判魂魔那裏拿到回報,他這次就真的是虧大了。


    他花費幾十年和無數僵屍才搞到那些東西,艦隊中有十幾艘船正裝備著它們。


    那是一堆裝在鹽水桶裏的巨大的、粘糊糊的胃囊,裏麵灌滿了從一種爬行動物身上小心提取出的液體,一些航海者管那種動物叫火蠑螈,它們是一種非常危險的魔法生物,胃部隻要一擠就會噴出某種液體,而這液體一接觸空氣就會燃起熊熊大火。


    三兩成群的僵屍抬著胃囊前往指定位置。這武器的射程雖短但這並不是問題,因為那些較為低矮的戰鬥駁船正筆直地穿過海麵,直衝恐懼艦隊前線船隊而來。就在第一波駁船將它們撞角裝進恐懼艦隊前排艦船的腐朽船體時,火焰突然就爆發了。


    燃燒的戰船照亮了海麵的黑暗。


    沃特隆肯定,自己一方幾艘船也因為僵屍走火被點著了,或是因為被著火的駁船以撞角刺中。不過相比之下,又爛又潮濕的木頭具備一個優勢那就是很難被點燃,然而它們很容易被撞角撞的粉碎。


    戰鬥在各處爆發,當一些柯瑞托的戰船向前衝刺並用它們的撞角造成重大傷亡時,恐懼艦隊的第二排戰艦開始將側舷對準敵軍。抓鉤將艦船猛地拉到一起,刀劍、長矛與棍棒敲響了激烈接舷戰的序曲。水中還有是成群的僵屍鯊魚,沃特隆親眼看著腐化的僵屍利齒鯨從海潮中升起,並在再次下潛之前將一隻小型敵艦整個吞下。血腥屠夫號開始向兩側的敵艦左右開火,狂轟濫炸,裝載著葡萄彈的艦炮將敵艦甲板轟殺的一幹二淨。


    柯瑞托城外海,有史以來還從未有過這樣的海戰。漆金戰船撞向高聳的炮艦;渾身是火的骷髏船員與全副武裝的柯瑞托海軍捉對廝殺;由百多名奴隸槳手劃動的長船追趕著高速行駛的龍骨戰船;狂暴的蝙蝠群體掠過海麵,用利爪襲擊著一個個船員;一隻隻幽魂越過波浪滑過甲板,它們的哀嚎令人頭痛欲裂。就算身處海底,落水的柯瑞托船員與恐懼艦隊裏服役的僵屍也在繼續戰鬥著,直至深陷海底淤泥之中再也動彈不得。


    暗無天日地戰鬥持續到半夜,天幕被燃燒的戰船和幽靈的鬼火所照亮。直到最後一艘戰鬥駁船沉沒,戰鬥才算結束。沃特隆的艦隊損失慘重,隻餘它過往輝煌的朽爛殘影,但終究它成為了勝利者。這場大戰看起來即將就此落幕。


    嗯,看起來。


    ……


    製革廠地下的陰暗地窖裏彌漫著腐爛的白菜和變質水果的氣味。支撐地麵的橫梁上掛著的濕布條拚命想抵擋外麵點燃鍋爐那不分白天和黑夜的熱浪。


    男人跟著一個比他瘦弱得多的男人穿過滴著水珠的布條,走進迷宮般的帷幕,到達他的目標地點。那是一個非常小的辦公室,甚至還不如墳塋大,隻有一張破舊的辦公桌,像一隻殘廢的野獸一樣蹲在地窖的最深處——那裏臭味較少,而且陰影更多。


    看到那個豬玀般的身影,男人用冷冰冰的聲音沉吟道:“快報價,胖子。還有,你的奴仆跟我說,你那名為吝嗇的不治之症有了些好轉,別讓我失望。”


    “三十個銅角子。城門官先生,我的工廠現在正蒸蒸日上亟需人手。可你也知道,柯瑞托的用工成本比外地高不少。如果你能幫我放一些從外地雇傭的工人進城,每個人我就付給你三十個銅角子。”沃特隆(的一副血奴分身)張開肥大的拳頭張開,做了個攥緊、抓取的動作。“當你放他們從城門經過的同時,你就會得到相應的報酬。我肯定當場給你結賬,不拖不欠。”


    “可以,可以是三十枚。”男人慢條斯理地回答,聲音平淡得沒有流露出一絲感情。“但得是毒螯,不是銅角子。”他用手做了個激烈的手勢,仿佛在去處什麽令自己感覺不快的東西,“還有一點你必須弄清楚,是你求著我辦事,所以你必須先得把錢付了我才會幫你。”


    “不可能,你這是在搶劫!”沃特隆拍案而起,他肥嘟嘟的雙手拍在桌案上,濺起一堆灰塵。


    外麵響起一些嘈雜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給十字弩上弦,又像是有人正拿著武器守在門邊。


    不過,和沃特隆談判的男人絲毫沒有一絲畏懼,他甚至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了沃特隆所隱藏的、屋子角落的那片黑暗陰影。


    “你一個放貸的,現在告訴我你的工廠急需要用人,你是不是拿我當鄉巴佬來糊弄?”


    男人嗤笑道。


    “來之前,我已經說過了,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那麽你就必須得賠償我來你這破地方的時間成本和機會成本,這是我的規矩。同樣地,這也是柯瑞托城的美德。”


    沃特隆的眼睛微微有些發紅。


    一方麵,他確實有些發怒了;另一方麵,他的血奴分身隻利用血液和血奴實現的一種功能性的魔法,不是像神明化身那種高大上的技術——他的血奴分身和本體共享情緒——現在他的本體正在激昂地指揮著一場激烈的海戰,分身自然也跟著情緒變得暴躁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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